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灯燃尽最后一丝火焰,带着悲悯之意消失了。
连这神物都在悲哀吗?
悦己叹了口气道:“看来白言兮还是更爱她的妹妹,宁愿放弃与页凌轩厮守终生的幸福,也要成全妹妹的一厢情愿。”
非墨白看的比较透彻说道:“许是她发现了页凌轩的眼中的女子不是她,而是妹妹白言夕,才决定成全他们。”
随后他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又或者她觉得,自己放弃页凌轩顶多自己死,而如果妹妹白言夕失去页凌轩,死的人会更多,才决定放弃的。”
这话带着七分惋兮三分调侃,但是悦己却听出了一些无可奈何。
双生花姐妹,虽是孪生,但是性格迥然不同。
一个心地善良,心怀慈悲。
一个天真烂漫,果敢坚忍。
所以痴情一词放在二人身上,自然也会有不同的表现。
白言兮会为了爱,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而白言夕呢?她宁愿牺牲所有人,也要得到爱。
所以他们二人的结果不同,却都没有好的下场。
悦己似乎明白了这点,淡淡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非墨白却是不想看着那些熟悉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淡淡说道:“走吧。”
“我还想再看看,他们三人的结局。”悦己冷说声道。
非墨白没有说话,陪着她继续看着。
白言兮的血流了一地,她忽然有些想笑。
自己那么瘦小的身子竟然也有那么多的血。
页凌轩无力地跪倒在她的面前,大声放哭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傻!”
白言兮迅速遮住自己的脸说道:“别看,真的很丑。”
页凌轩轻轻放下她的双手,看着她已然恢复原貌的容颜说道:“和原来一样好看。我的言儿永远都是小仙女。”
这次他喊的是言儿,不是言兮,因为他想让白言兮知道,这句话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白言兮向着他展开一抹最美的笑容,伸出白皙的双手擦干他脸颊上的泪水说道:“我要走了。”
她的声音如同阳光一般带着暖暖的温柔,说着却是世间最残忍的话。
看着白言兮逐渐消失的身体,页凌轩大声吼道:“为什么!”
“傻瓜,夕儿这个傻丫头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吗?你早就喜欢上她了。”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笑容依旧美丽。但是眼角的泪终是掉落在了页凌轩的手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看向了他的眼睛。
什么时候那双眼里的目光不再是对她的柔情,而是充满了对言夕的宠溺和倾心。
什么时候,他因为言夕的不见,而疯狂地在大街上寻找。
什么时候,他忘记了他们花前月下的誓言。
她都知道。
所以她退出了。退出的义无反顾,退出的无怨无悔。
或许她的放手只是为了满足于成全你的幸福便是我爱的永恒。
一切都结束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会结束。她默默闭上眼,一年间的光景转瞬即逝。
页凌轩放声大哭着:“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白言兮在他最喜欢的阳光里灰飞烟灭了,连地上的那些血都消失在了天际之中。只有那把剑上的血迹没有消失。
那是黎愿的剑,是页凌轩拔出刺向她的剑。
“鬼?鬼都长得我这般美丽吗?”
“轩郎,是你与我说,要我成为你的红颜知己,你可忘了?”
“我本是个花中精灵,在那朵双生花之中修炼千年,是你将我埋进泥土里,日夜为我浇水,还为我取名白言兮,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既是因你而生,自然不会害你,也不会如别的妖精那般,做害人的事,我只愿留在你的身边。”
“嗯嗯,言兮只愿永远守护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那我们能否也挂上一块三生石。”
页凌轩脑中不断播放着白言兮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为他在阳光下现身,又因他在阳光下消失。
她的一生不过因为他的一句话。或生或死。
一句话,她化作人。
一句话,她换了脸。
一句话,灰飞烟灭。
他曾经说过,白言兮是阳光之下的天使,是他的阳光,如今白言兮真的成了他的天使,他却是亲手把她的翅膀扯了下来。还要将她送进地狱。
至此以后,天地之间再无白言兮。也再没有一个女子像她这般无怨无悔,无求回报,默默爱着他了。
白言夕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知道真相了,他爱着的姐姐死了。
可为什么姐姐终于死了,她却无法高兴。
为什么?
心里那个属于姐姐的位置再也没有感觉了,因为姐姐真的消失了。
在那个位置,她感受过姐姐的幸福,姐姐的伤心,姐姐的痛苦。
唯独没有憎恨。
而如今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她发现,姐姐至始至终都没有怨过她,没有恨过她,甚至还愿意成全她。
终于眼角不断有热流涌出。她却是倔强地不肯承认自己流泪了。
怎么可能?
为什么?
为什么不怨我!不恨我!
脑海中反复不断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傻瓜,夕儿这个傻丫头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吗?你早就喜欢上她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你骗人!”
白言夕朝着消失在天际之中的那张脸原来的位置大声喊道。
页凌轩支起自己颤抖的身子,转身望着白言夕,说道:“她是你的亲姐姐,为什么你那么狠心。”
“亲姐姐?你以为我想吗?我为了她杀了那么多人,我不想让她活着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白言夕流着泪,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若不是你与她在我们成亲前日在屋内幽会,我又怎会嫉妒地要害她一个将死的人!”
页凌轩冷笑道:“你可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白言夕不齿,没有说话。
“你可还记得,你我成亲那日,你穿的喜服。那是你姐姐亲手缝制的,那日她是特地来送喜服的。”
“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白言夕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你若不信,可以去查看那件喜服,上面还有她亲手为你绣的名字。连成亲当日的八抬大轿,十里迎亲队伍都是她要求的。”页凌轩苦笑道,“她说:言夕无依无靠,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总该给她一场隆重的婚礼,她还说:希望我好好对你,一辈子对你好。可你呢?她心心念着的妹妹,竟然到了最后还要置于她死地,真是可笑。”
“够了!我不信!”
白言夕颤抖着看着下人取来的喜服,上面的清晰的三个字“白言夕”。
“不可能,不可能。”她抱着自己的头,不断重复着,“她那么爱你,甚至为了你,甘愿换脸变成奶娘,也要守在你身边,怎么可能真的祝福我们。这一定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不是白言兮,才故意绣上去的。”
事情真相究竟是什么,没有人比白言夕知道地更加明白,她们是双生姐妹,白言兮如何想的,只要她稍稍用心聆听,就能明白,可是她固执地只坚持自己看见的。
页凌轩蓦的抬头直视白言夕的双眼,冷声说道:“你可知奶娘是我的什么人。”
见白言夕不说话,他继续说道:“她是我的生母!”
生母?怎么可能,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
下人也都惊诧着一句话没有说。没有人的资历比得上奶娘待在府中的时间。所以没人知道当年那些事。
“怎么可能?为什么她不告诉我?”白言夕终于泪流满面。
“她为了不让你自责,所以没有告诉你,她为了不让我难过,所以变成了奶娘。她一直都是这样,做什么事,总是想着别人。我们都不配得到她的爱。”
页凌轩终于无力地再次跪倒在地。
“她早就知道是我把你认错成她了,她也早就知道后来我确实喜欢上了你……”
白言兮虽然看不到白言夕的容貌,但是又怎会看不见页凌轩眼中的女子。
白言夕终于泣不成声:“姐姐,我对不起你。”
可是那个带着绝望离开的女子,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忏悔了。
一旁的尘生和黎愿如同一团空气一般,猝不及防间就看了一场惊天地的人妖虐恋。
但是他们来此的目的,并没有因此而忘记。
尘生看着地上泣不成声的白言夕说道:“所以那些更夫都是你杀的,连那些人皮灯笼都是你做的?”
白言夕惨白着脸说道:“没错。”
“那场栽赃嫁祸也是你做的?”
“没错。是我让那婴孩将灯笼故意烧毁放在你们的面前,也是我让那老板说是从那家店买的,那家店的灯笼也是我一大早就卖给他们的。”
“那那些坟地上的壮汉呢?也是你杀的?”
“我只杀了六个人。”
六个人,尘生心想五个更夫加一个奶娘,刚好是六个人,那么其他几个人是谁杀的呢?
可是黎愿却是大怒道:“死到临头,还不承认,那些人不是你杀的,还有谁会去杀他们!”
这是一句肯定句,不是疑问句,说明在黎愿的心中,已经笃定白言夕就是杀害这些人的凶手。
尘生没有再开口,他深深陷入了沉思之中。
按照悦己以往的性子,此时定会说一句:“真想杀了他们。”
但是她突然觉得最可恶的还是那些种下诅咒的人。
“这对姐妹原本是天上的花神,因为触犯了天条,所以被贬到下界,封印在受到诅咒的双生花里,直到五千年以后才能重新回到天上。如此五千年不到,他们却是被带走了,自然也受到了双生花的诅咒。”
“双生花的诅咒?一株两艳,竞相开放。但日久年深,其中一朵花就会吸取另一朵花的养分和精华。所以往往会看到一朵花妖艳夺人,而另一朵则枯枝败叶。”悦己淡漠着望着窗台上的双生花,属于白言兮的那朵已然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那朵娇艳欲滴的小白花。
双生的命运在前世就已注定
又有谁逃得过今世的宿命?
“双生花,同表一枝。彼此温暖,相互依赖。一朵艳丽,一朵清雅。可是她们却远比那些花的下场还要惨。”
非墨白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诅咒一般,马上灵验。
悦己在众人的震惊声中看到白言夕雪白的身影在页凌轩面前逐渐消失。
白言夕就在姐姐死去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姐姐死了,自己也会死。
她怎么就忘了呢?她们本就是天上的花妖,一个活在阳光下,一个生在月光下。依附而生,依附而死。
即使分别在天涯海角,也公用一个灵魂。
如今她们终于拥有了各自的灵魂,却还是逃脱不掉同生共死的结局。
面对死亡,白言夕表现地很平静。
那些恩恩怨怨在死亡面前都能化为一团云烟,伴着烟消云散而消逝。
只是她还是很愧疚,她看着页凌轩说道:“对不起。”
她不敢奢望还能得到页凌轩的原谅,甚至她自己都恨自己。
只是烟消云散的结局,怕是太便宜自己了。
今日的月光来的过于早些了,天还未完全黑,月光就穿透了云层,照了下来。
照在白言夕苍白的脸颊之上。也照在了那朵妖艳夺人的小白花上面。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页凌轩还未从白言兮的死亡中抽身出来,再次面对另一个心爱女子的离去,终于一头晕厥了过去。
窗台之上的那朵小白花终于也消失在了那根枝头之上。
只是那些过道里的双生花却奇迹般地扭转枝头,望向了彼此。
“她们属于一个灵魂,任何一朵死亡的时候,另一朵也会悄然腐烂。”非墨白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说,页凌轩其实爱的始终是一个人。”悦己问道。
非墨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她们确实曾经拥有同一个灵魂,但是如今她们却是两个人。非墨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页凌轩究竟爱的是谁,又或者他都爱。
悦己或许看出了非墨白的纠结,淡然地问道:“一人能同时爱两个人吗?”
同样非墨白没有说话。
或许有的人真的可以同时爱多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