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墨白也不打算隐瞒。
“你的六识会一点一点地丧失,到最后你只能躺在榻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睡觉。”他无力地闭上双眼,这个结果他断然不能接受。
悦己似乎早已料到,漫不经心地答道:“如此倒省的动了。”
“命都快没了,你竟然还有闲情说笑。”非墨白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意,“我不会让你死的。”
“生死有命,我这命本就是逆天而为,连师父都没办法,你又能怎样。”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难道你不想活着吗?”
“想与不想大概要看做不做得到吧,我自是没有与上天相斗的能力。”
看着悦己满不在乎的模样,非墨白有一丝恍惚和怒意。
这还是当年那个信誓旦旦与自己说:就算要与天斗,自己也要坚持下去的那个女子吗?
时光远去,回忆泛黄,带走了她的过去,也带走了她一直执着的信念。
果然一个连心都不完整的人,怎么还能奢望她坚守初心。
“难道这世间真的没有一丝让你留恋的吗?”
感受不到悦己面上除了冷漠之外的神情,他一改往日的笑颜,阴沉着脸走出了她的卧房。
他以为自己来到她的身边,可以靠自己的温度融化她那颗冰封的心。
可他才发现,她的心并未冰封,而是原本就是冰做成的。
即使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自己也要坚持。
就算要与天斗,自己也要坚持下去。
她曾经坚守的信念,她忘了没关系。他来坚持!
一百年,一千年。哪怕再久也没关系,他来守护!
留恋?
悦己茫然地看向了那个拂袖而去的男子。
真是像啊。
只是师父从来不对自己这般说话。
没有留恋自然是假的。
她看着窗外正在给盆栽浇水的蓝日。苍月也在一旁,对着那些未修剪的大树指指点点。
这两人似乎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吵不完的架。
虽然闹腾了些。
但是一想到不多时,便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忍不住地就要涌上心头,提醒自己它们是有感知的。
虽然她表面上漠不关心,看似寡言少语,冷漠无情。
但是心底里却是分外喜欢他们。
虽然她不知这两个孩子是什么妖精。
但是那些好是出自于真心的,对她而言这就够了。
师父也是。
徒儿的命都快没了,竟然还在外面游玩。
果真是个玩世不恭到极致的人。
还有那个扬长而去的男子。
她看不透,也摸不清,仿佛是夏日里的一处绿荫。
虽然总是会挡住远处的山岱,但却总在需要的时候带来一片阴凉。
他是一个好人。
这般想着,她恍然竟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师父的书房。
看来药效能够支撑自己走一会儿路。
房门虽然紧闭着,但她还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里面。她能够第一时间判断出是谁?
失去了味觉和嗅觉的身体自然在其他感官方面就比较灵敏。
她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非墨白。
非墨白一脸凝重,不断翻看着案桌上的书册。
她极少看到看到非墨白露出这般神情,可见她的病有多严重。
但这并不是让她感到奇怪的地方。
这是师父的书房,什么书,放在什么位置,记载了什么,自然最熟悉的人是师父。
可看着此时非墨白的模样,似乎比玩世不恭的师父还要了解它们的位置。
动作娴熟地似乎看了无数遍。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大脑里也猛然跳出一个自己都无法置信的猜测。
非墨白会是师父吗?
想着与非墨白相识,相处,相知的种种痕迹,有一条重要的讯息即将要浮出脑平面,却在下一瞬就被那些翻涌着的记忆吞噬了。
她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此时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看着窗内的非墨白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只觉浑身都不舒服,将目光瞥向了别处道:“此时才看见我。看来我抬举你了。你可比我预想速度的要慢很多。”
见身旁没有任何声音。她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却猛地落了一个怀抱。
非墨白不知何时从窗内落到了窗外。
此时正抱着自己。
她刚想发怒:“你!”
但是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非墨白无比严肃的一句话抢先打断。
“闭嘴!腿还想不想要了!”
嘴巴微张着,蠕动了良久,一个字也未吐出。她竟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这没来由的服从感究竟是从哪里生出的,甚至还有一点委屈。她蹙起眉头,严重怀疑非墨白方才在给自己的汤药里下了奇怪的药材。
但是非墨白却自顾自地边走边说道:“既然什么都不想做,那就乖乖给我躺在床上。”
悦己翻着白眼,此时她很想一脚踹上他欠揍的脸上去,无奈脚又僵直,无法动弹。脚不能动,她还有手,但是非墨白却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趁在她动手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竟然还对她皱眉。
“再乱动,就把你的手脚都捆起来。”
悦己还想开口。
“把你的嘴也堵上。”他带着威胁的话又强势来袭。
心底的委屈感和怨念越来越浓郁,悦己愤愤地想着:他怎么可能是师父?师父可从来不会这般对自己!亏得自己方才还说他是个好人。看着眼下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果然天下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自己的身体怎么这般不争气,面对他的恶意捉弄,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的心中甚感又急又气。却也只能闭着嘴,去思考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非墨白径直来到她的卧房。
他一手抓着悦己的手,一手搂着悦己的腰,也不知是怎么将那被子掀开的。
悦己回神的时候,才知自己已经被塞进了被子里。
说来也奇怪,一离开他的怀抱,那种委屈感和服从感就瞬间消失。
非墨白回眸看了一眼她,只留下淡淡的几个字,原以为只是蜻蜓点水般清风拂滤她平静无波的心境,却没想到那在她的心上激荡开来一层一层的涟漪,随后竟变成波涛汹涌的海浪不断敲击着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都是守恒的,你既然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就说明有人代替了你去死。”
听着这句话,悦己只觉心间一阵寒冷。
那个代替自己去死的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