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蝠笑容慈祥,没回答。
芈瑛还是一脸迷惑。
她心里是明白的,却不是那么明白。
因为,这股势力是裴夫人用命换来的,说交给她就交给她?这不太现实,也不像裴夫人的作风。
血蝠多的话一句没有,敲了敲桌子,道:“好了,我们该商量一下要怎么做了。”
“请坐。”芈瑛收回思绪,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血蝠撩起披风缓缓坐下,眸中满是寒意,道:“来之前我已经查清楚了,这次我们要对付的不止是千面神教,还有方明思从前的旧部。以及,那些蝼蚁。我打算逐个击破,最后再对付千面神教。因为我不想浪费自己手底下的人,也不愿意他们白白牺牲。要毁,就要毁到极致。先帝给千面神教的教训够深,那么我可以,你也可以。”
芈瑛微微颔首。
血蝠点点头,说:“今夜我就开始动手。”
芈瑛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血蝠说:“我有一个要求。”
血蝠问:“什么要求?”
芈瑛沉了沉,才道:“不要伤到鸢尾。”
思索一会,血蝠才点头答应,“嗯。”
一个时辰后,西厢房的门才开了。
守在门外的黑猫一个激灵,睁开困倦的眼睛,目送血蝠离开。
血蝠一离开,槐月水仙就来了。
“裴夫人肯牺牲自己多年的势力还泗京太平?”
槐月是不信的,她一直就怎么不相信裴夫人。
这次,她也不信。
水仙也很诧异,问道:“对啊,裴夫人会那么好心?”她抓起一把瓜子又放回去,有些担忧,觉得这是裴夫人又一个圈套。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都是对裴夫人的不信任。
好一阵,沉默良久的芈瑛才开了口,“你们知道,裴夫人因谁改变?又因谁便的暴怒无常吗?”
槐月稳重回答:“裴清。”
芈瑛点头,声音柔了下来,“现在的裴夫人,又因为那个人慢慢变了。”
“我信她。”她眼神肯定。
闻言,槐月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道:“主子相信,我便相信。”
水仙看着芈瑛,点头说:“我也相信。”
芈瑛唇畔有了笑意,看着槐月和水仙,“谢谢你们愿意相信裴夫人,也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槐月摇头,浅浅笑着:“主子你别这么说,能在你身边,已是我最大的荣幸。”
“也是我的荣幸。”
水仙独自抹泪,忽然难受的紧。
芈瑛安慰水仙,水仙还是哭,哽咽着问:“那主子你还会离开吗?”
“不会离开。”她答的很肯定。
水仙一高兴哭的更厉害了,芈瑛将水仙轻轻搂入怀中,顺着她的后背,喃喃自语般说着:“因为,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裴夫人的势力一涌入泗京,就先收拾了那些到处闹事的蝼蚁。又在血蝠的带领下铲除了方明思之前的旧部,将一部分人活捉交给了殷思,等候皇帝审问。
接下来,就是千面神教。
如今的千面神教是溃散的,虽然鸢尾是鬼薇钦定的新任教主。但很多教徒都对这个软绵绵的教主不承认,鸢尾没有鬼薇的果断,也没有鬼薇有威严。便导致了千面神教内部起了内讧,还有甚者,想杀掉鸢尾,换他来继任,并带走了一小部分教徒。
又是一个月圆夜,鸢尾端坐着,手里拿着一个药瓶,脚下跪着一众教徒,个个噤若寒蝉,怕的颤抖。
鸢尾仿佛在看一只又一只的蝼蚁,将空空的药瓶狠狠砸在地上,“这痛头蛊的解药你们是不想要了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呢?”
鸢尾红着眼睛,很失望。
就在这时,有教徒冲了进来,跪地道:“报!”
鸢尾坐直了身子,沉声道:“讲。”
“启禀教主,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入了一股强大的势力,不仅铲除了方明思的旧部,更将我们的人一个个杀死,现在尸体就在门口堆着。属下检查后发现,每个人的心脏都插着一把柳叶刀,几乎是一击致命。”
“呈上来。”鸢尾声音淡淡。
教徒小心翼翼,双手奉给鸢尾,恭声道:“请教主过目。”
在明亮的烛火下,鸢尾看的很清楚,这柄柳叶刀很锋利,闪着银冷的光芒。刀柄末端系着红绸,刀身底端有一只黑蝙蝠。鸢尾蹙眉,喃喃着:“蝙蝠,蝙蝠?”
“难道是血蝠?”鸢尾微有一惊,握住刀柄,盯住来报的人问:“可有看清是谁杀的?”
教徒摇头,满头冷汗的回答:“此人,并未出现。”
鸢尾紧张了。
如果真的是血蝠动手,她没太多胜算。
说不定,还会死在血蝠的柳叶刀下,就像那些教徒一样。
沉默片刻,鸢尾面色严肃,吩咐道:“准备下去,全力迎战。”
“是!”
漆黑夜里,月亮像一把弯刀,一抹血红慢慢遮去。
血蝠动手的很快,几乎没有给千面神教喘息的机会。尽管鸢尾想尽办法应对,可惜,还是被逼的节节败退,再加上教徒的凝聚力不够,血蝠带着人直接杀到了鸢尾面前。鸢尾捂住流血的腹部缓缓跪下,她额头是细密冷汗,握着鞭子的手微微发颤。
“我好像,从来没有得罪过您。”鸢尾吃力的紧。
血蝠没有应声,步步逼近。
鸢尾撑着最后的力气后退,再后退。
血蝠忽然停下,伸出手,“我答应了人,不会杀你。”
鸢尾抬头,看着血蝠伸出的手,笑了,“我知道你。你杀人如麻,怎么可能会救我。杀了我吧。杀了我,这世上将不会存在千面神教。”
“不用杀了你,千面神教也已经毁了。”
闻言,鸢尾心头一跳,盯住血蝠质问:“你是谁派来的?”
血蝠不说话,将鸢尾扶了起来。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是朝廷?”
血蝠依旧没有回答。
“是不是朝廷?”
血蝠看了眼鸢尾,转过身,抬手,“撤。”
鸢尾忽然追了上去,力气不支倒在地上,右手紧紧抓住血蝠的脚踝,吃力的问:“到底是谁?!”
血蝠手中的刀滴着血,他忍住杀死鸢尾的冲动,敷衍答了句:“你认为是谁就是谁。”
鸢尾不说话了,紧抿着唇。
血蝠挣开鸢尾苍白的手,带着人离开。
噪杂嘶喊的声音慢慢远去,整个殿中静下来。
鸢尾一点点拾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缓缓转身,她踉踉跄跄的走上鬼薇曾经坐过的位置,慢慢坐下。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这里曾经人才济济,忠于鬼薇,忠于千面神教。如今,鲜血遍地流淌,将一切都染红了。
是她的无用,她的故意。
一切的一切都死了。
鸢尾笑了起来,浑身抖着,腹部的伤口被牵动,她疼的落了眼泪,捂住伤口,身子弯了下去,在痛苦中哭泣。
七月初。
绿树成荫。
水仙站在客栈外头,用绢子擦了擦额前的汗珠,与花红儿聊着天。一辆华丽马车擦身而过,热风掀起车帘,熟悉的脸一闪而过。水仙蹙起眉头,看着马车远去,“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花红儿一脸茫然的问:“什么解脱了?”
水仙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接着说。”
花红儿很快进入刚才的情绪,眉梢一挑,激动的说:“你猜怎么着了?”
水仙忽然跟着紧张了起来,急急的问:“怎么着了?”
“那李大被她媳妇给一脚踹下床了!”花红儿掩嘴笑咯咯的,水仙则是开怀大笑,用食指点了下花红儿肩膀,“你从哪听来的这些八卦?”
花红儿回答:“来吃饭的人说的。”
水仙还要问什么,就听里头的小二喊了句:“水仙姐,来客了!”
水仙甩了下绢子,应道:“来啦!”
花红儿轻轻推了把水仙,催促道:“快去忙吧,咱们改天再聊。”
水仙笑着点头,“成,那花老板慢走。”
花红儿含笑,一扭一扭进了酒楼。
“您几位啊?吃点什么?”水仙捏着团扇,轻轻扇着。
“叶大侠怎么得空过来?”
“呦,您来了!快坐快坐!”
“秀珍,给叶大侠这桌再添副碗筷。”
“好嘞!”
“麻溜的!赶紧给楼上上菜!”
“……”
客栈里忙得热火朝天,芈瑛独自坐在西厢房里,给裴夫人写着回信。窗外的杏树生长的郁郁葱葱,阳光透过微微沙动的树叶洒下斑驳光影,菜肴香辣四溢、酒香飘入厢房,划拳喝酒的声音响在耳畔。
芈瑛收起毛笔,将信装入信封,用蜡滴封信,唤了黑猫进来,“送给裴夫人。你亲自去。”
黑猫面露喜色,点头,“属下一定尽快送到。”
收到信的裴夫人笑颜逐开,靠在裴清肩头,看着那慢慢消失的夕阳。
裴清紧紧握住裴夫人的手,浅浅一吻,认真道:“清是一生清明的清。”
裴夫人笑中有泪,凝视裴清,“芳苓。漃漻薵蓼,蔓草芳苓。”
裴清跟着重复,“漃漻薵蓼,蔓草芳苓。”
腥风血雨下是一颗颗忠义的心,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廷,都有自己坚持的善良。
裴夫人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