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许多日,国师府好像没有一丝改变,后卿的院子已经被云司派人围住了,没有人能够进去,怀虞去看望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消瘦了许多,棱角分明双唇毫无血色。
云司打开窗子,一丝凉风吹进来,沉闷了许久的屋子终于有了一阵凉意。
“他睡了几天了?”怀虞轻声问道。
“自你走后,便再没醒过了。”
“帮我把房门关好,在我没出来前,谁都不要进来。”
怀虞一边说话一般把后卿扶起来,让他靠在床榻上,窗棂前挂着的一串贝壳风铃在叮咚作响,云司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并站在门外轻声呵斥着伺候的婢女退出院子。
屋外一阵轻微的喧嚣,在之后就是彻底的安静。
怀虞轻轻摸着躺在床榻上男人的脸庞,动作缱绻温柔,就像是带着数百年的眷恋,不肯散去。
“你会好起来的,这大好河山,还等你来守护。”
夜色悄然而至,院子里因为云司的安排早已是空无一人,就连温尔都被云司拦在了外面,怀虞命人挪了一个大水缸过来,水缸上泛着粼粼光泽,水面荡漾。
钩蛇血被放置在小火炉内,炉火慢慢燃烧,火光跳跃,空气中夹杂着独特的血腥味,怀虞挥动着双手,慢慢在半空中凝聚出一团晶蓝色的水球,一瞬间整个院子里都被蓝光照耀着。
怀虞凝神,就见那水球越变越小,最后成为了一颗珠子,坠入钩蛇血内。
钩蛇血和水珠子融合在一起,撕拉一声,竟然还冒出一阵火花,最后火光弥漫了整个院子,火红色的光亮就像是灼灼盛开的曼陀罗花一样,盛开在黄泉路上。
怀虞走过去把那碗狗蛇血拿出来,放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她知道过一会云司就会过来拿走这碗血,炼制成丹药。
最多后日,后卿身上的毒就会痊愈。
夏日已到,天上的日头越来越热烈,这还未到正午,阳光晒在人身上就已经是如碳烤一般,院子里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怀虞坐在后卿边上慢吞吞地摇着小扇子。
今日天气尚好,怀虞在院子里搭了个小棚子,命人拿了把太师椅过来,然后让温尔帮忙把后卿挪到了院子里,他已经了躺了不知多少日了,怀虞想着他也该梳洗梳洗。
就在今日她摘了新鲜的木樨叶,准备帮他洗头。
云司坐在不远处,悠闲地喝着茶,后卿身上的毒已经解了,醒过来也就是这一两日的时候,他不急。
上百年的生生死死都过来了,更何况这几日的等待。
后卿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怀虞弯着腰正在轻柔地帮他打湿头发,两股黑发交织在一起,像极了结发长生,他勾了勾嘴角。
坐在远处的云司看到他醒了,原本想起身,但在看到后卿伸手想要抚摸怀虞后背的动作时,湿了眼眶,他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院子。
鸟声清冽,远处的假山上还有一层薄雾未散,这段时间她似乎没休息好,眼底下一圈乌青,巴掌大的脸显得格外清瘦。
怀虞身上的衣裳宽大,再加上她瘦小的身子,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心里这样想着,后卿的手就情不自禁地抬起来,握住了怀虞的手腕。
盈盈一握的手腕,纤细无比,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后卿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其实怀虞在后卿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一直没有抬头,是怕自己在看到他的时候眼泪就会控制不住流下来。
“为什么不抬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像是春日里温柔的春风,让她鼻头发酸。
怀虞吸了吸鼻子,瓮声说道:“风沙眯了眼睛,有点不舒服。”
后卿从太师椅上缓缓坐起来,伸出一只手轻挑着怀虞的下巴,因为躺了许久,他的手指略显苍白,修长的手指划过怀虞的脸颊。
怀虞猛地站了起来,小声说道:“我先去给你倒盏热茶……”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后卿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握,怀虞慢慢转过身子,盯着他一言不发。
“回来这许久,你可想我?”后卿看着她,笑语盈盈地问道。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就在我面前吗,我先走了……”怀虞红着脸就像把他的手给挣脱开。
无奈后卿的力气竟然出奇的大,怀虞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温热的触感从从掌心传过来,这是在梦中辗转了多少次的场景,这一刻就好像凝固了一样,无人吭声。
最后还是后卿的叹气声打破了宁静。
“很奇怪,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有一种前尘往事的错觉,说起来或许不信,在我浑浑噩噩的这段日子里,我竟然梦见了许多怪力乱神之事,一个个零碎的片段让我不得安宁。”
“然后呢?”怀虞轻声问道。
她这一问,后卿倒是笑了出来,嘴角轻勾,就像是要把怀虞的心神都要勾去了一样。
“然后,我梦中出现最多的人竟然是你。”
后卿顺势把怀虞拉了过来,靠在怀中,他慢慢摸索着她的长发。
“怀虞,你说我们这是不是注定好了的?”
“什么?”怀虞其实有些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就是不敢相信,她带着一丝隐秘的欣喜看向漫不经心说着话的男人,不敢再问第二遍。
过了很久,后卿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家业不算很大,怀虞跟在我身边可好?”后卿说完这话后,弯腰咳了几声。
怀虞一脸紧张,碎碎念道:“你刚醒过来,先别急着说话了,安心养病,你说什么,我……我都依你的。”
说话间怀虞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坐在了太师椅边上的小凳子上,岁月静好也不过是这幅模样了,她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她和后卿纠缠了数百年,不过是多漫长的分别,只有能和他重新相逢,他们之间总会开始新一轮的辗转,这是注定好了的,谁也没办法拆散他们。
后卿身上的毒解好了,就连精通占卜的云司,也看不清他的命理,他甚至不知道在下一刻怀虞和后卿会经历什么事情。
某一日怀虞和云司在他的小院子里喝酒的时候,喝的微醺的云司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天机已破,后面的事情谁也没法预测阻止了。”
在后卿闭门养伤时,温尔倒是经常来国师府,呼啦啦带着一大堆官员行着‘探望国师大人’的名义,前来商议勒佛教在上京盛兴之解。
怀虞终日伺候在后卿身边,和温尔倒是打了不少照面。
每每她为后卿端茶倒水时,就会收到温尔火热的目光,后卿在这方面反应着实迟钝,一开始他还让怀虞送客出门,直到某日他被云司一提醒,这才发觉温尔看待怀虞的眼神着实不正常了些。
话说这日正午,温尔正和后卿坐在亭子里喝茶,怀虞蹲在湖边逗弄着那尾鲤鱼精,水花飞溅,就看见那只鲤鱼精跳出了湖面。
她摇着尾巴脆生问道:“怀虞,坐在亭子里的那个,就是你说的镇国大将军吗?”
怀虞笑着点了点头。
鲤鱼精偷偷游到温尔身边,秒了他一眼,然后又快速游回来。
“怎么,见自家哥哥,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不成?”怀虞打趣道。
“我……我怕他嫌弃我。”鲤鱼精难得露出了纠结的神情,说话都支支吾吾的。
怀虞突然就想起她和温尔一同去若水时说的话,温尔说过他知晓自己的父亲爱过一尾鱼精,这样说起来,他应该不会接受不了鲤鱼精的妹子吧……
“怀虞,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哥哥他会嫌弃我?”
她的失神在鲤鱼精眼里倒成默认了,怀虞快速地摇摇头,安慰道:“你别这样想啊,我待会打探打探他的口风,等什么时候你能化成人形,就可以去见他了。”
化成人形啊,这该有多漫长啊,想到此,鲤鱼精叹了口气,摇摇尾巴游回湖底去了。
这边怀虞正在湖边逗弄着来往的小鲤鱼,那边后卿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怀虞抬头和他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