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树上的黄叶纷纷扬扬,落得愈加多了。
斑驳的光点间,南宫末一直低着头。
随后只听他叹息一声道:“此生是我亏欠了她。”但只是一瞬,他便抬眸,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道,“可你不该报复在虞兮身上。她是无辜的。”
“无辜?”南宫末冷哼一声,眼神转瞬恶毒道,“如若不是她,婉兮怎么会死。天底下怎么会有婉兮这般傻的女子,得不到夫君的爱,还要帮别的女子养孩子。”
南宫末面色苍白,似被触及了心痛处,一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南宫初恶毒的话却并没有结束。
“我只要看着她好好活着一天,我就忍不住想起婉兮那悲伤欲绝的眼神,你让我怎能不恨,怎能让她好好活着。”
南宫末咳得厉害,他往嘴里塞了颗药丸,面色稍稍恢复红润。
他斜眼看向南宫初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虞兮是我的妻子。所以才将她送进宫?”
“对!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要看着你们自相残杀,我才能得到复仇的快感。”南宫初脸上的冷笑越发森冷,即使是说谎他也要让对方心痛,随即他带了嘲讽继续道,“只可惜,即便她失忆了,仍旧不肯杀你。”
“你爱的人因我而死,我爱的人因你痛苦,想来也是可笑。”南宫末突然仰天长啸道,“今日我约你来此,就是想找你做一个了断,若是我死了,婉兮的仇报了,皇位也会是你的,若是你死了,我会将你和婉兮葬在一起。”
“那皇兄可要吃亏了,那两年里皇兄怕是没有好好学过剑术。”南宫初微眯双眼,提起了手中的长剑。
“无妨,有没有好好练过,打过才知道。”南宫末提起剑朝着他便凌厉地出招。
刀光剑影在落叶无声中剧烈地碰撞在一起。
银剑交错的剑光。
两人交织的影子。
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南宫初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之色。
他噙了笑道:“没想到,皇兄那些年一直在隐藏实力。”
“隐藏实力?我只是不想反复练习那些简单的招式罢了。”南宫末一如既往的率性而言,“只是当皇帝这几年,武功着实退步了不少。”
南宫初凌空跃起,凌厉剑影刺破飞落的落叶。身姿快速地犹如离弦的利剑。
泠泠剑光直逼南宫末。
南宫末健步后退,在落满枫叶的泥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饶是他身法再快,也赶不上南宫初的剑。
眼看着长剑就要没入他的胸膛。只见那落地的长剑顺势一抵,南宫末借力轻巧地一个旋身,躲过那计剑招。
只是长剑终是划破了他的袖子。
滴滴红血顺着袖子滑落到落叶之上,发出只有微风才能听到的声音。
南宫初看着剑上的斑斑红血,眼里蒙了层雾气道:“皇兄受伤了。”
“无妨,再来。”南宫末再次提剑相迎。
初末本就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诸多招式也都在彼此的猜测之中。
数十计剑招过去,二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但却不相上下。
眼见着南宫初的剑意再次袭来。
南宫末却展颜一笑,笑得肆意风流,仿佛当年桃花树上,初遇佳人那般。
只是他的手里,空空如也,那把长剑早就颓然落地,不知了去向。
许是笑得太过用力,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似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他剧烈地咳嗽。胸口热血上涌,脱口而出,瞬间染红了他深蓝色的长袍。
南宫初大惊,手中的长剑反手一扬,终是没有刺向南宫末。
半晌,南宫末才停止咳嗽。
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抬眸望向对面的玄炮男子,神情颓然道:“如此大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杀我?”
南宫初将手中的长剑倏地收回,没有回应,只是望着身前那棵红枫不语。
方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他没有收回剑,只要他杀了南宫末。那么他就是皇上,婉兮的仇也报了。
那么多年隐忍下的恨意和怨念也都在那一剑得到最终的尘埃落地。
可是那触目惊心的鲜血,却让他的神思恍惚了。
手中的长剑不由自主地就迟疑了。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的。
只为求一死?
他越发不解南宫末的心思,转而望着他道:“你……”话到嘴边,嘴唇蠕动良久终是只说了一个字。
南宫末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个弧度,苦笑着看着他道:“若是我死了,放虞兮离开吧,你不是他的良人。她也不是婉兮的替代品。”
“我从未把她当做婉兮的替代品。她于你是个宝,但于我而言,只不过是没用的垃圾。”南宫初冷哼一声,不满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垃圾?”南宫末想起当日火光之下南宫初那张冷峻的侧脸,继而笑道:“那你为何不杀了她。”
“我说过,死不是最痛苦的,活着受折磨才是。”南宫初尽情释放着眼底的戏谑,嘲讽道,“看着她毁容,被弃,折磨,你难道不心碎吗?”
这样的话,让南宫末更加暴露,他苍白的手上青筋暴起,无神的双眼也因愤怒充满了血丝。
就算银剑不知去向了何方,他依然孤身而上,朝着南宫初袭去。
南宫初也放下长剑,左躲右闪间不忘嘲讽两句:“皇兄,你受伤了,是打不过我的。”
“若是我赢了,你就让虞兮离开。”说完南宫末就折了一段杨柳当做利剑向着南宫初袭去。
南宫初也不多言,同样一截柳枝迎面而上。
又是一番激烈的对战。
呼啸的疾风狂躁着卷着寒秋的肃杀之意而来,如一把叛逆的利剑。
南宫末的发带倏地就断了,墨发飞舞,期间夹杂着数不清的银丝,肆意摇摆。
他的身上被柳枝所带的剑气割破了数道伤口。
宽大的袖袍也遮不住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他就如破岩中的细竹,牢牢屹立在风中。
手里举着那截柳枝。
而柳枝的另一头半跪着南宫初。
他的身上并没有太多的伤口,只是他输了。
“如果这是一把剑,那么皇弟已经死了。”南宫末嘴唇一抿,淡淡一笑。
南宫初猛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如同鹰隼般犀利,他以身挡柳,站起身来,举起拳头就朝前涌去。
南宫末下意识地后退,竟忘了出招。
胸膛猛地受了一拳。
鲜血顺着呼吸喷涌而出。
看着他狼狈地跪倒在地,南宫初冷笑而言:“皇兄,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妇人之仁,若不是父皇留下的基业强大,他国早就来攻打大夏了。”
南宫末捂住胸口,再次擦干嘴角的血迹,似有若无的声音如同空中的飘舞的柳絮,漫不经心地落在了南宫初的心上。
“我本来就不想当这个皇上,可惜没有一个人信。”
他犹记得当年父皇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着那些江山社稷为重,儿女情长莫痴的话。
可他却在心中苦笑。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身在帝王家,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执手轩内。
花落满地残殇。
虞兮一身红衣犹如花丛中一只飘然的红蝶。
她抬眸望着尘生,眼中是无尽的怨恨。
“皇上把我严禁于此,是为了杀王爷吗?”
尘生执剑在前,神色平静道:“我并不知道皇上要做什么,我只是奉命保护娘娘的安全罢了。”
“保护?”虞兮冷笑一声道,“亏我还以为他这般对我好是真心的,原来到头来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
尘生不忍,长叹一声道:“皇上对娘娘的心意,从来就没有变过。是真是假,娘娘应是觉察得到的。”
“废话少说,你让是不让!”
“娘娘,得罪了。”尘生挡在大门前方,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悦己掌间红花翻飞,朝着一个方向袭去。
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也不过如此。
妙生被花瓣迷了眼,瞬间就被困在了虞美人花丛中。
悦己得了空闲,翩然落至虞兮身前,瞥了眼尘生道:“你既然不知道南宫末要做什么,又来这里挡什么?”
尘生不解其意,却握紧了手中的龙渊。
“南宫末约了南宫初,怕是如今生死悬于一线,你也不想看到南宫末死吧。”
她漫不经心的话语仿佛千斤重锤砸在尘生的心上。
“你说的可是真的!”尘生大惊,手中的长剑徒然落地。
虞兮朝准了空档,借机闯了出去。
尘生皱眉:“你骗我!”
“骗你?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悦己冷笑,眸子染了层冰霜,“不相信的话,自然可以跟上去看看。”
尘生收起龙渊,追着虞兮的踪迹而去。
“大师兄!”身后花丛中还在与花瓣争斗的妙生,置气吼了一声,但是早就及不上尘生远去的背影。
悦己回眸低声轻笑道:“你这妮子,就好好待在这儿吧。”
随后也消失在了原地。
妙生冷哼一声,朝着花阵乱砍一通,可惜仍旧出不去。
在濒临疯狂之际,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丫头,这花阵你仅凭一己之力,是逃脱不了的。”
“是你!”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她娥眉微蹙。
“我可以帮你。因为我们是合作关系。”
“我可还没同意与你合作。”妙生垂下长剑,眼里尽是不惧之色。
“无妨,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救你。”说完只见妙生眼前的花阵突然消失不见,化作漫天的花瓣迎风飞舞。
妙生回眸巡视一周,发现周围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已经走了吗?
她倏地收起长剑,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悦己一行人赶至冷宫的时候,只见红枫树下,南宫初举着一把剑指着狼狈不堪的南宫末。
鲜血染红了南宫末干净的蓝色长袍,满头银色洒在肩头,那张俊朗的脸上也布满了血污。
哪还有半分帝王不可一世的雄姿。
而一旁非墨白却与一身道袍的无妄扭打在了一起。
“无妄。”
尘生一见自己找了多日未果的无妄竟然出现在这里,提起剑就朝着他袭去。
悦己瞥了一眼非墨白道:“原以为你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没想到连一个狼人都打不过。”
非墨白嘴角抽搐,面色也是苍白之色,竟无力说话。
加入战局的尘生也微微皱眉。
“他不一样了。功力增加了不知几倍。”
饶是他和非墨白两人,与无妄争斗,竟也勉强打个不相上下。
悦己听闻此言,也皱眉看向那邪气外露的无妄。
无妄周身沐浴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那张狂至极的笑声却足够让每个人都知道今日的他是来寻仇的。
“哈哈哈,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杀了我。简直是大言不惭!”
悦己看了一眼树下对峙的两人,心想虞兮应该能够解决。
长剑倏地从袖中抽出,举起长剑便要刺向无妄。
却没想到凭空冒出来的一把银剑挡住了她的攻势。
视线沿着剑身望去。
悦己微微诧异,随后低笑看着剑的主人道:“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看着那抹妖艳的笑容,妙生只觉心中恨意翻涌。
她右手蓄满了势
尽数输往长剑,借着力将悦己击退数步。
眼里尽是鄙夷之色,“大师兄傻,我可不傻,你这只千年妖精,今日我就结果了你。”
悦己手中剑气翻涌,快让人看不清。
再次和妙生,纠缠在了一起。
看着妙生眼中的滚滚恨意,悦己分外不解。
她自知自己似乎并未与她有何过节。
可这无端横生的恨意究竟来自何处呢?
虞兮赶到的时候,看到南宫末和南宫初一身是血,彼此对峙着。
正要飞身赶至他们的中间,却没想到身后一把长剑早已觊觎多时,见她忧心急切便朝准了她的后背猛地袭来。
南宫末和南宫初同时感到杀气滚滚。
南宫初屹立着没有动。
南宫末却急速回身,推开虞兮。
“噗。”银剑没入胸膛,南宫末双手握着那把刺透自己胸膛的长剑,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那人。
悦己回身,墨白皱眉,尘生大惊,南宫初冷笑。
没有人知道这个被遗忘了很久的人今日会带着一身杀气而来。
长剑那头的婉如也不可置信地望着南宫末,眼中划过泪水。
她的双手颤抖着,牙齿也在嘴里打着颤。
神情已然恍惚的她口中不断呢喃着重复的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