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晋惊得一身冷汗直冒:眼前一条当地人称盘冠蛇,也就是学名眼镜王蛇的三尺来长的蛇,竖起半个粗短的身子,颈项处膨胀起来,蛇信伸缩不定,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两粒眼珠子在火光下,闪着幽冷的光芒。
这种喜欢趋光的蛇胆子甚大,性情凶悍,有时竟然会追逐夜行的人们。今晚然陡然遇见,危险就在眼前!陈晋死死盯着那蛇,一手紧握火笼子抵近蛇头以作防备,一手往后伸去,想把妹妹推后些,谁想推了个空,身边一阵风掠过,一个小小的身影决然扑向那蛇!那蛇本来盯住火笼子,似乎反应不及,许是感觉到风声袭来,待要抬头攻击,却不防一只竹钳子闪电般击到,正打在蛇七寸处。啪!那蛇竟被这一击抽得飞出数尺,翻转几下,便如骨节被抽离一般瘫在地上,只余尾巴还轻微抽搐一两下,显是不活了。
陈晋抢上前去,一把抱起妹妹,紧紧搂在怀里,退后几步,兀自感觉心头跳得厉害,一颗心似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一般。喘得定了,再看妹妹,却见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扭着头,眼睛犹自死死盯着那蛇,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竹钳子。
好一会,兄妹二人才定下神来,小笛忽然说道:
“哥哥,我保护你!”这一句话入得耳来,陈晋心头忽然一酸,眼泪就要下来了——这一句誓言在小丫头的心里烙下了怎样的印记啊!当初自己神不守舍,父亲又刚刚离去,小丫头心里得是怎样的安全感缺失,才会想着要把这唯一的依靠紧紧攥住,想着学了武艺保护哥哥!
陈晋忽然觉得心头无比愧疚,安于现状,做条咸鱼,这些念头在一个小丫头的简单而坚决的执念中似乎变得那般丑陋了。
看那蛇彻底死去了,陈晋放下妹妹,捡起弃在一边的鱼篓,腹大口小的鱼篓只是倾侧了些,并没倒下,那些黄鳝泥鳅一条都没逃了。平复心情的兄妹俩一路归去,再无意外。
到得家里,打些热水给妹妹洗洗手脚,小笛自去自己屋里睡下。待陈晋洗干净头脸手脚,悄悄进去看时,小丫头已然沉沉睡去,脸颊红润,极是酣甜。
第二日难得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徐婆婆寻来才匆忙起身。小笛已是开了院门,迎进徐婆婆,兴冲冲拉着她去看昨晚的收获,只见一个大木盆摆在院里,半盆水里黄鳝泥鳅泼啦啦在游动,上面泛起一圈水泡,有的用力甩动尾巴,把水溅了出来,显得活力十足。小丫头极兴奋地说着昨晚的经历,听得遇见大蛇的事,徐婆婆狠夸了小笛几句,又回过头来责备了陈晋几句,把个陈晋愧得无地自容,遇见危险自己反应还没个小丫头快,这兄长做得着实有些失败。
讪讪地去收拾了早饭,又把老道叫了过来一同吃过了,两对师徒照例练得一回,门外忽然响起爽朗的笑声:
“小师弟今日却在,日将过午,今日少不得做一回恶客。”
“原来是师兄到了,请进来说话。”这师兄真会选时候,难道吃货属性就是这么强大?从安县城里就隔着百里之遥嗅到了味道?本来想着昨晚辛苦得来些鳝鱼泥鳅,做个盘龙,芋仔泥鳅煲,正是春日进补的上佳菜品,这一来款待了两位师父,看能否把自己不思进取的形象稍加挽回——最少吃人嘴软,徐婆婆总不好再揶揄自己了罢;再一者,待吴掌柜来时,也可传授予他,来福客栈又多一道招牌菜。这第三,自己是绝不会承认,其实你们都是顺带的,关键是自己想吃了压压惊,昨晚着实惊得不行。
不知为何,徐婆婆不太待见邱师兄,带着小笛就出去了,说是到后山摘些苦菜,午饭时拌了添个凉菜。老道倒是和县令大人相洽,自和邱远意掇个板凳,在枣树下的小圆桌上沏茶。
不去管这两个聊得热火,陈晋自拿着枚锥子,一把小刀,将块木板洗干净了,一手自水里捞起条黄鳝,搁在木板上,使锥子钉住黄鳝嘴。再拿小刀尖自黄鳝背部下刀,嗤啦一声直划到尾,再一刀割去脊骨,切成寸许的鳝段。
三两下剐了一大盘鳝段,又拿些盐水放进些泥鳅和小些的黄鳝。盐水可使泥鳅黄鳝哕出腹中杂物,方便进一步烹制。
又拿些姜蒜花椒,把姜蒜切做细末,一应调料备得齐了,将铁锅烧热,把盐水里的泥鳅黄鳝先扔进锅里,盖上锅盖。待锅里再无动静,揭盖,加水后捞起。这一过锅,黄鳝一条条烫得盘成一圈圈,二者表皮的粘液也除去了。
“倾杯畅饮尽长虹,浮云事……”口中轻轻哼唱,手中忙而不乱,油烧得热了,把洗净的滚净了粘液的泥鳅整条放进锅里,煎至焦黄,加些米酒去腥,起在砂锅里,下芋头块,葱段,茱萸,清水漫过,端在小炉里炖着。
待油爆鳝段,盘龙做好,小笛端着盘苦菜进来了:
“哥哥,好鲜嫩的苦菜,都洗净了呢!”
笑着接了过来,看妹妹鼻尖沾了点水珠,爱怜地用指尖抹去,小丫头扭了扭头,笑着跑了出去。
这一通忙乎费时不短,厨下传出的香味早把个邱远意馋的坐立难安。见陈晋终于把菜端了出来,摆满了桌子,立马丢下聊了许久的老道,凑到桌前,拿起筷子,忽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徐婆婆,干咳一声:
“都坐罢,都坐罢!这小师弟辛苦许久了,我等不可辜负了美意。”
只怕你不想辜负的是美食罢!陈晋暗道。
“看邱师兄县衙里日子不好过呢!”旁边小笛感叹道。
“咦,小师妹你如何知道?”邱远意回头故意逗小笛。
“每次咱家做好吃的,邱师兄你来的都快!”
邱远意手中筷子一僵,神色尴尬,这无心的一击!妹子,前一句咱看不到且不论,后一句要不要这么实在!顾不得吐槽妹妹,陈晋连声邀徐婆婆袁老道入座。
这一顿饭吃得热闹,饭后小笛不顾劝阻,非得要去洗碗筷。陈晋只得随她意,自陪师兄坐着。邱远意啜了口茶,满足地打了个嗝,道:
“师弟,你意何时起程前往京师?”
“眼见新开梯田已翻得二遍,秧苗过个一旬,便可莳田了。待插了秧,禾苗长势顺了,约莫五月初吧,便进京罢。”
“既是如此,且去田里看看,这回下来,劝耕还未曾结束,农事耽误不得。”邱远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向外行去。陈晋向小笛交代一句,跟着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