我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害怕,站在原地央求道:“寇叔,我们回去吧。”
寇叔摇摇头,轻声哄道:“阿福乖,快去。”
寇叔的面色温柔,语气却不容置喙。他的眼神格外坚定,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瞧,直瞧得我心慌。我拗不过他,只得回去拿他的大氅。
我心里七上八下,一路狂奔,一步也不敢停下来。
赵延和站在被雪覆住的花丛边,头发上沾满了雪花,见我来去匆匆,他沉着脸色问:“怎么了?”
我冲他摇摇头,拿了寇叔的大氅又往河边跑去。雪都被踩成了冰,鞋踏在地上滑得站不稳,我不知一路摔了多少跤,终于连滚带爬地到了河边。
河面上空无一人,我连忙四处去寻寇叔的身影。
河中间裂开了一个大洞,洞旁散落着寇叔的一只鞋,在一片雪白中,那点黑色显得格外刺眼。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趴在洞边,用手在洞里搅啊搅,终于摸到了一缕头发。我急得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
周围空无一人,我的哭喊惊走了一片飞鸟。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沉在湖水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寸寸下坠,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远。绝望如潮水,一圈圈绕着我荡开。
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毫不犹豫地跳进洞中。他憋了口气潜到水下,衣袂在水里飘了飘就不见了踪影。
我忐忑不安地趴在冰坑旁,终于等到那人将寇叔托举出了冰面。我连忙去拉寇叔,脚一滑险些也摔进水里。幸亏身后有人拉了我一把,我才堪堪在冰坑旁挂住。
赵延和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水中那人向上托举,他也朝外使劲儿,终于将寇叔拉到了冰上。
寇叔的脸色青灰,看起来了无生色。赵延和用手去探寇叔的侧颈,脸色凝重。他不再耽搁,连忙背着寇叔朝医馆跑去。
我两头都想顾及,又两头也顾不上,只得先去拉水中那人上来。看见水中那人时我吓了一跳,他的脸让我始料未及,我如何也想不到竟会是李泓舍命救下了寇叔。
李泓的嘴唇冻得发青,手也冰凉刺骨,我去拉他时他都快没了力气。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拉上来,他浑身都在哆嗦,牙齿不住地打战,却还是对我笑:“我不要紧,你去看你叔叔吧。”
他摇摇欲坠,起身时趔趄几步,险些摔倒。我连忙将他的胳膊架在我的肩上:“我们去医馆。”
谁料他捏了捏我的手,笑得极为荡漾:“你手真软。”
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境地还想得出来占别人便宜,只震惊地看着他。见我没有打他,他洋洋得意,甚至还得寸进尺地要将手伸进我的衣襟,嘴上念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开。
他笑得人畜无害:“都说了我没事。”
这人简直是厚颜无耻!我决心再也不管他的死活了,于是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我去医馆时郎中正在为寇叔施针,郎中说幸亏寇叔及时得救,若是再拖一小会儿,就连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郎中又灌了碗汤药下去,寇叔的脸已经不像方才那般灰暗,隐约有了些人色。
我虽恼怒李泓,可心里还是感激他的。现在又有些后悔将他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中了,在寇叔榻边坐了一会儿就出门去找李泓。
我原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到他还一个人坐在树下。他躲在大氅里面不停地打着颤,头发上都结了冰,一捋一捋的冻结在一起,眉毛上也结了白霜。见我回来找他,他咧开嘴一笑,撒娇似的说道:“你还是舍不得丢下我。”
他的牙真白啊,明晃晃的白,简直和地上的雪一样白。我故意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冷冰冰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去?”
他嬉皮笑脸地说:“在等你。”
我问:“等我做什么?”他现在需要的是郎中,亦或者是一个火炉,可我不是郎中,亦不是火炉。
他朝我眨眨眼:“等你嫁给我。”
这人果真是个登徒子,我没好气地说:“我有心上人了。”
他一怔,问道:“那个延和哥哥?”
还好我没有喝水,不然定会再喷他一脸,我冲他点点头,怕一张嘴就让他听见我咬牙切齿的声音。他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又一脸严肃地说:“那你更要嫁给我了。”
他总是胡说八道,我只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径自扶他起身。李泓看着跟赵延和一般瘦,我拉他起来时没料到他那么沉,一下竟没拉起来。两人都失去重心双双摔在雪地里,他动作极快,将我向他身上一扯,我便直直摔到他身上。
李泓痛得闷哼一声,我连忙就要爬起来,谁知道他紧紧箍着我的腰。我怎么挣扎都起不来,气得又往他脸上抡了一拳。李泓吃痛,终于放开手,我才得以从他身上爬起来。
李泓的脚冻得僵硬,几乎动弹不得。我无法,又不愿与他离得太近,只得寻了个绳结拖着他到最近的人家取暖。
地上都结了冰,滑溜溜的,我走了一会儿都不觉得怎么累,于是问道:“你家在哪?”
他双拳抱胸,好整以暇地仰头看我:“你家在哪儿,我家就在哪。”
我决意不再和他说一个字。
所幸不远处就立着一间农户,院里炊烟袅袅。我叩响农户的门,那户农夫长相朴实憨厚,见李泓浑身湿透,给他寻了自己的旧衣服换上,又将浴盆灌满温水,叫李泓泡澡。泡了好一会儿,李泓才从澡堂出来,对农夫连声道谢,又拿了银子要谢他,农夫连声推辞道:“没多大事儿,举手之劳。”
我见李泓容光焕发的样子,心知他也没什么大碍,也不与他多留,连忙赶回去守着寇叔。
医馆中洋溢着浓郁的药味,赵延和端着本书坐在寇叔榻边,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另一头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