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日子就在这月十五,裴夫人特地为红蓼置办了嫁妆,还有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佘冷被骗的样子。至于红蓼,也该到死的时候了。她让红蓼过了这么久安生日子,也算是给她的荣幸。
天蒙蒙亮,水仙就开了门。
门刚开外头就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水仙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又去看。着实是站着一个女子,她站得笔直,却低着头。
水仙以为是住店的,便客气的问:“姑娘,您是住店呀?”
女子抬起头,看着水仙摇头,“我不住店,我找芈掌柜。”
水仙这才看清楚女子的容貌,着实惊了一跳,“方芙?是你?”
方芙颔首:“确实是我。”
此刻街上人并不多,一辆马车徐徐而过。水仙皱了下眉,看着方芙说:“先进来吧。”
方芙随着水仙走进了客栈,水仙上了壶热茶,不解的问:“方小姐,这大清早的你来客栈做什么?莫非是和你母亲有关?”水仙是多嘴问了句,没成想方芙竟然答了,“是,我就是为了我的父母而来。”
“你想做什么?”水仙神色警惕。
方芙微微笑了下,回答说:“我虽不是她们的亲生女儿。可胜似亲生。不管是性格还是脾气,自然很像。她们含辛茹苦的将我养大成人,我自然要报答些什么。所以水仙姑娘,我想见一见芈掌柜。请她想想办法我母亲生辰时我该送份什么寿礼。”
她谈吐间有条不紊,模样也分外从容。倒是有些像方明思。可在水仙看来这个方芙不是等闲之辈,怎么看她那双眼睛里都有恨意。又怎么会是真心想要给周灵送寿礼呢。
思来想去,水仙就试探了几句。方芙应对的十分自如,还与水仙侃侃而谈。水仙并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有些不耐烦的道:“跟我来吧。”
方芙点了点头,起身又随水仙去了后院。
来到西厢房门前,水仙嘱咐了方芙几句这才敲了门。
因着前头没人看顾,水仙就先离开了。
方芙看着芈瑛淡淡的笑,一双清眸里柔意颇多。她先是欠了下身,又礼貌问候。再说了她要做的事。芈瑛静静听着,倒也不觉得惊讶。有方明思和周灵二位的熏陶,方芙想做个平常女子都不成。谁可怜呢?谁都不可怜。
半个时辰后,方芙从西厢房离开。眼睛里带着笑,唇畔却似笑非笑。
周灵的寿宴在这月十八,还有十三天。方府一早就筹备了起来,可基本上都是草儿在花心思。方明思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朝中事情,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周灵的寿宴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就叫府中管家以他的名义宴请了各方好友,一同为周灵祝寿。
而方芙打算在周灵的寿宴上动手。她想毒死周灵,可又不能做的冒险,就找芈瑛求了钩心的毒。这钩心毒一旦发作,心上就仿佛有一直铁钩紧紧勾着。一动一疼,再一动吐血而亡。痛感不多,但此毒绝对毙命。方芙都算好了,从今日开始下毒到寿宴共是十三天。十三天也正好是钩心毒发作的时候,周灵必死无疑。
方芙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狠心,可周灵想到了。
当天夜里方芙就将钩心毒下在周灵的茶水里,却不知每杯茶周灵都要让草儿试毒。一试,便试了出来。那银针通体发黑,周灵的脸色瞬间僵了下来。
草儿立马就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说:“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给您下毒!请夫人明察!”
话落,草儿就冲周灵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周灵隐着怒气,直到忍不了她抬手将茶壶打翻,茶叶茶水溅了满地,还有那白沫般的钩心毒。她就紧紧盯着那滩茶水,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草儿以为周灵是在怀疑她,于是又用力磕头。地上有了浅浅的红,草儿额前流出血来。
周灵气得咬牙切齿,好笑道:“真是我的好女儿啊!我以为她是真的诚心悔过,所以才奉茶给我。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想毒死我!”
草儿抬起眸惊讶的看着周灵,不敢置信的问:“是……大小姐?不会吧?”
周灵无奈摇摇头,双肩微微颤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是我的女儿,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不过。”
草儿还是不敢相信,“可是夫人,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待她那般好,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啊!”
周灵一颗一颗的捻动着佛珠,说:“这世上许多事都不需要理由。就像我要杀陶春莺一样,没有理由。”
草儿低下头去,不敢再言。
周灵如今盛怒,草儿实在怕自己说错话。
“不要声张,也不要惊动她。这茶,就当我每日都喝了。”周灵忽然笑了起来,眼角皱纹似乎更深了。在晕黄烛火里,她仿佛老了好几岁。
草儿叩首应声:“是,夫人。奴婢明白了。”
周灵轻轻叹了声,话语温柔:“收拾一下吧,别给人瞧出什么来。”
草儿颔首,应了声“是”,这才从地上拾起身来,又俯下身将地上碎裂的瓷片一瓣一瓣的拾起。
周灵闭上眼睛,默默念着佛经。
而方芙一早来客栈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红蓼的耳朵里,她从外头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西厢房。没有敲门,也不会礼貌,直接推门而入。进来便质问:“方芙来找你做什么?她又发了什么神经?”红蓼蹙着眉,等着芈瑛的回答。
芈瑛喝了口茶,没有答反而问:“日子马上就要近了,你可准备好了?”
提起这个事红蓼脸色又是一变,很是得意的回答:“那是当然!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希望会如你所愿。”芈瑛放下茶杯,眸中渐渐涌出悲伤。
“定会如我所愿。”红蓼勾唇一笑,上下打量着芈瑛,语气变得讥讽,“到时候,谁是主谁是奴,一眼分明。”
芈瑛轻声叹息:“但愿吧。”
红蓼依旧在笑,眼中燃起欲望火焰。
这时,槐月从外头进来,小声道:“主子,黑猫来了。”
闻言,芈瑛的神色微有一变,说:“请他进来。”
槐月点头:“是。”
红蓼冷哼一声,拂袖离开,与黑猫擦肩而过,又冷冷瞪了一眼黑猫。
黑猫始终低着头,直到进来还是不曾抬起。他就像一个来寻求帮助的客人,缓缓坐在芈瑛对面,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请你杀个人。”
芈瑛脱口而出:“凤凰镰。”
黑猫点了点头,握紧拳头,“是他。”
芈瑛看着黑猫的眼神里有怜悯,斟了杯茶推到黑猫面前,轻声问:“为何你不自己做呢?”
黑猫苦笑了起来,无奈道:“我的功夫杀不了他。”
芈瑛皱了皱眉,点头说:“我与他上次交过手,他的功夫确实在你之上。”
黑猫颤声笑着,自嘲道:“所以啊,我还是不能亲手给父母报仇。真痛恨这样没用的自己。”
芈瑛却摇了摇头,“不尽然。”
“还有其他办法吗?”黑猫不太相信。他很清楚凤凰镰有多么厉害,更清楚凤凰镰在金环教中的地位。他能杀得了凤凰镰,简直是白日做梦。
芈瑛早已想好了对付凤凰镰的办法,只是没想到黑猫会来找自己。她便如实说了,“这个月十五凤凰镰一定会出现在金环教,那个时候你完全可以动手。我会在他的酒中下药,给你一个杀他的机会。”
黑猫微微颔首,红了眼眶,“没人知道当时金家唯一的血脉是怎样的惊恐,也没过问他是否还活着。也从未有人知道他眼中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残忍。”
芈瑛默默聆听,眼中满是心疼。
黑猫原名金赫生,是金老爷与金夫人的子嗣。
金夫人出事时他就在府中。起先他听到院里乱乱麻麻的声音以为是进贼了,便好奇的从床上爬起来去看。谁知道是金夫人出事了。他心慌心慌的跑去柴房,亲眼看到了金夫人的尸体。那殷红的血像流不尽似的,染红了冰凉的地,流至他脚下。他低头去看,惊恐的不成样子。十四岁的他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猛然间泪如崩断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他顾不得害怕,跑到金夫人身旁,握住她的手一直唤着母亲。却没人应他,没人应他……
府中奴仆拼了命想把他劝回房间,可他怎么都不肯离去。直到金老爷回来。
那天晚上金府搭起了灵堂,门前挂起了丧幡,府上的所有下人都身着素白,他也是同样。夜里他麻木跪在灵堂里,已哭不出声音来。一只黑色的猫忽然跳入他的怀抱,是宝儿。金夫人养的一只黑色猫咪,毛发漆黑,摸起来分外柔顺。宝儿舔了舔他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他却哭了,哭的泣不成声。
他想起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说黑猫能镇宅辟邪,还能为家中带来吉祥平安。他相信,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便摸了摸宝儿的小脑袋,唇畔是苦涩的笑。
可谁知,四天后一场大火将金家上下烧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