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瑛背对着许淙文,没有回应,疾步走出了蜂场。
许淙文还想追上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摘下了那顶斗笠帽。看着人群跑去的地方,“刑场。”
芈瑛赶到时殷思还没有行刑,金环教的教徒也才刚刚被带了上来、个个都被黑布蒙着头,看不到脸。殷思端坐正中,目光如炬的盯着那十三个教徒。他挥了挥手,有官差上去将套在教徒脸上的黑罩扯了下来。
顿时,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不知道情况的人就问了,“就是他们呀?他们做了什么事?怎么会被斩首呢?”
有人接过话说:“可不是!你看他们脖子上的金环蛇,那可是毒蛇!会吃人的!”
“真是该死!他们金环教做了那么多恶事!该杀!”
人群里有了恨铁不成钢的声音,百姓立马跟着起哄,“该杀!该杀!”
芈瑛混迹在人群里,这样的声音震得她耳朵有些疼。
金环教的确是做尽恶事,在泗京横着走。有不少百姓遭过殃,也有不少人为此丧命过。可想百姓的怨气有多重。如今这种下场,怪不得别人。
殷思起身来,扫视了一圈,轻皱眉头说:“今日,本官会给所有百姓一个交代。请大家稍安勿躁。”
殷思这句话更像是在稳定民心,可人群里难免还是有异样的声音。
临近中午是越来越热,有的百姓干脆席地而坐,地上凉快些。芈瑛宁愿殷思不做这个监斩官,心底为殷思捏了一把汗。
而殷思像是在等什么,迟迟都没有下令。
芈瑛蹙紧眉头,心中越发紧张。她来时就已经很紧张了,没想到人到了刑场就更加紧张了。因为紧张芈瑛左顾右盼,在人群里忽然就看到了许淙文。他个头很高,并不是很难就能发现。
芈瑛心底生疑,许淙文来刑场做什么?眨眼功夫,芈瑛想到方才许淙文说的那句话。莫非,金环教和他有关系?
正这么想着,殷思洋洋盈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午时已到。”
“斩!”
殷思亲手扔下令箭,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齐齐落底,鲜血洒了满刑场。
胆小些的百姓有的转过头,有的捂住眼睛,不敢去看这副残忍。芈瑛闭了闭眼睛,轻轻叹息。
许淙文眼神如炬,身子一动不动,就盯着被鲜血染透的刑场看。看着看着许淙文的眼睛里被恨意填满,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
殷思漠然的看着那十三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冷声道:“与朝廷为敌,这就是下场!”他知道在这刑场上有金环教的眼线,他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听见这句话,芈瑛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殷思,殷思却看不到她。她看得到殷思眸中的无可奈何,殷思却看不到自己眼里的无奈。芈瑛担心,担心殷思这一次不能明哲保身。他是这一次的监斩官,亲手扔下令箭将那十三个教徒斩首。这笔账,佘冷肯定会记在殷思身上。
芈瑛正这般担忧着,就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驾!驾!”
一阵马蹄声席卷而来,尘土如同滚滚浓烟包裹了整个刑场。
“终于来了。”殷思低声,随即耳语了身旁的官差几句,那官差匆匆离开。殷思直视前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佘冷带着教徒来势汹汹,横冲直撞,根本不顾及百姓的安危。金环教的人一来,百姓便恐惧的四处窜逃。听这声音,似乎还来了不少人。
佘冷的马匹跑在最前头,马蹄飞快,踩到了好几个百姓。
“吁!”佘冷勒紧缰绳,冷冷盯住殷思。
巫极在后带着一百来人,将刑场围成了一个圆圈。现在的局面是敌众我寡,朝廷不占上风,倒是金环教势在必得要取殷思的人头。
殷思临危不乱,眼神落在佘冷身上,很是平静的开口:“佘教主。多日不见,您还是没怎么变。”
佘冷握着缰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轻微颤着,十分不满的说:“你们朝廷就是这样拉拢门派的吗?还是你们的皇帝想去阴间做皇帝?”
殷思笑了一声,像是听了个笑话般,依旧平和回应:“佘教主,是你们的人太过放肆。在泗京做下不少谋财害命的事,现如今皇帝不过是给泗京的百姓一个交代。合情合理,也天经地义。”
“是吗?”佘冷冷冷笑着,眸中泛起凶狠来,“杀几个就算了。可是你们朝廷呢?你们朝廷近日来对我教主的人进行了大规模的无情屠杀!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现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给谁听呢?”
佘冷的的确确生了气,声音近乎嘶喊。芈瑛也从未见过这般气愤的佘冷。恐怕,这一次朝廷真的要得罪金环教了。
“你们做下的恶事总该偿还。”许淙文忽然出声,斗笠下的那双眼睛红红的。
佘冷扭头去看,瞧了瞧许淙文这身邋遢打扮,轻蔑一笑。他正愁没地方撒气呢,就有人送上门来让他杀,真是好极了。佘冷招了下手,即刻有教徒翻身下马,抡起大刀朝许淙文的头上砍去。
许淙文冷笑一声,抽出旁边官兵的大刀快步朝那个教徒而去。那教徒本以为许淙文是个普通老百姓,一刀就可以解决。谁知许淙文来势凶猛,他本是进攻的人到最后竟成了防守的人。许淙文的刀法凶猛,三刀下去就将那教徒手中的刀砍成了两截。
佘冷微有一惊,又招了下手。这次去了七八个教徒,将许淙文团团围住。许淙文一点也不怕,反倒大笑了起来:“怎么?就只有这几个人了?甚好!那我就先送你们下地狱!”
七八个教徒大喊着朝许淙文砍了过来,许淙文跃起身来,一刀下去直戳一个教徒心脏。那教徒吐了口鲜血就倒在了地上,其他人也怒了,抡起刀就砍。许淙文似乎是记起了什么,杀红了眼。佘冷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教徒死在许淙文的大刀下,血肉模糊。
“还有人吗?!来啊!”
许淙文握紧刀柄,血腥味飘在整个刑场。
“来啊!我叫你们来啊!”
“许淙文!”
芈瑛喊了声,急急上前,握住许淙文拿刀的那只手,好意提醒:“可以了。这里毕竟还有殷大人在。有什么冤屈你完全可以向大人禀明,不必如此。你今日只为图一个痛快,指不定那日他们就会杀了你!”
骑在马上的巫极一听这个名字愣了愣,再一看许淙文的模样,巫极惊了,喊出了声:“是你!是你许淙文!”
许淙文冷冷一笑,“是我。”
巫极攥紧缰绳,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张,故作镇定的问:“你怎么来了泗京?”他的口气有几分审问的意思。
许淙文不愿搭理他,僵着脸回答:“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么?你当初做下的那些事还没偿还呢!”
芈瑛这个时候算看了出来,许淙文和巫极之间应该是有什么恩怨。所以许淙文十分痛恨金环教的人,刚刚才会杀红了眼。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佘冷听的模糊了。他看看巫极,又看看许淙文,低声问:“发生过什么?”
巫极低下头去,声音渐小:“只怕我说了有辱教主您的耳朵。”
佘冷没有再问,收回眼神看向殷思,说:“既然朝廷想对我们金环教赶尽杀绝,那就来吧。我佘冷,恭候大驾!”
“走!”
佘冷一声令下,那一百多个教徒齐齐听令,马蹄声音杂沓,顿时又陈尘土飞扬起来。佘冷骑着马走在最前,眼神扫过容色淡淡的芈瑛,眼里窜起莫名的火来,一甩鞭子,喊了起来:“驾!驾!”
看到佘冷的眼神,芈瑛就知佘冷已不再信她。或者说,佘冷根本就没有信过她。不过这样也好,撕破脸皮了她就可以堂堂正正的为殷思做事。树大好乘凉,而这颗大树,自然是朝廷。
金环教的人离开后,芈瑛才走到殷思面前,欠了下身说:“殷大人。”
看到芈瑛,殷思眼中多了柔意,他缓缓说:“你受惊了。”
短短四字,直叫芈瑛心中一暖。她看着殷思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许淙文就说话了,“我知道关于很多金环教的事,大人您若有什么要问的大可来不远处的蜂场。我会一一告诉您。”
说完许淙文扔下刀就走了,芈瑛回头去看,才发现许淙文身后是满满血痕。她低了低眉,轻声说:“我也该回去了。”
殷思微微颔首,招了下手即刻有官差上前来,他说:“我派人送你回去。”
芈瑛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的马就栓在不远处。”芈瑛没骑马来,一时心乱就说错了话。
殷思抬头看了眼天色,虽然尚早但谁又能保证金环教的人到底离开没有。他出于担心,又一次重复:“京郊危险,我派人送你回去。”
见芈瑛张口,殷思就快速说:“别再推辞了。”他语气很轻很轻,轻到像一片鹅毛。柔柔绵绵的。
芈瑛方才其实是想说声谢,听到殷思这么说她就笑了,“多谢殷大人。”
殷思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