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白,因着昨日夜里气温骤降,叶上布着了一层霜。眼下日出东方,气温渐渐回暖,树上的霜也渐渐化成了水,滴落在地面上。
向卉醒时已是巳时,叶儿上的霜早就没了踪迹。向卉从床上坐起,抬手用力地按住了太阳穴——昨晚喝的桃花酿度数太高,她又一口气喝了一壶半,现在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痛。
向卉揉着太阳穴在床上坐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缓过劲来。她先是检查了身上的衣物,如同她猜想那般,李长生并未动她。向卉起身,将厚重的斗篷披在身上。她瞥眼打量了眼房间内的情况。兜风掉落在地上,桌上茶壶下压着字条,火盆中的木炭还留有一丝余红,只是没了李长生的身影。
她伸手从茶壶底下抽出字条,睨了眼上面的字。
字条是李长生留的,说他受到师门急召,先行离开了。若是翌日午时他还没来找她,就只能苦了向卉自个儿回琼华了。向卉也不甚在意,退了房便下楼向小二点了些吃食,悠悠地坐在桌边品尝。反正现在离午时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她直接坐在此处等候也未尝不可。即可打发时间,亦可果腹。
向卉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店里竟来了个说书先生。先生将抚尺往桌上一拍,将三国里的故事说得出神入化,店内一干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向卉听得起劲,不过眨巴眨巴眼的功夫,便已到了午时。见李长生还未来,向卉心想怕是要自个儿回去了。反正先生讲得精彩,她又是头一遭听书,不如就等先生讲完再去。
向卉听得入迷,心细全扑在故事上,以至于贺怀信都走近了,她才注意到对方。
贺怀信便是昨晚使出计调虎离山将李长生支走的人。他昨日里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便从眼线处得知向卉喝了个酩酊大醉,还被李长生抱回了客栈,要了一间房。
贺怀信对玉泉门本就心存芥蒂,李长生背地里和吴若冰的事他亦是知晓。如今李长生转了心性,男女间的心思倒真真扑在了向卉身上,眼下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贺怀信稍加思索,便按着玉泉门的标志做了封假信,放在了李长生门口,并敲响三次门。待李长生走后,他便翻窗而入——他和李长生担心的事是一样的,怕向卉一氧化碳中毒或是因炭火熄灭而受寒。
贺怀信坐在木椅上,近乎是一夜未眠,期间还为火盆添了两块木炭——颇为滑稽的是,这木炭还是他发现房间内的用完后,自个儿带来的。李长生给向卉的信就摆在桌边,贺怀信自是打开看了的。今日他本欲在城口等向卉,装作是不经意间的偶遇,再随向卉一同上山,路上也好护着向卉一二。
可谁曾想向卉这小妮子竟然在客栈听起了书,一待便是几个时辰。贺怀信等得没法,只得自己寻来。
可这一切,向卉并不知晓,她只知李长生昨夜匆匆离去,甚至连是几时离开的都不曾知晓。以至于她瞥见尚未熄灭的炭火,也丝毫未曾起疑,只当是李长生走得晚。
如今见着贺怀信,向卉也未多疑,开口问到:“贺公子,你也是来用膳的吗?”——昨日本就在城内见过贺怀信,眼下在这遇上他,向卉倒也不觉得奇怪。
贺怀信看向向卉,虽是挂着笑意,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深邃复杂。向卉心下一沉,心想这贺怀信莫不是在算计什么。但转念一想,原著中贺怀信从未算计过蝶蓝教,更未算计过云拈花。而且据她观察,指不准这贺怀信还对云拈花有几分意思。
贺怀信还真是对云拈花有意思,原本还欲将事再藏一藏,若非向卉近日里一连串状况,再加上昨晚这一遭,贺怀信怕是还能将心事藏在心底深处,不动声色。
贺怀信意思意思地点了两个小菜,与向卉同吃了一会,便邀向卉同他一齐归山。山路连绵,自是得骑马。贺怀信为向卉另备了匹白马,便一同踏上回琼华的路。
与山脚下的小城不同,去琼华的路上飘着细碎的雪花。昨日带出门的汤婆子老早便没了温度,向卉扯了扯兜风,企图尽可能多的遮住迎面而来的寒风。
贺怀信瞥见向卉冲手心哈气的样子,直接解下灰狐皮做的斗篷,递给了向卉。
“姑娘若不嫌弃,贺某这斗篷,姑娘可从正面裹上,避风。”
向卉一愣,扭头看向贺怀信,只见他一身端坐于马上,圆领袍下似乎加了层棉絮,厚实却不显臃肿。但仅仅如此,是绝不够抵御山路上的风雪的。
向卉虽然有些冷,但也还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怎可让贺怀信将斗篷脱下给她呢。向卉自然是谢绝了贺怀信的好意。
被婉言谢绝的贺怀信轻笑,似乎早有预料,他道:“不若我与姑娘交换斗篷吧。这样姑娘既可抵御寒风,又不必担心贺某受寒。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向卉自然不好再拒,便解下斗篷与贺怀信交换。还别说,贺怀信这斗篷倒真是件好物,不仅保暖,还柔软轻盈,完全不像其他斗篷那般要么厚实却笨重、要么轻盈却不御寒。
裹上贺怀信的斗篷,向卉确实暖和了不少。她小心翼翼地撇头偷看了贺怀信一眼,对方牵着马缰,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侧几步。贺怀信不说话,向卉自然不会去主动调起话头,一路上两人静默无言。
本以为这场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两人已见着琼华大门的玉石门柱时,贺怀信出了声:“姑娘,戊时贺某会到南厢拜访贵教教主,有要事求见,还望姑娘替我向教主转达。”
向卉转头看他,却见贺怀信难得的没了笑,一脸严肃认真。他甚至右手握拳,左掌搭在右拳上,弯腰朝向卉行了个拱手礼。向卉心下虽然犯嘀咕,倒也未拒绝,答应了贺怀信的请求。
“贺公子客气了,贺公子是我的恩公,此事我定会向阿爸转达的。”
不管贺怀信来意为何,也只能等用过晚膳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