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前夕
太阿殿今日的早朝下的比以往晚,三三两两出来的大臣神色不佳,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穿着文官相服的斐不趋,行色匆匆脸色煞白,长胡子都快被气的翘起来了,紧跟在后穿着牙白朝服的是平靖王司昭,他口中叫着斐相,似乎在追赶前面的人。
炎国国相斐不趋是文官之首,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对王爷,还得保持该有的君臣之礼,却在今日,将平靖王的呼叫置若罔闻,实在是有失体统。
他也知道有失体统,可他被气懵了,便也就顾不得了。
就在刚才,朝堂上,国主颁了一道旨,将他掌上小女许给了靖王爷,一道旨上他的爱女斐鸢的名字还没念完,靖王爷就当堂抗拒,还是以‘已有妻室不能另娶’为由,在文武百官面前拒旨。
谁都知道平靖王并未娶妻,身边只有个氐国女子伺候在侧,还是个身份低微的氐国圣女,可靖王却为了这个圣女,公然拒了他斐不趋护在掌心的鸢儿,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都不顾及他相国公的面子。
这还能忍?!
体统和他的爱女,他肯定选择爱女,所以怒气冲冲,把靖王的呼声置之不理,一心向宫门外而去。
而司昭自被从山地召回之后就受国主器重,却因为三番两次抗旨一事,被国主怒而降级,不让他参加重议,甚至连闲职都没有一个,彻底被边缘化,与在山地无异。
这事一开始司狄没放在心上,甚至还有点不动声色看好戏的苗头,他面上与二王爷司运关系匪浅,却只是探底居多,司运鼠目寸光不成大器,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反倒是七王爷,那个被赶出宫十三年之久的人,自从被封王重新召回朝堂后,深得了一番势力,甚至攀上了神侯将军,虽然中了弱水毒,一入梅就是一副病秧子的架势,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他争权路上的大敌。
而五王爷司昭与其交好,平日议会也被国主单召的多,如今司昭被贬,于他而言,是十分有利的事。
他一开始这么想,可到后来,他从国主三番两次非得让司昭娶斐相之女的旨意中,发现了炎国王真正的意思。
他最大的敌人,或许不是明面上得势的七王爷司默,而是这个公然抗旨,为了个女人就放弃前途的五王爷司昭!
斐相在文官中是头领,武将中木将军是老大,可谓各自掌管着朝堂之上半边势力,斐相将军又是故交,木将军之女已被嫁给七王爷司默,文官之女若是嫁给五王爷司昭,而他二人自幼又关系匪浅,那朝堂大势,就会集中在五王爷和七王爷之手。而七王爷司默,本身受弱水毒侵害,身体不健,难以当治国人选,或许司昭,才更得炎国王的心。
为了保司昭,国主很有可能是故意推出司默挡刀,好让他们这些皇子和他国的谋客,把注意点放在司默身上,忽略真正的储君人选。
毕竟司默有自幼得国主疼爱为前提,重新召回重新得势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招‘暗度陈仓’用的甚好,差点就将他也迷惑。那个他敬爱的父王,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明明他比其他人更适合当君治国,却从来不考虑他。
司狄坐在宸王府的大厅,通过抗旨一事想到了这些真正含义,微微的酸楚一闪而过之后,便更加坚定了心里升起的预谋。
得兵权者得天下,他要想着怎么接近斐鸢,想着怎么让她心甘情愿追随自己,以此来得到爱女如命的斐相的势力。
正在此时,被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死侍邢牧回来了,“王爷,木大将军目前驻守在段安营,如王爷所料,身边的副将换成相府大公子斐济,且听手下的情报,木将军重点栽培斐济,给了他不亚于木大公子木晨的兵权。”
“那原先副将乐辞被换下来了?”
“并没有,怪就怪在这点,段安营出了两个副将,还相安无事。”
对,怪就怪在这里,若是将军提拔了斐济而换下来乐辞,都不用他派人打探,闹场的消息早就传到乐清娘娘的宫里了,现在乐清娘娘和司运这么安静,要么就是他们还不知此事,要么就是他们知道并且也悄悄算计起来了。
“王爷,要不要把这消息透漏给威王?”
“不用,”他手一挥,“这次,我要单独行动。”
平威王司运无勇无谋,做事不利索,铺好的计谋白给他都办不好,要不是他办事不利,当初不仅没争取到与木家结亲的机会,竟然连下杀心时也出了差池,不仅没有除掉木缈,还顺利让她与司默成了亲,给了国主名正言顺让司默回归朝堂的理由,现在再想动手,就比登天还难了。
所以他不足为惧,倒是司运的母亲——统领着后宫并且其家族握着一股兵权的乐清娘娘,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人物。
邢牧建议道,“王爷一人单独行动恐怕力薄,何不让绍星公主出面向国主进言,请国主将斐相之女许给王爷,绍星公主最受国主宠爱,王爷何不借着公主之力拿到斐相的势力呢?”
司狄凌厉的目光扫向给他出谋的邢牧,一句‘多嘴’斥的邢牧立马闭口,他从来都不曾想过利用绍星,不管在夺权争势的路上他有多势单力薄,有多孤立无援,他的亲妹绍星都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她只负责开开心心过她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已足够。
这次,他要亲自出马,以自己做诱饵,必要的时候,相国府斐氏兄妹,他都要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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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鸢站在相国公寝房门前来回踱步,着急的等待着太医的消息,太医一出来,她就赶忙迎了上去,“薛太医,家父病情如何,可有大碍?”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退朝回来的父亲都是喜气洋洋的,今日却脸色阴郁,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唉声叹气,并不准任何人靠近,连她母亲进去都被赶了出来,她的母亲担心出事,专门派人将她从友人的宴上叫回,让她进去劝劝打探打探缘由。
哪知,父亲一看到她,唉声叹气欲加严重,口中一口一个‘我的鸢儿受苦了,都怪为父,让我的鸢儿受苦了。’说到动情处,硬生生掉下两颗泪来。
斐鸢听得不明所以,看到父亲掉泪更是心惊,便一边安慰一边询问原因,却勾起父亲更深的气来,原因还没说出个所以然,竟先把自己气晕了。
手忙脚乱的家人慌忙请来太医诊治,担惊受怕等着太医出来,哥哥斐济不在,母亲难以承受打击,斐鸢便主动上前,询问太医缘由。
“并无什么大碍,相国公只是气大伤身引起的昏厥,吃点消气安神的药就好了。”
“薛太医可知道今日朝堂上发生何事?竟然让父亲生了如此大气?”
当庭拒婚的事太医不好言说,就只搪塞几句后匆匆离了相府,拒婚一事,还是她从沈遇口中听说。
她的侍女沈遇受夫人所指出去买糕点,在酒楼等待之间忽听得两个食客闲言:
“听说了吗?相国府的女儿被平靖王当庭拒婚了。”
“你从哪听来的?国相女儿未嫁,咱靖王爷未娶,才子佳人天造地设,怎么还能拒婚呢,定是胡说!”
“骗你作甚?这消息是我舅舅的儿子的岳母的妹夫所说,人在王宫当差,说是国主亲自颁的旨,当堂宣读,还没念完呢,就被靖王爷给拒了,气的国相脸青红皂白,就差在朝堂上发火了。”
“哎呀,那相国公的女儿可怎么办?能被王爷不顾时机当堂就退,怕是这相国小姐本身就有什么毛病吧,以后谁人敢娶啊。可惜可惜。”
“你可惜做什么,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头上.....”
沈遇气的差点就要上前理论,若不是糕点恰巧装好,暴脾气的她能和这两食客当街打起来。她匆匆回去找到小姐,把这听闻当笑话讲给了斐鸢,却让斐鸢恍悟,父亲能气成这模样,约莫真的是她被退婚引起。
斐相自此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上堂,国主又向靖王施压,靖王几次前来相国府都被拒见,接着便一封一封送来书信,起先被家丁报也不报当柴烧,后来,还是斐鸢心善看不过每次都来的靖王府小杂役空手而归,这才悄悄读了那些信来。
那信上真情实感写的都是他与心上人怎么怎么情投意合,怎么怎么心意相通,实在是无法停妻另娶,辜负了斐相和相府小姐的心意,深感歉意云云。
看的斐鸢直升起一种自己棒打鸳鸯的负罪感,明明,她才是深受影响的那个,只是外出与友人相聚的功夫,她堂堂相国府小姐,就成了他人口中有隐疾被拒婚的笑谈。
斐鸢不想做棒打鸳鸯的‘棒’,她和平靖王素未谋面,一点都没有什么情义,看了这信之后,更是亲自前去与父亲商讨,请父亲向国主请命收回旨意,还斩钉截铁铁了心说道:“就算是独自一人老死,也不会嫁给任何一个王爷。”
就像后来,她跪在父亲面前,面对父亲的责骂和伸出的作势要打的手,也是铁了心斩钉截铁的说,就算是独自一人老死,她也非那个王爷不嫁!
斐鸢不明白父亲都气病了,为什么面对她的诉求却只摇了摇头,仍是不上朝不请命,一心等着靖王爷屈从,这让她突地压力剧增,竟让她从来没摸过兵器的人爱上了射箭之术,又因外在谣言不敢去平常的射击场,百般寻找合心的地方时,却轻而易举的进了官家的校场。
那个充当她射击师父的人,在拒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被人广为谈论时,与她头一次见面,听她报了名姓之后,也无惊讶也无疑惑,眼神里未起一点波澜,只是温柔的对她说道:“阿斐,你可愿跟着我学艺?”
他说阿斐,你可愿跟着我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