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又一声的钟声接连响起，顾年回过神来，怒喊到：“停车。”
正在驾车的暗玉连忙停下马车，马车才刚停稳，顾年就已经出了马车，快步下了马车。此时，马车不过才刚出城。顾年想要往城内的方向走去，可是顾年却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
这钟声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它上一次响起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熟悉的是，这钟声上一次响起的时候是先皇驾崩的时候。这是——丧钟！
西晋皇宫内悬有一顶大钟，只有在西晋皇族有人离世的时候，才会敲响这丧钟。如今在京城之内，有资格敲响这丧钟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百里婧宸。
顾年想起江公公刚才的话，只觉得气血翻涌，下一刻口吐鲜血跪倒在了地上。暗玉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少阁主。”顾年一把推开暗玉，抬起头目呲欲裂的盯着城内的方向。林雪娴也听到了钟声，下了马车看到顾年跪在地上，想要去搀扶。暗玉却拦住了林雪娴，对着林雪娴摇了摇头。林雪娴只能咬牙盯着城内，恨不得将扰乱顾年心思的百里婧宸给拖出来碎尸万段。
丧钟突然的被敲响，震惊的不止是顾年，还有百姓。过了片刻，不管身在城内还是城外的百姓都回过神来，纷纷下跪，低着头不敢言语。
“咚、咚……”丧钟在九声之后，停了下来。顾年张了张嘴，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第十声：“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九声？”
像是为了解答顾年的疑问一般，有御林军策马而来，高喊到：“丞相顾相暴病身亡，陛下谕，举国同哀。”那御林军手臂上系着白布，一路策马向着城外报丧而去。马蹄扬起的灰尘迷了顾年的眼睛。
顾年跪在地上呆愣了许久，自言自语的呢喃重复刚才那御林军的话：“丞相顾年暴病身亡，陛下谕，举国同哀。举国同哀……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顾年仰天大笑起来，形若癫狂。林雪娴见状想要上前，却被暗玉紧紧的拉着。
“九声丧钟，九声丧钟，我怎么忘了呢？我怎么忘了呢？”顾年笑的不可抑制，连连摇头。是啊，他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
当日，顾年陪着百里婧宸一同批阅奏折。那时候百里婧宸还年轻，性子不稳，奏折看不了多久就会跑出去玩。没办法，顾年就只能在身边陪着、盯着。那时候，礼部上了封折子，说是要拨款维护宫里的那顶大钟。不知为何，百里婧宸看着这一封折子入了神。
“陛下，陛下？”
“啊？怎么了？”百里婧宸回过神来，抬起头迷茫的看着顾年。
顾年从百里婧宸抽出那本折子，看了几眼：“这折子所奏之事，可有麻烦？”
“没，没有。”百里婧宸摇了摇头：“礼部说，宫里的大钟该维护了。”
顾年点了点头：“那大钟是该维护了，既如此，陛下就批了吧。”说完，顾年将那折子放回到了百里婧宸的面前，取了朱笔递给百里婧宸。
百里婧宸接了笔正要落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抬起头来看向顾年：“临渊，孤记得，西晋帝王驾崩之后，才能敲响那大钟，是不是？”
“是，西晋帝王驾崩，按制应敲响大钟十二下，举国同哀。”顾年点了点头。
“那……”百里婧宸眼睛一转，冲着顾年甜甜的笑起来：“那以后，等临渊离开了，孤也让人敲响这大钟好不好？”
顾年挑了挑眉，按制，只有西晋帝王驾崩了，才能敲响那大钟，旁人没有这个资格。如今百里婧宸这么说，对顾年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恩赐了。可是，顾年年纪轻轻的，不觉得这个是什么恩赐。敲大钟，是想让他早点死还是怎么的？
见顾年不说话，百里婧宸索性自言自语，接上了自己的话：“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临渊不在了，孤就让人敲响那大钟。敲几下好呢？五下、六下？嗯，孤想想，九下，还是九下好了。等临渊不在了，孤就敲响大钟九下，然后举国同哀。”
“陛下。”顾年拖长了尾音：“此举万万不妥。”
百里婧宸对着顾年吐了吐舌头，随后继续到：“为什么不妥啊？”
“只有西晋帝王，才有资格配享大钟。”
“可是临渊对孤很重要啊。”百里婧宸望着顾年，神情很是认真。顾年第一次被百里婧宸的回答给噎住，望向百里婧宸的时候，只见到后者眼中满满的欢喜：“临渊对孤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如果临渊有一天离开了孤，那孤会很伤心的。而且，临渊不仅对孤而言是重要的，对西晋而言也都是最重要的。所以啊，如果临渊离开了，孤和整个西晋都会很难过的。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等临渊离开了，孤就敲响九声大钟，举国同哀。”话锋一转，百里婧宸又可怜兮兮的望着顾年：“临渊，你可千万不要走在孤的前面啊，千万不要提早离开孤，没有你，孤该怎么办呢？”
“陛下，该看折子了。”顾年回过神来，没有回答百里婧宸的话，催促百里婧宸继续看折子。百里婧宸撇了撇嘴，拿过折子继续看起来。顾年站在御桌旁边，静静的看着百里婧宸，感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张了张嘴，无声的嘴型说出的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顾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尘土，那钟声仿佛还在耳边缠绕。许久之后，顾年站起身来，不再去看城内如今的情况，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师兄。”
“少阁主。”
林雪娴和暗玉见着顾年的模样，都不免担心起来。可顾年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一个人安静的上了马车，不发一语。林雪娴咬了咬牙，冲着暗玉吩咐了一声：“我们快走。”暗玉点了点头，扶着林雪娴上了马车，再次驾车启程。
林雪娴坐在马车的一侧，偷偷打量顾年不敢言语。顾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靠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晃动闭上了眼睛。
九声丧钟，举国同哀；百里婧宸到底还是放过了他。只是，百里婧宸和他，从此也便一刀两断了啊……
看着那辆马车一点点的远离，直到彻底消失在眼前，百里婧宸这才转过身去，向着皇宫一步步走去。顾年不会回来了，因为她已经亲自宣判了顾年的死刑，亲手斩断了她和顾年之间的所有关系。
江公公跟在百里婧宸的身后，瞧着百里婧宸这般模样，担心的不行，可这时候他又不知该如何去劝说百里婧宸才是。只能默默的跟着百里婧宸穿过繁华的街道，走回皇宫，回到百里婧宸的寝殿。
百里婧宸一个人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之中，拒绝任何人的探望。整整一夜，寝殿里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谁都不知道百里婧宸在寝殿里做些什么。
翌日，眼看着上朝的时辰就要到了，可是寝殿之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一旁的小太监忍不住问道：“江公公，这早朝的时辰就要到了，陛下这还不出来，可如何是好啊？”
江公公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也是叹息一声。他知道百里婧宸是绝对不会做傻事的，所以才会任由百里婧宸一人独处。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江公公宁愿百里婧宸可以好好发泄一通，好好的哭上一场，不要如此的逼迫自己。
“今日罢朝吧，就说陛下龙体欠安。”江公公可不认为，此时的百里婧宸还有上朝的心思。
“是。”小太监点了点头，正要离开，一直寂静无声的殿内却突然传来了声音：“江公公，进来吧。”
小太监看了一眼江公公，江公公摆了摆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绕过屏风，走进内殿，只见百里婧宸已经自己换好了朝服，背对着自己。听到动静，百里婧宸转过身来望向江公公，神色平静。
见着百里婧宸，江公公瞪大了眼睛。百里婧宸身上所传的朝服是西晋女帝亲政之后才能穿的朝服，之前百里婧宸虽然也是一直自己处理政事，可这朝服她从来没有穿过。因为那时候，朝中还有一个顾年在。
金线绣制的朝服华丽威严，朝服上翱翔于祥云之间的五爪金龙带着王者风范，女帝的冠冕以赤金为底，九龙顶珠，耀眼夺目。恍惚之间，江公公仿佛看到了先帝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上朝吧。”百里婧宸淡声开口。
江公公回过神来，将一旁的朝珠为百里婧宸戴上，搀扶着百里婧宸走出寝殿。踏出寝殿，百里婧宸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突然开口：“江公公，你说，孤会是个好女帝吗？”
“会的，陛下已经是了。”
百里婧宸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朝着大殿而去。每走一步，百里婧宸的步伐就变得更加坚定起来。从今以后，她，百里婧宸，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