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午一点半，正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
山腰上校舍的院子里排起了一列长长的桌子，支教队员们正在墙上贴着手写的报名注意事项。除了来报名的家长和学生外，还有不少吃完午饭的村民也围在院子里一起看热闹。
落后的小村子，和城市的生活几乎是半脱节的。只要是城里来的事情，就会激起方圆几里人的兴趣。
谢瑜指挥着队员们把在城市里已经打印好带过来的宣传画发给村民们。
“除了我们已经走访过的学生家长，如果还有想把孩子送来的，也可以在这里报名。”
有人问：“已经初中毕业的可以吗？”
“可以。”谢瑜礼貌道。
“那也给我报个名儿！”那人嘿嘿一笑。
谢瑜把他领到负责报名的队员的桌子前，帮着他写下名字和电话。
一切都似乎井井有条，除了……
谢瑜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这半点违和感来自哪里了。他皱了皱眉，沉声问道：“萧珊呢？”
此时，萧珊正躲在办公室里“躺尸”。
外面是能把人晒到灵魂出窍的大太阳，谢瑜那个魔鬼还狠心扔掉了她的伞。让她出去？疯了！万一晒黑怎么办？虽然办公室里没有空调吧，但胜在阴凉。
林冕这同学还真是聪明又勤劳，居然能想到每天给办公室里洒水降温，中国好同学啊！
反正外面这么多人，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一个单腿残废的伤员上手吧？她这么想着，就心安理得地掏出手机刷着微博段子，网不太好也没事儿，胜在心理安慰强。
啦啦啦，偷得浮生半日……
“闲”字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卡回了她的嗓子眼。
她抻长了脖子，努力朝门口看：“谁啊？”
勉强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你就是这么来支教的？”
天，魔鬼来了！萧珊吓得一愣，差点没把手里的手机摔出去。
“又……又怎么了？”
“所有人都在帮忙，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养尊处优？”
萧珊放下手机，和他理论：“不是……你们十几号人呢，不缺人啊！我一个病号，就是学校上体育课也得准我一次假吧？”
“体育课是你一个人的事，现在我们是一个团队。荣辱与共你知不知道？不参与共同劳动却要分享共同成果，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谢瑜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
萧珊不是听不明白，但是她真的很累。
队长你知不知道，我从出生起就没睡过地板，半夜经常睡一阵醒一阵的，白天的精神状态总是很差，还得分出精力防止你找碴儿，真的过得很累你知道吗？
她看着谢瑜，然而并没有从对方眼中获得半分体谅。
她的心重重地沉下来，在谢瑜的注视下，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谢瑜看她这个样子，也有些后悔：“你……”
然而，她已经走出去了。
“去就去，还能晒死不成？”
事实证明，真的能。
下午室外的温度高达40℃，体感温度更是高到让人不敢深思。
一大桶水喝进肚子里，可能都不需要跑厕所，全部流汗流掉了。
她转头望了望周边，少女们涂的防晒霜糊出了日本艺伎的效果。然而她呢？
猝不及防的她连个加厚防晒霜的工夫都没有啊，脸上那层根本就管不了什么用的安耐晒喷雾不到十分钟就化得差不多了。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肤暴露在紫外线下面被摧残，一时间简直心如死灰。
忽然，头上的强光暗了暗，她抬起头，发现上面已经撑开了一片荫蔽。
回过头，林冕站在身后正对着她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周边的空气凝滞得仿佛少女漫画的制作现场，时不时有几道视线在她的身上一道道地凌迟着。
她低下头，小声问身后的林冕：“哎，我怎么感觉他们都在看我？”
周围的眼刀子一下子又利了几分。
林冕一笑：“你想多了。”
萧珊怪异地活动了一下不自在的身子，小声念叨着：“是这样的吗……”
她并不知道，在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女眼里，她就像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绿。
然而，萧绿茶自己是不知道的。
“下一个。”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眨着一双熟悉的大眼睛盯着萧珊。萧珊看着他有点眼熟，愣了愣，然后惊喜道：“刘强是吧，你来了！”
男孩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老师好。”
萧珊忍不住放下笔，摸了摸他的头：“这么远的路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吗？”
“嗯。”
萧珊把笔塞到刘强的手上，笑眯眯地问：“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刘强腼腆地点了点头。
“那，”萧珊眨了眨眼，“在这个框框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好吗？”
男孩有些局促地试探着拿起笔，似乎是没用过钢笔，手上打滑了好几下，才勉强拿稳，用笔尖背面画了好几下，把纸都勾破了。
他有些窘迫地看着萧珊。
萧珊握住他的手，把笔尖顺过来：“用这边。”
男孩这才勉强写完。
字很大，框架也整个是散的。
“很不错。”萧珊看着字说。
男孩羞涩一笑，有些不舍地放下笔。
萧珊观察到了他落在钢笔上的目光，这笔好像是在哪家精品店买回来的，具体是哪家也不记得了，当时觉得好看就买了，虽然也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她想了想，拿起登记的钢笔送给他：“这支笔送给你了，回去好好练习，过两天老师上课要检查你的字哦。”
男孩愣了愣，眼睛都亮了：“真的？”
“拿着吧。”背后的林冕突然出声。
萧珊回过头，刚想吐槽他半天不说话，都快以为他不存在了，却一下子和林冕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那个眼神让她浑身一凛。
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即将溺亡的垂死者望着从岸上伸下来的绳索，又好像是……要把岸上的人一起拖下去。
但是，好像这些只是她的错觉，因为林冕已经露出了和往常一样温柔无害的笑容了，他笑着问她：“你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啊？”萧珊回神，周围射过来几道不善的目光。她无奈扶额，怎么办，刚刚在别人眼里她是不是特别像一个被迷了心智的花痴？
她用别的事情转移尴尬：“哈哈……回去的路挺远啊，要不要老师送你回……”
“你咋跑这儿来了，找你这一路！”一道尖锐而半嘶哑的声音在院子里突兀地响起。
一道瘦弱的身影冲出来，抓着还欢喜地捧着钢笔的刘强猛地一拽，刘强被拽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萧珊送给他的钢笔摔在地上，囊里的墨水撞得溅出几个点。
刘强“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来人是刘强的妈妈，当着这么多乡邻的面，她涨着一张黑紫的脸，看着儿子还想伸手捡钢笔，嘴里骂骂咧咧：“还想捡？跟我回家！”
“等等！”萧珊忍不住出声制止，她看着刘强眼中渗出的泪水，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你儿子不愿意，你看不出来吗？”
女人冲她一横眼：“又是你，俺家事儿轮不着你个丫头管！”
萧珊看到男孩胳膊在地上蹭破的皮，眼中一片冷：“我说你儿子不愿意，你听不懂吗？他不是你身上切下来的碎片，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人生，你凭什么横加干涉？”
“凭俺是他妈！”萧珊说了那么一大堆，女人只听懂了一句凭什么。
“妈妈？”萧珊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在她脸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讽刺的笑容，“这天底下不是什么人都配当妈的。”
“萧珊，住口！”谢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皱着眉头站在她的身后了，他看了一眼她的伤腿，想了想，把她拉到了身后，“林冕，先把她带走。”
萧珊却不依：“谢瑜你是不是又想说我错了？”
谢瑜皱眉：“你先到里面去，我等会儿跟你说……”
“不用了！”萧珊红着眼睛打断了他，“反正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罚什么我全接着就是了，可劲儿地罚！”
“萧珊……”林冕伸手想去拉她，却被她挣开了，他看了眼谢瑜，“我去看看她。”
谢瑜这次，是真的伤了萧珊的心。
她狠狠地甩上办公室的门，找到窗帘下的一个暗角，抱着自己胳膊，把头埋了进去。
“珊珊，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你一定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这次考得怎么样……三十七名？萧珊，你怎么考的？你看看人家为什么就能拿年级第一，你怎么前三十名都进不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学？”
“今年过年就不出门了。已经高三了，珊珊也不想去外婆家的，对吧？妈妈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一套前命题组老师的押题卷，趁着这几天过年，我们把它们做掉？”
“你只要学习成绩好，以后就什么都不用会做。家务请保姆，开车有司机……张姨你怎么搞的，怎么让珊珊自己动手洗碗，我给你开工资不是为了让你偷懒的……”
……
一句句尖锐的话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中，她痛苦地咬着自己的嘴角。
“不是这样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也想出去玩……不是我想考第一我就能考到第一……”
“为什么你总是要替我做决定？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到底需不需要这些？”
“我可不可以……不做妈妈的孩子？”
……
外面好像有人在敲门。
那个人敲了一会儿门之后，没有得到回应，好像放弃了，门外又安静了下来。
好似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萧珊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音乐声。
是什么呢？
她疑惑地从手臂的缝隙中抬起头。
平静的海面上，温柔的月光倾泻而下，洒向夜色下岸边的礁石。有一位神秘的鲛人静卧其上，凝望着水天相接的地方，婉转而歌……
“《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萧珊喃喃道。
小的时候妈妈经常放给她听，当然，不是为了陶冶什么情操，更多的是想将来和人家比情操、比高雅的时候，不会露怯。
“音乐会让人内心平静。”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萧珊抬起泪痕未干的脸，看着他。
“队长已经走了，别在里面躲着了，很热的。”林冕的话很轻，很温柔，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萧珊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泪：“我是不是又让大家尴尬了？”
林冕摇摇头：“大家都很担心你，没有人觉得尴尬。”
“你吉他弹得真好。”萧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时候我妈妈也指望我去学一门乐器好给她长脸，可惜我没天赋，学不会。我可羡慕你们这些手指头灵活的人了。”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弹给自己听。”林冕把吉他搁在窗台上，手撑着窗框，笑着问萧珊，“介意我翻进来吗？”
“进来吧。”萧珊给他挪了个地儿。
林冕利落地一跃，半蹲着落地。
萧珊破涕为笑：“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身手还挺好？”
“当然了，我可是正经男人。”
萧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觉得林冕这句话听起来莫名有些搞笑。
大概是在逗她开心吧？
“谢瑜送刘强母子回去了。”
萧珊听完，冷冷一哼：“他大概是要去讨好那个女人吧，毕竟是队长啊，能屈能伸。真出了什么事，他这个队长可是要第一个担责任的。”
这一天的晚饭，萧珊没出现。
“她说她不饿。”被派去叫她的队员回来这么跟谢瑜说。
“嗯，没事，你先吃吧。”
“好。”
萧珊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不出去。
她闻着外面飘进来的饭香，肚子叫了一声。刚才拒绝得十分硬气，现在饿得也是十分难受。
“咔哒！”
开锁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萧珊看着门外端着碗的谢瑜，狠狠地扭过头：“我不吃！谁让你进来的！”
“你反锁自己的时候都不拿钥匙的吗？”谢瑜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萧珊：“忘了，不行啊？”
谢瑜把碗往她面前一放：“待会儿胃疼没药的。”
面条的香味钻进鼻子，然后滑到她的胃里——
“咕——”又是一声。
谢瑜瞥了她一眼：“别叫唤了，赶紧吃！”
“……”萧珊恨恨地接过面碗。不是她想接！是肚子这家伙不给她争气！
过了一会儿，谢瑜道：“想知道你今天下午错在哪儿了吗？”
萧珊喝了口面汤，含糊道：“你说呗，反正你总有理由。”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需要暑期支教吗？”
萧珊以为谢瑜要跟她讲大道理，直接背起了政治课本：“因为教育资源分配不均，中部地区的……”
“这里只有校长一个老师。”
“第一天迎接我们的那个胖爷爷？”萧珊回忆了一下。
“嗯，就是他。”
“那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啊，为什么没有别的老师来帮他啊？”
“以前有的。”谢瑜道。
“那后来那个人去哪儿了？”萧珊好奇地问。
“前两年生病死了，没钱买药。”
“那……挺可怜的。”
“你知道他是谁吗？”谢瑜转过头看着她。
“谁啊？”
“就是刘强的爸爸。”
萧珊吃面的动作顿住了。
谢瑜没理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的丈夫在这里教了十年书，连看病的钱都没挣出来。丈夫刚死没两年，这个学校又来了一群热血青年，其中一个疯女人，口口声声要把她的儿子也拉上这条不归路。萧珊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看这个疯女人？”
萧珊别过头，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别以为你拐着弯儿骂我我就听不出来。”
“吃完记得把碗洗了。”
谢瑜觉得点到为止就行了，于是起身出门。
02
第二天，萧珊在教室门口见到了刘强。他的手上，还拿着萧珊送他的那支钢笔，一见她过来，就立刻迎上去：“萧老师！”
萧珊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急道：“等会儿，你不会自己跑来的吧？这样吧，待会儿你妈妈要是来了要打你，你就躲老师这儿，老师帮你挡着……”
“不用的，萧老师，我妈答应我来这儿上学了。”
“真……真的吗？”
“嗯，要不是谢老师那天和妈妈谈，妈妈肯定不会让我来的。”说着，刘强想起了什么，他举起手里的钢笔，“萧老师你看，谢老师还帮我把它修好了呢！”
萧珊怔怔地接过那支被修好的钢笔。
“你杵在门口做什么，听不到上课铃吗？”
刘强看着来人，欣喜道：“谢老师好！”
萧珊抬起头，发现谢瑜就站在不远处。他看见萧珊手里拿着的钢笔，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咳，看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回你自己的教室！刘强，你也赶紧进教室了，上课了。”
路过萧珊身边的时候，谢瑜听到，那个女孩嘴里吐出来一句轻若蚊蚋的“谢谢”。
进教室的时候，萧珊心情很好。
台下坐得满当当的，看到她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萧珊一下子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能量。
她自信满满地走上讲台，翻开课本：“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大约过了十分钟，第一排坐着的一个男生趴了下来，嘴里嘟囔了句：“没意思。”
萧珊讲课的声音一顿，继而又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后面上她的课。
男生发现被无视了，又大声说道：“老师你讲太快了，我们听不懂。”
萧珊终于停了下来，问道：“哪里没听懂？”
男生对着她嗤笑：“哪里都不懂，老师你的普通话太差劲了！”
教室里发出一阵哄笑。
萧珊有些尴尬：“怎么会，老师普通话过了一乙的。”
男生见她上套，继续把话题带飞：“老师，一乙是什么呀？”
“一乙就是……”
“怎么回事？”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持续放飞，“这节课不是语文课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懒散？”
不知道谢瑜去年是做了什么，萧珊总觉得谢瑜一进来，这帮熊孩子坐得都比之前端正了不少。当然，那几个刺头还是趴着，没半点儿起来的意思。
谢瑜绕着教室转了一圈，又走回萧珊身边，看她还一脸不清楚状况的茫然样，只好小声提醒她：“你搞什么，被学生带跑偏了都不知道？”
萧珊这才反应过来，那小子故意问东问西，就是不想好好上课。
她转头瞪了那小男生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扰乱课堂。
结果那熊孩子回了她一个翻上天的白眼。
萧珊压抑着额角跳起的青筋，忍住，忍住……不能和孩子计较……
“下了课来办公室一趟。”谢瑜小声交代完就出去了。
萧珊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来了。”谢瑜架着他的金丝眼镜，正在做支教情况记录。她远远看到上面“萧珊”两个字，伸手就想去拿。
结果被谢瑜反手藏到了身后。
“先坐下。”
命根子还在人家手里，萧珊只得老实坐下。
“你今天上课情况很不好。”谢瑜直接开门见山，“想过原因没有？”
萧珊无奈地解释道：“你自己也看到了，那个男生整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谢瑜盯着她，反问道：“你确定，只是那个男生的问题？”
他进去之前，其实在门口已经听了一小段。内容乍听上去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很丰富，但是她完全没有考虑山里孩子的接受能力。
说难听些，她就是在罔顾实际的自嗨。
萧珊并不知道，其实自己是谢瑜划定队员名单时确定下来的第一个人。
高分入校的大一新生，面目姣好，形象和气质都很不错，口齿清晰，专业课技能过硬，这样一个女生，怎么看都十分优秀。事实也的确如此，其他几个队长都在抢，想把她划到自己队里。但是，谢瑜抢了先。
然而在赋予了极大希望之后，真实见到的萧珊令他十分失望。
优秀归优秀，但更多的是一个自私自我到极致的大小姐。他不断强调的团队意识，大概在这个大小姐眼里，还不如蚊子在耳边的“嗡嗡”声重要。
一个只看得到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一个好老师呢？除非有人狠狠地磨她。
“上次的3000字检查已经交了？”谢瑜问。
萧珊惊呼：“啊？你又要罚我？”
谢瑜忍不住反问她：“我罚你有用吗？”语气中难得透露出一丝无奈。
萧珊一笑，想气气他：“有用，下次还敢。”
谢瑜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下午记得去做晚饭。”
“不是说好了不罚的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轮到你了，小姐。”
“哦，这样啊。”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毒死人判刑吗？”
“我不会给你申请宽大处理的。”
“嘁！”
谢瑜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出去别再打扰他了。
萧珊走出去，望了望天。可怜她活了十八年从来没碰过这些锅碗瓢盆。
“那……行吧，我尽量。”
03
萧珊站在灶台前，面对着乡村的土灶台发呆。
她进来的时候，灶房里已经蹲了两个人了。
“哎，你怎么来了？队长不是说你腿伤就跳过你了吗？”
萧珊耸了耸肩：“可能他又改变主意了吧。”
两个女队员立刻如蒙大赦，其中一个逃命似的把手里的钢勺往她手里一塞：“那你加油！交给你了亲爱的，我们看好你！”
萧珊看着沾满土豆皮的钢勺，还有落了一地的碎屑，头皮发麻。
“这玩意儿……不会是刮皮的吧？”
一个小时后。
“该死！这东西到底怎么用的？”
萧珊蹲在垃圾桶边，用钢勺一点一点刨着土豆皮。虽然每刮一次都会带下来不少土豆泥，并且它们已经糊得她满手都是了！
“萧珊，四点了！你还没刮完土豆吗？”
萧珊心说你们有空催，倒是来帮着一起刮刮啊！
“马上！”她回道。
她看着手边两个已经刮好的，有些畸形的土豆，又看了旁边未处理的三个，差点吐血。
按照这个速度刮下去，六点之前能吃上晚饭才有鬼了。
她的眼睛围着厨房四下打转，忽然，瞄上了灶台上的刀。
“嘿嘿……这个应该就能快点儿了……”
谢瑜正在做今天的带队总结，刚写了一个开头，就听到厨房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
“着火啦！”
“又在搞什么？”谢瑜扔下了本子。
厨房里此时一片混乱，萧珊隔着一米远，像扔套环一样想把手里的锅盖盖到着火的锅上。化学老师说隔绝空气是没错，萧珊欲哭无泪，但是……他们没说过那东西能烧得有两个头那么高啊！
“还傻站着干什么，灭火啊！”谢瑜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锅盖，冲过去拍在了上面。
火熄了，谢瑜的脸上也不幸沾上了锅灰。
两只花猫对视一眼，萧珊直接笑喷。
“噗哈哈哈哈，谢瑜你不笑的样子真的好像一只猫，”说着，她还拿出手比画给他看，“欸！对对对！就这个高冷傲娇的表情，跟我们家主子一模一样！”
谢瑜冷冷回了一句：“还是先照照你自己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非洲矿区逃难出来呢。”
萧珊收了笑，站在原地有些局促地掰了掰自己的手指：“这次不用你说，我知道，我又搞砸了，要罚什么你说吧。”
谢瑜叹了口气：“你先去洗脸吧，这里我来处理。”
萧珊一愣：“欸？”
“不然等着你把厨房炸了？”
萧珊想起刚才的大火，深以为然。
“我来做吧，你跟在后面看。”
“哦。”
萧珊乖乖洗好了脸，回来的时候，谢瑜已经把被她搞得乱七八糟的厨房收拾好了。
“土豆会削吗？”谢瑜挽起袖子。
萧珊尴尬地指了指盘子里带皮的不明片状物体。
“跟在后面看。”
谢瑜耐心地拿着萧珊使不来的钢勺，把土豆皮一点一点地削掉，切片后切成粗细均等的长丝。
“你是在家里经常做饭吗？我看你菜切得挺熟练？”
“嗯。”谢瑜边切边闷声答道。
“可以啊，谢大男神，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啊！难怪那些少女天天吵着要嫁你。”
谢瑜没理她。
三十分钟后，两菜一汤出锅。
萧珊从灶上摸了双筷子，洗了洗，夹起一根土豆丝尝了尝。
“一般般，还能吃。”
谢瑜正在盛饭：“你可以不吃。”
萧珊背对着他吐了吐舌头：“不吃白不吃！”
谢瑜把碗递给她：“把饭端出去。”
“好嘞。”
“听他们说，你今天差点儿把厨房烧了？”
萧珊正在院子里吹风，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林冕的声音。
“是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是谢瑜，今天肯定要么我把厨房烧了，要么我把大家毒死了。”
林冕笑了一声：“哪有那么严重。”
萧珊单手撑着下巴，苦恼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废柴，不然谢瑜干吗那么嫌弃我？”
林冕顿了顿：“你很在意他的看法？”
“倒也不是在意啦……”萧珊声音变小了不少，“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像他说的那么没用。”
“我记得第一天的时候，你对我说人应该坦率一点，所以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想法呢？”林冕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还是说，这个别人仅限于谢瑜？”
萧珊回过头看着他：“你今天干吗老提谢瑜啊？”
林冕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常：“没有啊，你多想了吧。”
萧珊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所以，做你自己就好，尽你最大的努力去做，我相信没有什么会不成功的。”
“有道理……”萧珊想起今天课堂的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打起精神来，“那我先去准备明天上课的教案了！”
“啊对了，萧珊。”听到“教案”，林冕喊住了她，“课堂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试着调慢一点你的语速吧，一次性讲太快或者内容过多，他们可能接受不了。”
“啊？”
“与其抱怨那些孩子不听话，不如先自己做出一些改变。校内模拟课堂的时候我听过你的课，真的很不错。”
月光下，少年温柔微笑的面庞，仿佛沐浴着一层宁静而暖融的光晕，美好得有如坠落凡间的天使。
“嗯！”萧珊重重地点头。
“快去吧。”
林冕静静地目送着萧珊远去。然后，他嘴角那抹温暖的笑，忽而变得玩味。
“队长，人都走了，还不出来吗？”
谢瑜从藤架的暗角里转出来，淡淡道：“你提点得挺好，就看她会不会改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队长你看啊……”林冕忽然叫住了他。
谢瑜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眉头却渐渐皱起。
林冕还是在笑着，笑得那么优雅得体。
但是……
谢瑜怀疑自己看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从一个十八岁少年的眼睛里看出稍纵即逝的……不甘，还有一丝丝的卑劣？
“……费这么大劲都处理……她，我轻易……做……了。”
两人之间隔得有点远，林冕似乎刻意说得很小声，谢瑜有很多字都没听清，他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然而，林冕早已恢复常态。
他笑着说：“没什么，队长。早点回去吧，马上山里降温了。”
办公室里，女生们正聚在一起分橘子，看到萧珊进来，就招呼她也来拿一些。
“今天我们送学生回家，那帮孩子带我们去摘的。路边的野橘子树，结的果子不甜，但好歹能抵饿。”
是啊，中午不给饭吃，饿得人都快心肌梗塞了。
萧珊决定给林冕送去一点。毕竟他一直这么帮助自己，有好东西不跟他分享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萧珊先去了刚才前院的花藤边，不在。她又在几间房子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人。
瞎转悠了半天，她忽然想起一个地方。
后院，天井。
萧珊之前晚饭后遛弯的时候在天井那边碰到了林冕好几次，据林冕本人说，是因为天井那边比较阴凉，能静下心来坐着休息一会儿。
绕到学校后院，这一片被圈在围墙里，外面走路的人是进不来的，而白天学生们都在上课，晚上他们这些人也鲜往这儿走。所以这里一般没什么人。
她到了屋边，探头往里面看了看，林冕还是不在，只放了一个小板凳，好像是他平时坐的那个。板凳上面搁了本半开的书。
天井这儿只有墙边挂的四个昏黄的小灯泡。不知道有多久没擦过了，灯泡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
萧珊走进去，把书举起来试了试室内的光线：“我的天，这么暗的地方，这家伙看得清字吗？”
拿起来一看书名，萧珊有些意外，是《白夜行》。
“他怎么也喜欢看这么阴暗的书？”
她翻了两页，又兴致缺缺地放下了。这本书名声太大，虽然她对日本作品不怎么“感冒”，但是也听过东野圭吾的大名。不过她对这种描写人性阴暗面的东西向来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生活已经够坎坷了，就别再看书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吧。
“看来这家伙刚走……算了，换个地方找找吧……”萧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了出去。
林冕抱着吉他从外面回来。
今天他的心情很糟糕，所以一个人出去静了一会儿，可惜效果似乎不大。
他走过去，放下吉他，拿起放在凳子上的书。然后他意识到，书被人翻动过了。
“有谁来过吗？”
萧珊翻过的书，摊开的那页，纸面上恰好有铅笔轻轻勾画过的痕迹，只是室内光线太暗了，所以她没注意到。
“……唐泽雪穗缓缓向他们靠近，露出微笑，笑容一点都不做作，真正是温柔的光芒……一朵黑玫瑰，他想。他从未见过如此绚丽、光彩夺目的女子……只是有时候觉得她在优雅之外，总有一种随时全神戒备、严密防范的感觉。”
……
“真是太不小心了。”林冕轻叹一声。
04
萧珊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山风吹过，她闻到了那个人身上清新的皂角味，就好像阳光的气息一样。极近的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温柔微笑时牵动的嘴角。
那仿佛掺杂着蜜糖的声音对她说——
“六点了，你还不起来吗？”
萧珊垂死病中惊坐起。
映入眼帘的，就是举着手表、黑沉着脸的谢瑜。
“你是我见过的，睡得最死的女生。”
周围传来一阵嗤笑声。
萧珊往四周一看，才发现其他人正在叠被子。
她懊恼地揉了揉脑袋，她明明就昨天晚上睡得好一点，之前完全都睡不着的好不好！
谢瑜看着她还半迷糊着没动静，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想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去做？”
萧珊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糟了，早饭！”
“你最好去感激一下林冕，如果不是他起得早替你做了，全队人都要被你害得饿一天了。”谢瑜幽幽道。
萧珊红着脸道：“知道啦！”
梦境和现实的差别还真大。
萧珊走进厨房，林冕对她微笑道：“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她吸了吸鼻子：“今天早上吃什么，好香啊！”
“酸汤面。”林冕端着勺子，将一勺热油浇在铺着葱花和辣子的面里，迸了满室酸香。
琥珀色的汤，雪白的面，鲜绿的葱花，再搁上两勺油泼辣子，令人食指大动。
被白水面摧残了好几天的队员们看到这个，眼睛都快绿了。
一个女队员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惊呼：“我的天！林冕你是什么宝藏男孩，还附带‘厨神Buff’的！”
林冕转头问身边吃得满头大汗的萧珊：“好吃吗？”
萧珊抬起头，嘴唇辣得红红的，鼻尖上都挂着汗珠。她发现林冕正盯着她看，赶紧低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失态。
“如果每天的饭菜都是这个质量，我愿意永不剩饭！”
边上谢瑜凉凉地跟了一句：“我宣布一下，以后做得再差的饭菜也必须吃掉，不许浪费粮食。”
“你……”即便知道对方是在针对她，但是碍于林冕在场，萧珊把抬杠的话强行咽了下去。
“走访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很多孩子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谢瑜说。
萧珊撇了撇嘴角，然后老实闭嘴了。
这是实话，他们一起走访的时候，谢瑜把带来的队费基本上都送给那些家境不好的孩子了，不然他们也不用每天吃包菜、土豆、白水面……
好吧……
她承认，谢瑜这么做的时候，确实比往常看上去像个人样。
虽然只是一点点而已……
谢瑜最先放下碗，去大门口打开铁门。
出乎萧珊意料的是，门口居然已经站了不少孩子。谢瑜一打开铁门，他们就全部涌了进来。年纪小点的孩子闻着味道走了过来，咬着手指看着他们吃。
“看来明天早上还得起得更早些。”谢瑜轻声说。
萧珊深以为然，让这些孩子看着他们吃东西……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辛酸。
这时，林冕从厨房里面又端了一份刚煮好的面出来，浇上热油之后又折回去拿了几个空碗。
萧珊看着他：“你这是……”
林冕一笑：“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搭把手？”
萧珊反应过来。她跟着林冕一起，把新做好的面分给了来得早的孩子。她一边分，一边问道：“你速度挺快，刚说完你就做好了。”
“已经做好了的，我觉着孩子们来得早的可能会没有吃早饭，就多做了些，”说完，他庆幸似的长舒一口气，“还好派上用场了。”
萧珊笑得眉眼弯弯：“你想得真的太周到了！”
不光萧珊，就连之前一些谢瑜的花痴粉，也似乎有转向的态度。
之前在洗澡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拍着朋友的肩膀，说林冕是“中央空调暖四方”的黄倩倩，也举着手机佯装照镜子，实则是在用余光瞥着站在孩子堆里微笑的林冕。
黄倩倩知道，自己是奔着谢瑜来支教的。山里的孩子怎么样，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已经快厌烦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能逛街不能上网，简直就是断了她两条生命线。如果不是为了追谢瑜，她早就走人了。
但是，这么多天下来，她算是明白了，谢瑜的心硬得就跟北极的冰川似的，想在那种鬼地方升起爱情的巨轮，那她估计得有泰坦尼克号撞冰山的勇气。
不过巧的是，她刚好没有那种东西。
然而，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倒是发现了另一个宝贝。
只不过……
黄倩倩的余光瞥到了站在他身边的萧珊，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被谢瑜背回来也就算了，现在又和林冕走得这么近，这女的真是玩得一手好心机。
萧珊是什么人，她当然知道了。大一新生里的风云人物嘛，这种每天把自己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用在脸上的人每年都会出几个，她自己也一样。
都是千年的狐狸，萧珊跟她在这演什么“聊斋”呢！
她低下头，轻轻掩住自己的嘴角：“看我怎么揭开她那层画皮……”
早上第一节，萧珊没课，她今天是十点的课。第一节有课的都去上课了，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备课。
本来还有一个教体育的男生也没课的，不过据说他们今天要组织足球赛，所以他就先去准备场地了。毕竟，山路崎岖，想找一片平坦、能做足球场的地也不是那么容易。
昨天林冕的建议是让她放慢讲课的进度，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的话……好像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想了想，拿了本书支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自己的脸录像。
“这样就可以通过回放找问题啦！”
与此同时，初中教室，黄倩倩正在上手工课。
“我和你们徐微微老师换了课，她临时有事，所以英语课换到了下午，”黄倩倩笑着问台下，“那么……第一节手工课，大家想学什么呢？”
上课之前，她特地折回卫生间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墨绿色的“v”领连衣裙，黑长的头发用一个水晶卡子别了一部分在耳后，恰好露出自己优美的下颚骨线。虽然化妆是不允许的，但是她这一身已经足够吸睛了。
果然，一进教室，年纪大点的男孩子都被她吸引了。
“纸飞机！”坐第一排的男生领着几个刺头，吹着口哨起哄，课堂乱成一锅粥。
但是没关系，黄倩倩想，她才不会像萧珊一样管这种刺头，顺着他们开心就行了。本来嘛，这课上成什么样子她也不在意，只要面上过得去，不被谢瑜批评就行了。
她只是微微低了头，似乎拿他们毫无办法，手足无措地站着。
下面吹口哨的见漂亮老师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起着哄笑骂：
“别吵哦，上课了！”
“你可闭嘴吧！就看人家老师漂亮！”
“你不是啊？”
黄倩倩的脸似乎更红了。
乡下读到初三的男孩子，普遍比城市里的年龄要大上不少。班上最大的都有十七岁了，比他们也就小个一两岁。可惜也就光长荷尔蒙了，实际心理年龄到底是多少，还真的有待商榷。
几个刺头见黄倩倩给面子，自然也很给她面子，低下头自己玩自己的。
课堂上一番相安无事。
“那就按照大家说，这节手工课我们折纸飞机，”黄倩倩说着，还特意补了一句，“不过折归折，你们可千万别在别的老师的课上玩啊！”
几个刺头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忙不迭地点头：“一定一定！”
“绝对不可以哦。”黄倩倩微笑着说。
隔着办公室十米远，黄倩倩就看到了正对着手机摄像头臭美的萧珊，不由得嗤笑一声：“呵，大早上的就作上妖了。”
她调整好表情走进去，笑着招呼萧珊：“哟，珊珊，忙着呢！”
萧珊放下手机，看着她笑。
“你来了啊？”说着，她一拍脑袋，紧张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都下课了？”
“是啊。”黄倩倩笑着说，“你赶紧过去吧。”
“是哦。”萧珊拿起教案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不然咱们的大队长又得给我找事了。”
萧珊抱着课本讲义，一只脚还没踏进教室，就看到一个白白的东西直冲着自己的眼睛来。她吓得往后一退，脚上一痛，差点没站稳。
“啪”的一声，罪魁祸首落在地上，萧珊这才看清楚，是一架纸飞机。
萧珊矮身捡起纸飞机，教育道：“不要在教室里玩纸飞机，容易戳到别人的眼睛。”
“不好意思啊！”坐在第一排的那个男生走过来，大剌剌地拿走了萧珊手里的纸飞机。
萧珊认得他，就是上次把她话题带飞的那个。
那个男生嘴上说着抱歉，实际上没半点抱歉的样子。他把飞机捡了回去，和他的“刺头”同伴们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时不时地还往萧珊这儿看一两眼。
萧珊觉得有些奇怪，但她直觉这堂课，可能又会出状况。随着上课铃响，她的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
那些家伙，居然当着她的面，玩起了纸飞机！
无论萧珊怎么停下来用严厉的眼神制止那些人，但那些人就是不搭理她。
他们完全没有上课的自觉，报名也只是觉得这些城里来的一本正经的老师好玩。反正也听不懂这个老师在讲什么鬼，气跑她就更有意思了。这么想着，他们的喧闹声更大了。
要忍耐，萧珊告诉自己，要忍耐……他们只是一群熊孩子……
又一架纸飞机飞到了讲台上，众目睽睽之下，领头的那个男生仿佛没看到她似的，堂而皇之地起身，走到讲台边拿走了纸飞机，还对着她挑衅一笑。
忍不了了……
“你们干什么呢！”
萧珊一愣，转过头去。怎么她还没发飙，就有人把她心里话说出来了？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看上去像是忍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不就是看萧老师没哄着你们、没像上节课那个黄老师一样顺着你们来，所以就瞧她不顺眼吗！但是，讨厌归讨厌，你们有必要这样羞辱人家吗？”
捡纸飞机的那个男生嗤笑一声：“关你什么闲事？有空教训我们，不如去教训教训你爹，让他下回扇你巴掌的时候轻些，你那哭的声音都飘到我们家灶房来了！”
他的几个同伴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个男生仿佛受了鼓舞：“没人要的丫头还……”
“啪！”
教室里爆出一声课本摔在讲台上的巨响。
“够了！”
教室里被萧珊这一声吼得一静。
然后，不知道是谁小声地“嘁”了一声，然后，嬉闹声又继续响起。
“这些伤人的话都是谁教给你的？”萧珊又是重重地一拍书，“还有你们几个，你们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和老师抬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帅可个性了？要不要给你们发一个奥斯卡最佳杠精奖鼓励一下啊？”
萧珊一发起脾气就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抖，“刺头”们被骂得下不来台，涨红了脸爆粗：“关你屁事！”
“下课！”门板炸出一声激烈的巨响。
“为什么当众摔门？”
晚上的队内总结会，谢瑜已经听说了萧珊白天的“丰功伟绩”，拿着队长的情况记录本边问边记她的“罪状”。
“聚众闹事，这课没法上。”萧珊显然是早上被气得不轻，现在谢瑜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更加令她没好气。
“什么原因？”谢瑜平静地询问缘由，似乎完全不管她为什么生气。
萧珊一时气结。本来经过之前的事，还以为这家伙有所改变，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不问缘由找她的碴儿！
“还不是上次那几个。我在台上讲课，他们几个拿着纸飞机乱飞，还当着我的面上讲台把东西拿走。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说我讲课语速快，我改了。然后呢？我到底还要怎样？跪下来？求着他们听讲吗？”
黄倩倩这时候开口了：“对不起啊，珊珊，都是我的错。”
萧珊：？
“不是……这又有你什么事了？”萧珊不知道黄倩倩这时候开口是要干吗。
“之前那节是我的手工课，”黄倩倩低声说，“他们要我教他们折纸飞机。但是……我真的跟他们说过不要在别的老师课上玩的！”
黄倩倩似乎看上去十分委屈，好像萧珊的抱怨是在针对她。
萧珊没体会到她复杂的心思，说了句“没事儿”，谢瑜却把头转向了黄倩倩。
“手工课怎么会在第一节课，那不是下午的课吗？”
黄倩倩面色一变，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我是和徐微微换了课，微微早上说她身体不舒服，对吧？”
徐微微点点头，她是有心脏病的。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感觉心口有点儿闷，但是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本来想着去上课也没什么关系，黄倩倩却主动过来跟她说，让她好好休息。
“嗯，对，倩倩代了我的课。”
谢瑜的目光在黄倩倩脸上停顿了许久，但最终没有去深究她，只说了句：“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不准换课，即便要换，也必须提前跟我说。至于萧珊……”
“又得罚对吧？”不等谢瑜开口，萧珊就直接接了过去。
谢瑜皱眉：“虽然错不全在你，但是……”
萧珊冷笑一声。
“不不不，可别，都是我的错。”她就这么扯着嘴角看着谢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说吧，这回又是罚什么？检讨？做饭？还是别的？”
谢瑜放下本子，冷冷地看着她：“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清醒一会儿。”
萧珊起身：“不劳您费神了，我这就去找个地方让自己清醒一下。清醒之前，最好不要来找我。”
萧珊就这么走了。
谢瑜沉默着不开口，队员们也不敢乱动。
林冕说了句：“我去找找她……”
“再过十分钟。”谢瑜打断了他。
林冕看着他：“队长，大晚上一个女孩子在这种荒郊野外太不安全了。你就算再生气，也请让大家去找她回来，真出了事怎么……”
“真出了事，会有人付出代价的。”谢瑜虽然担心，面上却一点不显。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黄倩倩总觉得谢瑜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似乎有从她身上拂过？
“走吧，”谢瑜居然真的硬生生地用手机计了十分钟的时长，“她应该差不多冷静下来了。”
队员们纷纷出动。
“下不为例。”黄倩倩耳边忽然传来一句低低的警告。
她一惊，抬起头来。谢瑜却已经走到了她前面。
夜间的风很凉，她伸出手摊开掌心，上面一片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