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京客栈。
红蓼去清城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这几日。她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是拒绝的,她根本就不想去什么清城,只想待在客栈。可这是裴夫人的令,还有夏炽护送,她不去岂不是驳了裴夫人的面子?红蓼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便应了下来。
这一整天都都在收拾包袱,大多数都是胭脂水粉什么的。
天将将黑了,红蓼从后门溜了出去,上了轿子。
轿子刚走,一抹黑影就跟了上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轿子在一家茶楼前停了下来。却迟迟不见红蓼下来。又等了好一会,做贼心虚的红蓼才下了轿。她没抬头,急急往里去。小二一见是红蓼面楼喜色,麻溜儿的带着红蓼去了楼上。
小二推开门,恭恭敬敬的又退了出去。
周灵闭眼端坐着,右手一直捻动着佛珠,嘴里还念着什么。她听见脚步声就说:“来了。”
红蓼欠了下身,十分客气的道:“方夫人。”
周灵睁开眼睛,看了眼空着的位置,说:“来了就坐吧,别客气。”
红蓼点点头,坐了下来,试探的问:“上回我跟您说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得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周灵眼里还是有质疑,她很清楚红蓼不太好对付,也知道红蓼是个怎样的货色。之前的种种都还历历在目,她自然不敢轻易去相信。即便是她很想知道那件事。
红蓼摆了摆手,很是笃定的对周灵说:“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不会骗您,陶春莺的确还活着,活的好好的。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当然也知道方大人和陶春莺的一些过去。这些事,可骗不了人。”
周灵停了停捻动佛珠的动作,瞥了一眼红蓼,冷声道:“没想到那个贱妇居然还活着,真是失策了。我当初就不应该对她手下留情的。”她真是后悔,后悔曾经饶了陶春莺一命。
红蓼眸子里划过一抹狡黠,怂恿着说:“夫人您说的极是。您当初的确就不该留她活口,让她为非作歹。如今你想除掉她可就难了。”
闻言,周灵蹙了蹙眉,问:“怎么说?”
红蓼故作玄虚,好一阵了才回答:“陶春莺已经不是当年的陶春莺了,这个毒妇蛇蝎心肠,身后还有大树依靠。想除掉她并非易事啊。再者说了,夫人您这么尊贵的身份怎能亲自出手呢?”
红蓼对商妈妈恨之入骨,那么些年她都是在商妈妈的棍棒下活过来的。现如今她有了复仇的能力,第一个对象就是商妈妈。她一定要让商妈妈付出代价,也让她尝一尝当年痛苦的滋味。
周灵思虑了一会,看住红蓼问:“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倒是有一计。”红蓼凑近周灵,在周灵耳畔嘀咕了好一阵子。
听完红蓼的办法,周灵的面容缓缓舒展,微微颔首:“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红蓼低了低眉,肯定的说:“夫人您请放心,我定会办的妥妥帖帖。也请您兑现承诺。”
周灵又恢复了以往的傲慢,缓缓的说:“只要你办得到,我自然会做到。”
“那就先谢过夫人了。”红蓼笑着,眼睛里却是满满冷意。
喝了杯茶,又与周灵交谈了几句红蓼才离开。她还是急急从茶楼出来,生怕有谁看到她这张脸。
轿子消失在夜幕中,黑猫慢慢悠悠的从二楼下来,换了一套翩翩公子哥的衣服。又给了小二一锭银子,笑眯眯的说:“你们茶楼的茶倒是不错,赏你的。”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黑猫轻摇了摇扇,唇畔带着浅浅的笑。
红蓼回到客栈一脸风轻云淡,侍奉红蓼的婢女也不敢多言,掌灯在前面走着。红蓼一想到商妈妈的那张老脸就直打恶心,可想到周灵又觉得心里畅快。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个老女人怎么争,斗个你死我活最好。
这般想着,红蓼得意的笑了起来。眼前忽然走来一个人,吓的红蓼张了张嘴。
水仙走近光亮,看住红蓼问:“哪去了?”
红蓼一看是水仙忙顺了顺胸口,很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咒骂了起来:“大晚上的真是见鬼了!”
水仙方才问的客气,见红蓼这副模样心中有气,也没好气的说话:“我问你去哪了。”
红蓼冷笑一声,“我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
水仙笑了起来,说话又客客气气了起来,“你大晚上的不进门我当然要关心一下啊。”
“那我就谢谢你的关心了。”红蓼说话咬牙,冷了一眼水仙往屋里去,用力的撞了下水仙的肩,满心不悦。
水仙没动,眸子里泛起冷意。对于水仙而言,红蓼的心太大太野。刚开始时还毕恭毕敬,也不多话,对芈瑛也有该有的尊重。到如今了,红蓼的本性逐渐展露。没有商妈妈的一半,也有商妈妈的五根指头了。
“夜还很长呢。”水仙喃喃,攥了攥帕子。
到了第二天清早,红蓼又急急离开。这几回都是从后门走的,知道谨慎了,也知道分寸了。
水仙一听到消息就派了人去跟着,她心中还是放不下。
转过身要往楼上去,就见秀珍拿着抹布从楼上下来。秀珍每每看到水仙就礼貌问候:“水仙姑娘,您起来了。”
水仙蹙了蹙眉,有些担心的说:“秀珍,怎么还是这么早?你身子还未缓过劲,需得多多休息。”
秀珍笑了笑,说:“我已经好很多了。”
秀珍打来客栈的第二天就开始抹桌子搬凳子,忙的时候还去后厨配菜。做起事来利索又精致,不怕累也不怕脏。前前后后、楼上楼下的来回跑。一个人能顶三个人,就连账房先生都不停夸赞。
秀珍是个老实人,能吃苦。本该寻得一户好人家。可惜了,这造化弄人。不知道秀珍上辈子到底欠了崔宁什么。水仙就说了,“你呀,还是要多加休息。对了,你弟弟张宗的事主子办妥了。让他好好读书,将来成为有用之才,也不枉你这么辛苦。”
秀珍一听皱起眉头:“这怎么行呢!”
水仙笑了起来,“没什么不行的,你为客栈忙前忙后。主子做这些也是理所当然。”
秀珍“哎”了声,又抹起了楼梯阑干来。
水仙无奈摇了摇头,缓步上了楼。这还没走几步耳边就嗡嗡嗡了起来,眼前飞过七八只聒噪的蜜蜂,水仙连忙用帕子赶了赶,纳闷道:“蜜蜂?”
这句话一落,从窗户外又飞进来几只个头比较大的蜜蜂。水仙一瞧,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没好气的说:“哪来这么多蜜蜂啊?也不知道什么人养的!”
刚收拾完房间的小二从屋里出来,便接了句:“谁知道呢,客栈里突然就多了这么多蜜蜂。”
水仙不停的用帕子把蜜蜂往窗户外赶,急急道:“赶紧先把窗户关了吧。”
小二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嘞,水仙姐。”
一听小儿这么说水仙立马就不高兴了,拉着脸说:“叫姐嫌老,别再叫了啊。”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忙点了点头,“哎!瞧我着笨嘴拙舌的,又说错了。”
“呦,从哪学的成语呀?还怪有模有样的。”水仙话里不免打趣,掩嘴咯咯笑了两声。
小二挠了挠头,笑了下,憨厚的回答:“是张宗小公子教我的。”
闻言,水仙眸中多了几分黯淡。
其实张宗这孩子很聪明,秀珍一心想让张宗多读书,走仕途。将来某个一官半职,为他们这些没钱的平头老百姓伸冤,倒也是好事一桩。只是,崔宁不愿意。他知道张宗勤奋又好学,也有这个天赋。嫉妒也不甘,凭什么他就是普通渔民,张宗就要光宗耀祖?崔宁极不情愿,彻底断了张宗走仕途的路。
任凭秀珍怎么劝说崔宁,崔宁也不听。被秀珍说烦了,崔宁一个巴掌就打过去了。从那之后秀珍就偷偷拿钱给张宗,让张宗买纸买笔墨,请教老师。好景不长就被崔宁发现,崔宁狠狠打了秀珍一顿,警告了张宗。那天正好是五月节。
从那之后张宗就怕,怕读书、怕认字、怕笔墨,更怕崔宁打他姐姐。
这些事水仙都清楚,越清楚就越替张宗可惜。她轻轻将雅间里的窗户关上,微微叹了口气。
没一会,蜜蜂又从客栈的大门进来了。是怎么赶都赶不走,还到处蜇人。这么一闹,客栈里的人都跑光了。这可把水仙急坏了,来回踱步,拉着去吃晌午饭的账房先生问:“这五月节都过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蜜蜂?是不是养蜂人?”
账房先生想了想,点头说:“应该是吧。”
水仙用手绢擦了擦额前的热汗,一双美眸里满是怒意,生气道:“这天杀的养蜂人!怎么不来客栈门口养啊!能养难道还管不了吗?!搅得人生意都没法做了!”
水仙发着脾气,对面的花红儿可是笑开了花。
就见花红儿端起酒杯,和对面的壮汉碰了下,高兴的说:“哎呦,这五月节就是好啊。”
伺候的杂役就不明白了,这五月节明明都过了,便皱着眉问:“掌柜的您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