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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风和园

澡雪出身于南国一个清贵世家。还在雍华王朝的时候,她的父亲便是朝中大臣,改朝为河誓南北国之后,他是黑泽南王青睐有加的重臣,不过因为年事已高,四年前便退乡归隐了,在一个边远小城建造一座府邸,名为“风和园”。

寒夜自踏进园中第一步起,就由衷地喜欢起来。

这里并非寻常贵族府邸样,通过豪华气派的大宅子来烘托主人曾经的辉煌,这里的一切都最大限度地接近自然,首先是外面的围墙很特别,那竟然是一排种植整齐的大树,中间缝隙部分钉以木桩,再以青竹篾片细细围编,加以许多花藤攀附其上。进园一派青砖黑瓦,到外干干净净,而各处仍是大量种植着花草树木,屋旁是果树,几块花圃里有许多寒夜未见过的奇花异草。一路过去,仆人们皆慢慢做着手头的事,给人一种清闲自在的感觉,而澡雪的父亲除了种花看书,亦不操心府中闲事。

澡雪的屋子在一片梅林旁边,数道长满火红花苞的梅枝伸到窗前来。

寒夜笑道:“你家为何叫‘风和园’呢,我看叫‘百花园’最贴切了。”

澡雪道:“我家外面的围墙都是树,冬天挡风夏天阴凉,而吹进来的风因为这层阻隔就减弱了,还带着花木清香,便是‘风和’了。”

“书香门第,果然不同。”

风和园时常有客人拜访,事实上,因为这里花木遍地,使得常年地气微香而暖,又加上年关时节,几乎每天都有客人登门拜访。澡雪发现,寒夜又戴上了那张假面,虽然有很多疑问,但她充分相信他,有的事情如果他自己不说,她也不主动问起。澡雪的父亲性格自由散漫,也可能是特别享受这晚年的空闲时间,平常对于女儿基本不过问,因此寒夜在风和园住得倒也惬意。

寒夜来府里的第三天,小丫环匆匆跑到澡雪的面前,低声道:“小姐,我刚刚出门替你买胭脂,遇到了你带进府的那个寒夜,他正与一个浓眉汉子在府外的角落里秘密说话呢,我听到‘一起举大事不得松懈’之类的话。”

澡雪略惊,“那么,是寒夜公子说这话的?”

小丫环撇嘴,“不过是一个从北国逃来的奴隶罢了,总称他为‘公子’的,也就你了。”

短短几天来寒夜的种种不寻常举动,使得澡雪心里的疑惑感一层层加深,“你说,究竟是不是他说这话的?”

“那倒不是,是另外那个浓眉汉子说的。不过小姐,对于这样不知来历的人,我们可得仔细点儿呀。”

澡雪闻道稍稍松了口气,“我家不过一个快没落的贵族而已,父亲膝下止我一女,没有兄弟,我一生的作为也无法赶上父亲的千分之一,总的说来,我家已无实权,空有名声在外,举大事的人如果盯上我们家,那也只能说明他眼光不好。”

“小姐你也别自我安慰了,你就是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

澡雪蹙眉,“好了,你不必说了!”

这时候,柴房外面传来劈柴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寒夜正高高举起一把斧子,“嘭”的一声响,一块木柴被劈成两半,再看看他的旁边,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似的木柴,又劈了几块之后,他抬起衣袖擦擦额边的汗水,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正说话的两人身上,澡雪迅速回过头来,对丫环道:“今天的话,不要到别处乱说了。”

然后走到寒夜旁边,轻轻一笑,“公子辛苦了。其实邀公子来府上小住,原本是要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不想公子来这里之后,竟不肯闲着,还做些粗重活儿,倒叫我十分过意不去呢。”

寒夜挂着汗珠的粗红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羞赧,“反正也是闲着,小姐不必在意。”

这时候,澡雪突然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一小片灰色鸟羽,放在一般情况下,她不会想太多,不过方才丫环的一番密语,使她顷刻间有了联想,“这是否是一片信鸽的羽毛?在落到收信人手里时不小心掉落的一小片,他自己都尚未发觉,既然是信鸽,那么是谁的来信?是不是关于‘举大事’的……”

因为目光停留久了,寒夜亦惊讶地朝着自己的袖口看去,不过表情淡淡的,随即又埋头开始劈柴。

澡雪轻轻道,“那,我先回屋去了,寒夜公子不必太过辛苦,也请早些回去休息吧,劈了这么多柴禾,肯定很饿了吧?我待会儿吩咐厨房,让他们蒸点米糕配两碟小菜送过去,给公子先垫垫肚子,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寒夜脸上漾起更浓的羞赧,“澡雪姑娘客气了,我不饿。”

澡雪便盈盈离开,昨夜下过一场小雪,整个风和园被一层薄薄碎絮般的细雪笼罩,今天是一个阴天,天气仍然寒冷,柴房旁边的小径上一层细雪仍在,澡雪因此走得极慢,寒夜不免偷偷抬眼看她的背影,厚厚裙裾之中清瘦的身影,浓黑的头发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一截浅碧色簪子斜斜向上。

这时候,寒夜突然大惊起来,“你站住!”

澡雪惊讶地回过头来,顿时变了脸色,因为她看到寒夜正举着手里的斧子,朝她奔跑过来,脸上的表情是恐怖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又浮现着“举大事”和“阴谋”一类的词,吓得赶紧往前跑,不料脚底一滑身子往后一倒,片刻之间感觉自己被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给托住了,但眼睛里仍然闪过一丝白光,知道是他另外一只手挥舞的斧子前刃,她大喊起来,“救命——”

然后那斧子还是砍下来。

澡雪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但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砍向自己的斧子迟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噔”的一声响,是斧子劈在地面的砖石上沉闷的声音,澡雪睁开眼睛一看,亦大应该失色,“蛇……冬天怎么会有蛇?好险!”

就在澡雪脚边不远处,一条灰斑蛇已被斩作两断,而长着蛇头的那一断兀自试图跳跃噬咬,寒夜又给了它几斧子,一堆碎蛇这才安静下来了。

仆人们闻声匆匆赶来,澡雪急忙从寒夜的臂膀里直过了身子,脸上的惊慌犹未平息下来,她指着地面的碎蛇,“方才差点就被它咬了,幸好寒夜公子救了我。”

小丫环亦是吓白了脸色,赶紧过来搀扶着澡雪往屋子走去,而几个仆人则收拾地上的碎蛇,一面替澡雪向寒夜道谢,“公子又救了我们小姐一回了,大恩大德我们小姐必不会忘的,以后你就住在这府里,小姐绝不会亏待你。”

回到房间里的澡雪,惊魂未定,小丫环把碳盆移到她旁边,让她烤一烤冰冷的双手,又泡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小姐,别怕,没事了。”

澡雪怔怔的眼神缓和了一点,接过丫环的茶,“真是好险。”

小丫环皱眉,“不过小姐,冬天怎么会有蛇呢?而且恰好出现在你的脚边,会不会太巧了?”

两道窄窄叶片儿似的眉毛往中间皱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不论那蛇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反正小姐又欠那个寒夜一份人情了,而且是救命之恩这样的人情。想想也奇怪啊,上次是豹子,这次是蛇,两次救命之恩下来,如果他问你要什么,你大概也不好意思拒绝吧?”

“住口!寒夜公子救我性命,应当感激才是,你怎么会用这样的阴暗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一向不发火的澡雪说完这句话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又温和下来,“那里是柴房,比园中别处要暖和一点,除了柴禾之外,还有一些引火的干草垛子,估计蛇是在那里面冬眠的,后来醒了就出来了,那样危急的时刻,如果不是他反应敏捷落斧极准,恐怕我此时还不能坐在这里烤火说话呢。”

丫环问:“万一他借此机会提什么要求呢?”

澡雪瞪着她,目光凛冽似霜,“你觉得,他会提什么要求?”

“如果他对小姐有非分之想呢,小姐是否答应?”

澡雪一时脸红了。

小丫环接着道:“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他借着打小姐主意的幌子,其实盯着我们府上的这份声望与家产。”

类似的话,小丫环不止说一遍了,澡雪感觉不胜烦躁,“你去厨房让他们蒸碗米糕,外加一碟腌豆腐,给寒夜公子送去,劈了那么多柴,太辛苦了。”

谁知小丫环出去不久,寒夜便找过来,他有点局促地立于门口,脸上犹有汗渍,“多谢澡雪姑娘这几日款待,我……真是一住下就不想走了,不过眼下我有一桩要紧事,得赶紧回去一下。”

澡雪有点不安起来,虽然她与小丫环的话不会被他听到,但焉不知是她们平常的行为举止有什么让他起疑之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匆匆逃走?她突然想到了小丫环几次提醒她注意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既然公子有要紧事,那么就赶紧去办吧,别耽搁了才是。”

寒夜道:“打扰好几天了,谢谢款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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