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
先前明明是视野分明的街道像水中的倒影板晃荡了一下。
白泽不悦地眯起了眼睛，看着熟悉的身影从波纹中走出来，一字排开。还没等他开口，沉重的扇柄就贴着他的发间直直刺入地面。
白泽瞥了瞥飞散在空中的发丝，活动着手指：“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再定神，眼前的几个身影已经少了一半，炽热的气息从身后袭来。
祝融的火焰宛如地下迸发出的岩浆，将道路旁堆放的铁板一下子熔解得干干净净。白泽来不及闪身，一剑一扇钳制住双肩，压得他跪在地上。
“真是欺人太甚！”
气息不顺，想要唤出伏诛笔的时间也不充足。白泽伸手在虚空中画了画，但空间只是震动了一下，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剑刃微侧，割进皮肤。白泽微微蹙起眉头。
“你就这么想解决掉我吗？”白泽低低呢喃，手指点向地面，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一剑一扇顷刻间落空，神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白泽重新出现街头，冷眼环视着周遭。空间似有人为的割裂，抢在他前面堵去了他逃走的可能。为了速战速决，竟然虚晃一招，让配合最默契的两人来压制他的行动。只可惜，他这位契约者啊，看似专门针对他制作了消除计策，但执行起来却像玩过家家一样。
“也是可惜了。”
白泽向前伸出胳膊，感知着空间碎裂的缝隙。手从几米开外的空中出现，白泽冲着目标一笑：“就先从你开始吧。”
指尖由光筑成小小的匕首，迅速出击。
祝融立刻警觉，退步的同时举起拳头，化成火焰。力量剧烈地碰撞在一起，祝融的身形一顿，溃散成一片浓墨。
浓墨的气息似有所指，白泽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白业啊白业，你这份礼物来得太是时候了，即使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话音落，溃散的墨迹重新凝出人形，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祝融眼中冒出火光，等其他同伴一起将白泽团团围住。众神使蓄势待发，却见白泽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徒手在虚空中画了几下。
众人将他围在呼啦圈大小的困境里，攻击不费吹灰之力。但随即，没有任何接触实体的感触从武器上传来，众人一愣。
白泽就贴着武器利刃的地方站着，却又像站在另一个时空中。
光芒亮起，伏诛笔出现在空中。
白泽笑道：“娃儿，白业让你说出这一幕之前，考虑过神使的感受吗？就好比祝融这家伙……”
伏诛笔眨眼便飞到祝融面前，墨水如同海藻般缠住祝融的胳臂。
“这种毁灭之王啊，最喜欢刚出手的一瞬间，就烧毁整条街，不然打起来根本没兴致。对了，就像这样……”
祝融浑身都燃烧起诡异的火焰，但他毫无表情。
神使的身形在火光中迅速融化成墨迹，白泽向地上瞥了一眼：“你好，请多多关照！”
话音落，他的身体在伏诛笔的牵引下进入那团墨迹，落到了地上。
这角落就位于街道左侧，水泥墙砌成了直角，能在暗处观察到街上所有的变化，却根本不会被人觉察。
“嗯，这藏身之处选得着实不错！”
白泽赞同地点点头，垂下目光。
一个穿着白溪小学校服的男生捧着一个小册子，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脑子里忽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白泽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生，目光深沉。随即，他将手轻轻地放在男生的头上，就像一位慈父在抚摸自己许久未见的孩子一样。
“接下来，我们来说点重要的故事吧。”
安静无声的废弃工厂里乍然填满了荧绿色的光芒，光芒不安分地扇动了两项，汇聚在一个小小的身影周围。
他微微张口，不自然地吐露出字句来。氤氲的雾气在半空凝聚，从无到有，绘画出模糊的花纹。
“指导员的角色当太久了，居然没有对你下狠手，真是恼火啊。”
白泽摇了摇头，似在自我嫌弃。他轻轻地拍了拍男生的头顶，伏诛笔进入男生的脑海，他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神色。
痛苦持续了一两秒，男生恢复如常。白泽打了一个响指，男生像得到了命令，开始面无表情地吐出顺畅的词句。
半空中的轮廓也随着他的描绘变得越来越明晰。
“呵呵，不过想试一试，竟然真的能以语言的力量重新画出‘九渊之门’。”白泽欣喜若狂，连连发出感叹，“要来了，要来了！”
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从门的后面流淌出来。
男生的嘴角溢出血迹，几秒之后，薄薄的校服上也染上了血迹。
“老师还真不把学生当人看，这样下去，他的骨头可就要被错乱的时间线割成碎片了。”白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是在做拯救孩子们的工作吗？”
白泽冷眼看着来人：“有这么好的资源就该早点拿出来用，看来我的契约者跟我一点都不同心。”
“呵呵！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时，门后的压迫感更近一步，男生开始发出痛苦的哀嚎。
白业啧了一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他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这变化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居然会被这虚无的力量给击溃。
“怎么可能？”他望向白泽。
“能用语言读出一个世界，你是这样认为的吧。只可惜，他的能力并非创造而是修复。能将过往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差错地复原，就像细胞再生。”
白业不发一言地望着他。
白泽走过去将他踢倒在地，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
“想把我赶尽杀绝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能耐！”
“白泽！”
威严无比的声音响起，好像门上长了一张嘴巴。
“别弄脏了我的贡品！”
白泽收回脚，看老熟人般盯着门后：“灵主，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听到对话的白业呵呵笑了两声，吃力地爬起来，盘坐在地上。
“哟，我伟大的灵主，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九渊之门发出急促的咚咚声响，雷鸣般的撞击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砸成碎末。几十声锤砸过后，门上又恢复了平静。
“白泽。”声音再度响起时，不带任何情绪，“一分钟内打开九渊之门。这一次，我要让这个人类亲眼看见自己一点点地变成我的能量！”
“不是……”白业一听坐直身子，露出一副苦恼的神色，“你怎么能将这么小的孩子当道具般摧残啊，他拥有着无限的未来啊！难道灵界一点都不重视人权吗？”
“哈哈哈，当初只想人间毁灭的人，居然在这里惺惺作态？”
白泽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在他的操控下，男生如同彻底抽空了灵魂，加速九渊之门的恢复，即使胳膊断裂，肩膀垮掉了，也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
“不！住手！快住手！”白业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你们为什么对一个孩子如此残忍！”
“哈哈哈哈！”
门后的声音笑得越来越狂妄。
猝不及防地，男生的手一下子垂下，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灵主的声音有些不悦。
“哎哟——”白业像做体操般尽可能地向后仰着身体，感叹道，“不行，这种折磨人心的桥段还是找老戏骨来演吧！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竟然摆脱了虚涯的场力？！”白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白业轻轻摆了摆手，无所谓道：“灵主的习惯我又不是不知道，想一来就给我个下马威，我怎么可能不防着这一手呢。倒是你啊，我的契约者……出轨都没你不道德！”
白业将男生抱到角落里安置好，起身望向白泽。
“你以为故意引我入局，就能借虚涯的能力将我杀掉吗？”
以白泽的癖好来说，连睡个觉都要将空间切得像迷宫一样，怎么可能在重塑九渊之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不做好万无一失的防备呢？
“你说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和你缔结了契约。既然有维系吧，咱们就团结合作。偏偏你我都想解除契约，又无法弄死对方，冤家啊！冤家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问一问。”
白业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我亲爱的契约者，你……真的只是灵主的神使白泽吗？”
“白泽！”
九渊之门后亮起了一双血月般的大眼，愠怒的声音落下，白泽的胸前便冒出来沉黑的烟雾。白泽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捂着胸口在地上直打滚。
“啧啧！灵主你这是做什么？”白业一脸平静，“别再我面前演戏了，现在的戏精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们俩了！”
“我倒是小瞧你了，人类！”血眼牢牢地定在白业身上，“你能轻易达到灵界，盗窃灵界的秘密，如今又能轻易挣脱我的束缚。我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你想干什么？”
“将九渊之门打开，让我降临网内。我让你与我共享这无穷无尽的力量！”
“没其他选择吗？”
“既然对这世间没有感情，那就没什么犹豫的。不喜欢的东西就要趁早毁掉，免得有碍观瞻。”
“嗯——”
白业露出认真的神色，闭着眼睛仔细地思考着，好像在做一个痛苦的选择。思考完，他伸出手来，对着血眼做了个拉弓的手势。
“我应该没玩够呢，你等一会儿再来。”
与此同时，九渊之门好不容易拥有的雏形迅速地分解开来。
“可恶的渣滓！可恶的渣滓！你竟然将门‘排斥’掉……”
只可惜灵主还未咆哮完，九渊之门的消失连他的残影也一并抹杀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