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过完年，喜庆日子不再，街上百姓都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知道那些快乐是消失了，还是根本不曾存在。
宋杳倚在栏杆上，自上而下眺望，此时刚至黄昏，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依次陆续点亮，全是生活的气息。
她站在那里，披着大氅仍然有些冷，她将双手缩了缩，有些木然地看着自己已经看了一天的街市。
今天已经是第二日了，明天就是进宫回复皇上答案的日子里，她站在还是一团乱麻，一点头绪都没有。
公孙萧来过，见她兴致不高，没待多久便走了。而容楚，一直未曾来过。
宋杳有些茫然，也有些矛盾，她知道她嫁给公孙萧一定不会受委屈的，甚至可能会比嫁给别人更自由，更好一些。而且，嫁了之后，此后生活不愁，要什么有什么，麻雀变凤凰，还能保住母亲和宋晷的性命。
相反，如果不嫁，就是抗旨，到时候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也会让公孙萧多少有些颜面无存，伤害朋友的事情，她真的要做吗？
她从前一直是一个人，本着大不了一死一了百了的性子，对什么事情都保持高度的独立性。换句话说，从来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和束缚，别说终身大事了，就连房东说她一两句，说的不对，她也会直接冲上去吵架，被赶走也不在意。
孤身在外呢人都知道，房东有时候相当于债主，谁敢得罪债主？她敢，甚至一点也不在意。
大不了再流浪，她一直这样想。
所以，这件事甫一发生，她不用多想，直接否定，换句话说，抗旨也在所不惜，她没怎么考虑后果，她以为容楚那样的人的父亲，不会太差的，她还以为容楚好歹是个太子，多少能说点上话。
可是现在的情况证明，她错得十分离谱。
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那么冲动的决定，竟然还能换来思考的空间实在是幸运。只不过，真的要改变主意吗？对此，她有些举棋不定。
她嫁给公孙萧，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此后漫长岁月，真的就要这样度过了吗？这样对她对公孙萧公平吗？
若是她不是穿越来的，那么，这些事情可能不会在思考范围之内，但是她既然有了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思想，或许是不是应该努力一把呢？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声音很轻，宋杳道:“不是说了吗？我想安静会儿，你不嫌冷吗？回房去吧，帮我热些热水，我待会想泡个脚。”
她当是初杏，便如此吩咐道，但是半晌身后的人没有声音。
淡淡的香味传到宋杳鼻尖，是龙涎香，她之前在见皇上的时候，屋子里燃得香便是这种的。
她顿了顿，转过身，容楚正站在她身后。
四目相对，容楚率先问道:“冷吗？”
宋杳点了点头:“冷，不过站在这里能清醒一些，你冷吗？”
容楚抿了抿唇，没吭声。
北风从楼阁上呼呼刮过，容楚的头发被吹起来和宋杳的头发缠在一起，只不过短暂的交缠之后，又很快分开。
“我不会放过瑾妃。”容楚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是冷的，带着些让人生畏的阴沉，他看着远处，袖中的拳紧紧握着。
宋杳顿了顿道:“你也觉得，我该答应是吗？”
容楚伸手抓上面前的栏杆，紧紧得抓着，他的指甲不长，不然可能会流血。
宋杳见他不回答，隔了会儿道:“你前段时间向我表明心意，是真心的吗？”
容楚愣了愣，顿了顿道:“你不信吗？”
宋杳伸手扶上栏杆，头探出去的时候，风太大，吹得她张不开口。她索性转过身来靠着栏杆道:“我以为你在说笑，我还没有异想天开到能得到当今太子的青睐，更别说喜欢了。”
容楚收了手，也转过身道:“我没有骗你。”
“嗯，现在我信了，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能帮你做事，还是喜欢我身上的不一样？”
她顿了顿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根本帮不了你，就连你若喜欢的不一样也都不存在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容楚没吭声。
“你对我很在意，我有点懂你的想法，只不过，你那是好奇不是喜欢。”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到底是好奇还是喜欢。我欣赏你，欣赏你的智慧和胆魄，这是我喜欢你的理由，也是你本身所具有的优势。喜欢一个人，总会有点原因的，不是吗？”
宋杳笑出声道:“你第一次喜欢人吗？”说完她又道:“哦不对，还有个柳姑娘呢。”
“是第一次。”容楚强势插道，“我说过的，我对她不是喜欢，我们只是知己。”
“我和她是同一种人不是吗？”宋杳看着他道，“你喜欢的其实就是我们这种人罢了，不是我也不是柳姑娘，只要有我们两个身上的特点，不管是谁你都会喜欢，不是吗？”
容楚急躁地反驳道:“不是的，不是。不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喜欢的，我喜欢的不单单是你的这些，还有些好感与欢喜，我是说不出来的。”
宋杳一顿，半晌没开口。
容楚忽然道:“是不是很傻，竟然说不出来喜欢一个人的理由。”
他盯着面前的走廊，隔了很久才道:“不过你现在不信也情有可原，毕竟说着喜欢你的我，虽然身为太子，却不能改变父皇这个决定一分一毫，我没有任何用，我喜欢你不喜欢你，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宋杳看着他微微发抖的身体，容楚的喜欢来的太过突然，她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多少有些懵逼，如今见他这样，却又忽然觉得，再质疑他的真心，就真的过分了。
毕竟，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说不出来理由的啊。
良久，她才道:“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挑起来的，我自己得负责，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哪至于走到今天这步？这是我的事，你不必自责。还有，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只是现在，我没法回应你了，真抱歉。”
容楚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宋杳问:“你信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