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视掉了儿子忌讳莫深的眼神,墨城义好客道:“都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坐啊。”
墨玄斐这才不情不愿的坐在离墨城义最远的位置。
墨城义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凤溪玖倒酒,边倒边说:“小子你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我们玄斐从小到大,这可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玩,还是来这个院子。”
意识到客人并不知道他家里的渊源,墨城义补充道:“哦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院子,这个院子是玄斐的娘……”
“你没资格说她!”墨玄斐突然打断了墨城义。
气氛陷入诡秘的尴尬中。
墨城义干笑两声,“呵呵,都愣着干嘛啊?吃菜吃菜,要不然等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凤溪玖看着父子二人之间即将擦枪走火的架势,她也不了解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墨玄斐拿起碗筷,重重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塞。
三个人一起吃饭,静默无话。
墨城义动过的菜,墨玄斐坚决不碰。
凤溪玖倒是注意到墨城义吃的骨头类的食物,都啃的干干净净的,朴素的就像这个院子的布置。
但刚刚墨玄斐接她的马车,内里的东西却要花大价钱……
吃完饭,墨玄斐立马从桌子上跳起来,就往外走。
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因为这里有某个人的存在。
“墨伯伯,我去看看他。”凤溪玖说着,要起身离开座位。
“不必,由着他去吧,他也应该好好想想那件事了。”
对于那件事是哪件事,墨城义并未明确指出,好像凤溪玖知道或不知道,都无关紧要。
“玄斐今年十六岁,八年前,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他娘亲死在这个院落。这个院落,也是之前玄斐他娘住的地方。”
凤溪玖这才明白,原来这父子俩之间的仇恨,起因于墨玄斐的娘亲。
“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员外,只不过一个小小的侍郎。因为判一起命案,被歹毒贼人盯上。我千防万防,却没防止住贼人对我的家人下黑手。”
墨城义周身的氛围,逐渐变得极其压抑。
“那个夜晚,我从办公的地方回府,路上却有下人告知我,我娘子被歹人挟持,那个歹人就是我们当时正在缉捕的匪首。我连忙带着一队人马包抄过去。”
“匪首见到我们一群人围着他,当时他腿上还有血迹,匪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还是挟持着我娘子,威逼我们放他一条生路。他知道,他犯过的罪足以致死,只要落入我们手里,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一边是心爱的娘子,一边是事业大义,我到底要怎么选择,才能不愧对于自己的良心?”墨城义说着,手攥握在胸口前,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眼中的纠结依旧很深。
“当时八岁的玄斐被下人紧紧拉着,在一旁哭喊着叫娘亲,叫爹爹,叫爹爹救救娘亲……我身后,是几十双侍卫官员的眼睛,这些眼睛紧紧,紧紧盯着我……”
越说,墨城义的声音越轻,逐渐消散于空气中。
幽深的夜,仿佛回到了八年前。
“让开!都让开!不然我就杀了她!谁都别想好过!”双目赤红的匪首狠狠看着众人,手里拿着的大砍刀,紧紧抵着一个青衣女子的颈间,刀刃上已经有鲜红的血迹渗出。
女子神色淡淡,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外人对自己生命的威胁。
看着丈夫纠结的神色,她开口道:“城义,不用在意我,快抓住贼人。”
匪首听到这话立马就急了,“你闭嘴!”
刀刃又入肉一分。
他们做土匪的,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人。了无牵挂,意味着无所破绽。
墨城义深深看着娘子坚毅的神色,心一横,下令:“抓人。”
周围的士兵听令朝匪首包围。
“唰!”
匪首一着急,抽刀抵抗。
刀刃上还带着鲜红的血迹,滑落。
凌乱的打斗中,地上静静躺着一个青衣女子。
女子恬静的面容上带着一抹笑意,如沐春风。若不是她颈间涓涓淌血的伤口,她真的很像是一个玩累了躺在地上小憩的天真姑娘。
八岁的墨玄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因为父亲的一个命令,被杀死在自己面前。
原本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孩子,这一刻,出奇的安静。
他慢慢走到女子旁边,小手抚摸着女子的面颊,轻轻落下一吻。
“娘亲,你要安心睡觉,玄斐会好好保护你的……”
母子身体之外的环境,从杂乱,到叹息,再到静默。
无论怎么变,都丝毫没有影响到小男孩的淡然情绪。
等墨城义处理完公务再次回到小院,夜已深沉。
看到自己儿子还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跪坐在原地,墨城义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走了过去。
“玄斐……”
连续几个时辰一动不动的小男孩,终于有了情绪起伏,“滚!”
那是墨城义,第一次听到,向来听话懂事的儿子,对他无礼。
那之后,儿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学无术,目中无人,各种与他作对,顶撞家里的一切。
他事后因为抓住匪首,升了官,心里却无一丝得意与高兴,只有浓浓的愧疚与亏欠。
正是这种心情,让他一味的纵容着儿子。
不管儿子要什么都给,不管儿子闯什么祸他都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这也是为什么,墨玄斐的马车内部,奢华无比,与府里的装扮差异很大的原因。
升官后,府邸扩建,墨玄斐坚决要保留他娘亲的院子,并且禁止墨城义踏进半步。
……
良久,墨城义自嘲一笑,“嗨!瞧我,怎么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你又什么都不懂,还好你什么都不懂……”
说完,墨城义又自顾自陷入沉思。凤溪玖悄悄离开座位,去找墨玄斐,给墨伯伯留出空间。
父子俩的心结,还须他们自己解开。
找了半天,她才注意到房顶上坐着一个看星星的人。
凤溪玖运起轻功,飞上屋顶坐在墨玄斐旁边。
墨玄斐问道:“他告诉你我娘的事了?”
凤溪玖点头,“嗯。”
“那你现在是不是要劝我跟他和好?父子间没有隔夜仇?没有什么问题是沟通解决不了的?”
凤溪玖转过头,疑惑的看着墨玄斐。
此时刚好有一朵乌云飘来,遮住了璀璨的繁星。光线显得有些暗沉,墨玄斐看不清凤溪玖的神色,急忙说道。
“小九九你千万别来劝我,这些话我听的多了,但我和他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
“噗。”凤溪玖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墨玄斐没转过弯,一脸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