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绝做好了向他再三洗脑的准备,未料到司默竟答应的十分干脆,干脆到让她生疑,居然傻兮兮的问了句:“有‘但是’吗?”
这个试探性的反问让司默又生气又想笑,他默默在心里腹诽完一句‘小笨蛋’后,脑袋里生出故意刁难和捉弄的幼稚想法,迎上她寻求答案的眼光,故意坐的端正,微微清了清嗓子,这一番煞有其事的模样让清绝也紧张起来,她大气不敢出,盯着司默和他的嘴巴,等着他回答。
“有但是!”
看吧,果不其然。
本着‘王爷已经做出让步了,有什么但是她都无条件答应’的原则,木清绝毕恭毕敬,求人的姿态很到位,讨好的笑容堆满面:“殿下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我都答应你。”
这句话正中他下怀!
如果季涯说的都是真的,他并没杀害过木缈,那么真凶仍然未知,说不定正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又适逢花朝节,各国使节共居一处,城内鱼龙混杂耳目众多,非常时期更该小心为上,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让她不要出现在公众视野。
如此一来,即保障了人身安全,又避开了纠缠的人。
料他季涯胆子再大,也不敢随意找到这王府来。
司默心里的算盘打得一清二楚,正好机会来了:“我也无别的要求,我可以去见公主,也可以在她住炎期间做个东道主,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在时,我要你哪也不准去,只能乖乖呆在府里,等着我回来。”
“好!”这算什么要求?这一点都不难办。
“是‘哪也不准去!’”司默怕她想的太简单,又强调一遍,“和川儿出门也不行,身边有人作陪也不行,就算是绍星公主召见也不行,你只能在府里呆着,我不在身边时,不能踏出这王府大门半步,简而言之,除了我之外,是谁都不行!这就是我的要求。”
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
清绝听的有点懵,别人倒还好说,可连公主的召她都不能去,这让她很费解,虽有满肚子问号但不敢多问,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好,”司默很满意,也跟着微微点了点头,“明日我只巡检半天,午后得闲,正好有时间去见那公主,至于具体事宜,我全听你安排。”
这可高兴坏了清绝,第二日一大早,派人送信五王府,走动之频繁,一个时辰不到,书信往来间便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等解决了燃眉之急,她喜滋滋坐在大堂,望着大门方向,等着主人公之一回来。
司默才刚踏入自家院子,清绝就飞奔而来,她很自然揽上他的胳膊,语气里难掩兴奋之情:“殿下,时间地点都定好了,就在城北水榭台,离得五王府不远,而且我听说,五哥近日就在城北建学堂,这个地点再好不过了,你要是觉得无话可聊时尴尬,你还可以借故去见五哥,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来人兴奋的表情让他心里十分不情愿,可毕竟话都放出了,他也只能淡定回她:“我随意,都听你的,何时去见?”
“不急不急,殿下吃了午饭再过去。”为了犒劳王爷,木清绝甚至亲自下厨做了菜。
“不吃了!”
清绝的话还没说完,司默就坚定的打断,他一边向卧房走去,一边说道:“水榭台离得我这里远,吃了饭过去就该迟了,怎么好意思让公主等?我还是换完衣服赶过去吧,到时候再吃也无妨。”
说罢,也不等清绝是否回应,就利落的拐去了卧室方向。
清绝坐在大厅,看着满桌子的菜,心里竟然涌起一阵失落。
王爷是个正人君子,这种色诱之事是绝不会答应的,却被她逼得最终破了戒,她也觉得抱歉,所以围着厨娘,亲自下厨做了菜,但让她自作主张安排的连一口都顾不上吃。
千考虑万考虑,她怎么就没考虑进去路程的问题呢?
清绝正在丧气自己的失误,被司默一句‘你发什么呆?’打断,她一回头,一瞬间连眼睛都亮了。
前一刻还一身正经严肃的官袍加身,此刻却换上了赫赤色云纹锦衣,连束发冠和缀玉都换了一遍,这精心打扮的样子看的清绝一愣,除了成亲时他穿过的喜服外,平日里不是深蓝浅灰,就是棕黄鸦青这种暗色,这么亮堂堂的颜色,她还是头一次见他穿。
真喜庆啊,要说穿着去相亲都有人信。
司默当然察觉不出她的心语,见她没有回答,也不再问,只强调了一遍‘不可出府’的要求后转身欲走,却被清绝一把拦住:“等一下,”她冲到司默面前,不知怎么就有点不放心,“殿下先别走,我有话要跟殿下说。”
司默用眼神传达了‘请’字,示意她想说什么随意。
“殿下,你不在的时候,我绝对哪都不去,听你的话就待在府里,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毕竟荷烟公主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这个事件中我也算一份子,有了解事件进展的权利,可我又不能跟着你同去,所以我想,为了让我心里有个底,殿下可不可以回来之后告诉我经过,不用太详细,这样我也好早作准备。”
木清绝当然没考虑的那么长远。
‘早作准备’只是她临时起意胡诌的借口,临时起意的原因全在司默,这副打扮的王爷让她莫名紧张,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就出现了危机意识,危机意识让她心思转的飞快,并提出了小小请求。
“好,都听你的。”
司默想也没想一口答应,随后拍了拍衣袖,像赴战场一般,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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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放着一封封书信,信上的油墨味还未散完,却被荷烟反复观摩了好几遍。
那些字里行间传递的信息,让她每看一遍就忍不住笑一遍。
她把书信小心翼翼叠起来,放入了精装书册旁边的小盒里,随即叫来了侍卫,吩咐他将书放入车内,那是她送给七王爷的见面礼。
第一次知道七王爷司默的名字时,她正巧在芙凌的住处,来取芙凌配的她日后吃的药,她的药旁边,放着早已包好的别的药,药量甚至比她的更甚,她一时好奇,随心一问用途,从此,便在心里印上了他的名字。
最初她纯属好奇。
炎国弱水河闻名天下,由它制出的毒囊所向无敌,无一国军队可挡,杀伤力大到即使是野心勃勃的岐国也惧它三分,外人都谈之色变,一个炎国的皇子,从小耳濡目染它的危险,怎么还能掉进去?
弱水千虫,虫虫致命,掉进去的任何东西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即使是皇子也不能幸免,可他为什么还能活下来?
是不是为了活下来,他也付出了与她相当的代价?也变得和她一样,不得不饮药如饮水?
这些好奇,在和芙凌频繁往来后得到了验证,并慢慢的变成了感同身受。
却没有止于感同身受。
因为与芙凌交好的缘故,她也因此结识了炎国平靖王,并从他的言语中,具象化了她想象中的司默:他喜欢画画,他喜欢读书,他喜欢临摹,尤其喜欢收藏版本精美的各国经书。
她有幸看过他寄给平靖王的画和临摹的经文,却不知怎么,只靠着画和文字,就被想象中的人无端吸引,磕磕绊绊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有了强烈的想见一个人的冲动,并因此争取到了花朝节访炎的机会。
她从来没想过一蹴而就,她以为这只是个开始,却在初次踏入炎国时,因为她的执拗,得到了出乎意料仿佛冥冥中早已注定似的相遇。
她是逆天而生的存在,能保住性命已是最好结果,可她并不满足于此,穷其一生都在寻找能让她变成正常人的传说中的神器,不放过一丁点机会。
炎国良虞山隐世的玉匠也在她拜访的名单里,她拿着大大小小从各国交换来的玉,以一副男儿扮相,一踏进炎国就先去找先生品鉴。
她没想到上山的路如此难走,藤蔓交错遍布荆棘,饶是她小心又小心,一双手上仍不可避免的受了划伤,她更没想到的是,她的目的地---那个毫不起眼的草屋前面,竟然站着个先她一步到的男人。
光影笼罩的背影她只看了一眼,却在心底奇异的涌来了‘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强烈感觉,她故作镇定走向旁边位置,他扭头看了过来,并对她微笑示意,眼观上她渗血的手,轻轻说了句:“小兄弟,你的手在出血。”
她的身体异于常人,即使是小小的伤口也无力自愈,只能靠特殊外伤药止血,为防万一,外出时止血药都是她必带之物。可那日就是如此凑巧,那瓶她怎么也不会忘拿的药却被她遗留在山下马车里,有随行的侍卫前方开路,却仍被不起眼的藤蔓划破了手。
她知道无药止不了血,所以手上的小伤口她也未曾多管,血却积少成多,顺着指缝流到手背上,入了他的眼。
“不碍事。”她小声回复。
旁的人仿佛没听到,只是在意着她的伤口,然后递上了一方手帕,叫她拿去包扎。
怪异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在那人走后,依旧没有平息。
她问了小童来人是谁,得到的回答让她如雷轰顶。
“那是我们炎国的七王爷,他来取我家先生做的玉。”
至此,那些无端升起的怪异感觉,统统都有了答案。
她最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却在第一次见到七王爷的夫人时泄露了她的心思,好在那个夫人单纯,并对她有所求,让她得了顺水推舟利用的机会,流星结于她而言虽然重要,但不像她万般寻找的神器那么不可替代,所以她答应了那个夫人的请求,并适时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荷烟早听闻过七王爷的大名,对七王爷景仰已久,想借此番来炎的机会,认识认识七王爷,还望夫人搭桥牵线。”
她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她以为那个夫人会拒绝,却不想对方片刻犹豫后一口答应,并在几天的等待之后,还给了她大惊喜。
终于今日,她要正式认识他了。
荷烟把描眉的石黛放在一旁,从一片杂乱的梳妆台上又拿起胭脂补了妆,对着铜镜检查过精心挑选饰物之后,向门口等待的侍女说道:“备车,去水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