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处在边界之地的缘故,岚州城的风格多了异域的样子,与清绝一路见到的城地大不同,她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整个人都被兴奋裹身,街道上热闹无比,看的她两眼放光,当她看到一个耍杂技的场景时,终于没忍住兴奋,下意识转头就对司默说道:“殿下快看!”
说完她就后悔了,后悔到微微蹙眉,生生又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她干咳一声以缓解尴尬,然后迅速将脸转向窗外,再不去看他。
她和司默在冷战。
自从上次陈晋良一事后,她自顾赌气似的开始了冷战,一路上除了必须的交流之外,多余一句话也不与司默说,这样的冷战已经持续四天,她刚开始的怄气劲过了后,就满剩了尴尬,她想和好,但是自己单方面开始冷战,实在是拉不下脸来单方面结束,而且还夸下海口,她先和好她就是王八蛋。
她已经不赌气了,但她不得不继续冷战。
司默本来听见她的‘殿下’时眼睛里起了光,但她迅速转身的动作又让他的光暗淡下去,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种状况,就只能什么也不做,任由冷战持续。
这可苦了许攸,一路上七王妃对他过于热情,问东问西端茶送水,吃什么都分给他一半,却冷落了王爷,让他每日过的如坐针毡,后知后觉如他也察觉到二人之间冷淡的氛围,虽不知因何导致,但这一行只有他们三人,其中两个还闹起了别扭,许攸没法,不得不做起了和事佬的角色。
于是进了岚州城之后,他把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让小厮带去马厩,自己迅速和客栈掌柜通了气,有意制造二人和好的机会。
客栈掌柜受人所托,便亲自出来迎接,毕恭毕敬问清绝道:“请问客官需要上房几间?”
“三间。”
掌柜很熟溜说道:“哎呀不巧了,上房只剩了一间,需要两人合住。”
“那我不要上房,中房一间即可。”
掌柜悄悄将目光看向许攸,得到了他的指示,又装出个可惜的神色说道:“本店的中房也订完了。”
“那一般的房间呢?”
“都已经住了人,只剩下一间上房了。”
清绝有点犯愁,愁得不是一间房她要和司默同住,而是再愁他们三个人,起码得两间房,不然许副尉没地方住,都是一起的伙伴,自己住上房让人家睡柴房可不太好吧,于是又问道:“那其他客栈还有吗?”
这问题超出了掌柜的回答范围,他偷偷瞧了瞧许攸,似问似答的不确定道:“客栈有..还是没有啊...”
清绝震惊:“有还是没有你不清楚?”
许攸蹙眉,生怕被两人听出来端倪,便赶紧配合道:“我们夫人的意思是问,你们这小城里还有别的客栈吗,远一点都没关系。”他边说边暗示。
掌柜的瞬间明了:“其他客栈没有了,再过三天是桃花节,本地有烟火大会,与我们相邻的氐国百姓会慕名来观看,所以这段时间是我们这儿最热闹的时候,有客栈那也是供不应求,夫人可别再犹豫,错过我这一间就只能露宿街头啦。”
清绝为难的看了看许攸,正不知要怎么开口时,突然二楼下来两个房客,远远的看见掌柜,高声喊道:“掌柜的,我们退房。”
许攸一个激灵,眼看着制作出了个和好的机会,愣是半路杀出了程咬金。
与他可惜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清绝一听有人退房,立马兴冲冲就问掌柜:“那加上这个要退的,总共几间?”
掌柜的看了看许攸,只能如实说道:“加上这间退了的,一共就是两间空房。”
那太好了!清绝心想,这样不仅三人都有地方住,而且还有了向司默示好的机会,她和他住在一起,岂不是自然而然的结束冷战了?
她一想到可以结束冷战的尴尬,就开心起来,于是转头看向司默,正打算将准备好的‘那我们一间’的话告诉他,哪知却被他抢了先。
这个榆木脑袋,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竟然主动说道:“你别担心,我和许攸住一间。”
清绝几乎都快要哭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半响,才笑比哭还难看的挤出一句:“我不担心。”
....
从进客栈起就一句话也没说的司默,默默的旁观了整个过程,他想当然的以为清绝的犹豫是在犹豫只有一间房,怕和他共处一室,她本来就不想理自己,共处一室就更让她憋屈了,所以才想找借口换别的客栈,可之后又突然多出来一间房,三人两间,怎么说也够住,这让她为难,他清楚她的为难,她不好拒绝,那他就主动说出来吧,好让她不用为难。
没想到他把和许攸一间的话说了之后,她脸色竟然比以往还发愁,也不再理他,就径直回了房间,晚饭都不曾吃。
他有点搞不懂,明明事情都按她所希望的发生了,为什么她却一点都不开心。
这问题困扰了司默很久,他实在想不出清绝生气的点在哪,身边又再无别的女子,连个询问的人都没有,他思来想去仍无结果,便打算第二天亲自问问。
哪知,她竟然一整天都不在房内,吃饭时也不见人影,这让他满是担心,人生地不熟,又鱼龙混杂,她不认路,若是回不来了可怎么办?或者比这更甚,若是又遇到另一个陈晋良了可怎么办?
未知的危险让他慌张,他差许攸外出寻找,甚至动用了暗地跟随的影子军,但他们却好半天没带来消息。
他只能心急如焚等在她的房间,就在他坐立难安甚至要亲自去官衙走一遭时,那个害他担心的人却满身轻松的回来了。
他一时脾气上头,冲着她发起火来,将她手里拿着的银丝糖人抢过来扔在地上,怒斥她为何一声不吭就随意离开。
他看得出她吓坏了,一动不动僵在那里,两只手不知所措的搅着衣角,她的左手上缠着帕子,帕子上有隐隐血迹。
他这时有点后悔,她都受伤了,他竟然还发了一通脾气。
他拉起她的左手查看,昨日还好好的手心上如今擦破了一大片,也没有及时清洗,血污仍旧留在伤口上。
他拉她坐下,仔仔细细帮她处理了伤口,又用崭新的纱布绑好,这才看着她,他想问这伤口是怎么弄的,想问她为什么生气,想问什么时候才不会闹别扭,想问怎么样才能和好。
可她仍旧一副受惊的模样,小心翼翼看他眼色,绷着身体,不敢说一句话。
那些疑问他最终没问出口,只留了句‘早点休息’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这一次他被更大的困惑缠身,他想,他和徐颜朝夕相处十一年,从来都不会对她发脾气,怎么对这个还不如徐颜长久的外人,就这么压不住心绪?
明明她是个外人。
....
清绝第二天才从许攸口里了解到自己昨日的贪玩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便一脸不好意思诚恳道歉:“我昨天出去时跟客栈伙计说过了,没想到没传达到你们耳里,害你找了好久,真是对不住,我今日绝不出去了,就呆在客栈,哪也不去。”
她一边信誓旦旦一边四下张望,却仍是没见到司默人影,也不知他昨日的气消了没,就问许攸:“殿下呢?”
“殿下去了马场骑马,属下本该跟着的,但他命我跟在夫人身边,若是夫人想出去游玩,属下好保护夫人。”
清绝哪还敢再去游玩,她一听司默在马场,便央求许攸带她去,一方面想亲自观察司九岁生不生气了好让她心里有底,另一方面,她还没骑过马,骑马驰骋这么威风凛凛的事,她早就想试试了。
他二人到了马场,却没看到司默,许攸便说道:“夫人在这里稍等,我去找找少爷。”
清绝点头,待许攸走后,乖乖站在马厩旁等候,马厩里好多良驹,各个骨骼坚实、身形健美,对着清绝发出一声声嘶鸣,她摸上一头枣红色马,没想到那马一点都不认生,乖乖的任由清绝抚摸。
马倌看到来了个客户,赶忙上前对清绝介绍:“姑娘有眼光,这匹马脾气温顺,是我们马场出了名好驾驭的,最适合女子骑,姑娘若是喜欢,可试骑几圈,怎么样?”
清绝听得动了心,也没考虑自己从未学过马术,接着马倌的话头就说道:“好,试骑几圈。”
马倌将清绝扶上马,牵着马走到场地中间,一边遛马一边说:“怎么样,我这马好骑吧?”
清绝没想到骑马如此简单,一时胆子也大了起来,她让马倌放开缰绳跟在身后,马儿全由自己掌控。
起初一切顺利,她拉着马自行转了两三圈都没出问题,加之有马倌看着,便觉得十分安全,胆子更大的让马跑了起来,开始马速度很低,突然间被不知哪传来的马鸣声刺激,那马竟然自行加速跑了起来,很快脱离了她的控制。
清绝紧握着缰绳,口中接二连三的‘吁’声一点也不起作用,眼看着速度越来越快,她改叫马倌,想让马倌把马停下来,可马倌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场地,直奔着新客人去了。
她吓得脸发白,看着飞驰向后的草地,内心悲壮不已,使劲与马力量拉扯,脑子里快速算着跌下去摔残的概率。
就在她要被马颠着掉在地上时,一个人影飞奔而来,手里拿着长鞭,堵住了狂疾的马,那马猛地停住,一个惯性向后扬起,将慌张不已的清绝甩了下来。
跌下马的清绝被赶来的司默接住,不偏不倚接进了他怀里。
惊魂未定的清绝紧紧抱着司默,她的鼻尖充斥着一股清凉的药香味,是司默的味道。
两人都没说话,清绝抱着也没撒手,凉风吹来,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校场的马自由来去,就在他们身边。
半响,司默在她耳边轻轻问道:“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