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天火就在页凌轩抱着白言兮出来后,奇迹般地被大雨熄灭了。
好像一场恶作剧一般将所有人戏耍了一遍。
好在由于页凌轩的英勇,一行人中无一人受伤。
只是老祖宅是烧毁的差不多了。
白言兮却是想到了当日法华寺扫地僧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施主有一颗善心,只是命数不佳,有血光之灾。”
如今这天火正好应了那句话,她陷入了淡淡的惆怅。
但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更加令她心灰意冷。
“凌轩,我们明日成亲吧。冲冲喜气。”这就是白言夕的决定,将婚礼提早一月。
“好。”页凌轩也没有迟疑,应声答道。
白言兮却是心如刀绞,虽说她嘴上说着成全他们,但是那颗已然不属于她的心,怎能不心痛。
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比前些天更加苍老的容颜,嗤笑道:“奶娘,若是你知道,我把你的脸变得那般苍老,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奶娘当然不会生气。
除了页凌轩,她最喜欢的孩子就是白言兮了。
白言兮将自己没有血色的脸涂上胭脂,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年轻一些。
因为真的太丑了。
然后她敲开了页凌轩的房门。
恰巧这一幕被路过的白言夕看到了,她看听不到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是窗前的剪影却是能够清晰地看清。
她看到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她的理智彻底没有了,奶娘?白言兮?
页凌轩你到底爱谁?还是两个人你都爱!
她再次来到了那个街巷,她已经好久没有杀过人了。
如今她却是极其想要找个人来发泄一下。
只是今日的确不是个好日子。
人确实是遇到了,却是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士。
以为打扮成更夫的模样,我就看不出来了吗?
笑话。
看来那些更夫的死已经引起了道士的猜测。
她的心间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可是自己又绝不是这人的对手,白言夕终是不再停留,带着月色,准备离开这里。
却是没曾想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大师兄!今夜,怕是那凶手也不会来了。”妙生稚嫩的声音伴着她的白色身形透出寂静的黑暗。
“哎……”道士尘生却只是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大师兄!你看这良辰美景,月色玲珑,不如我们一起坐在屋顶上赏月吧。”妙生一双发亮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看的白言夕一阵恍惚。
但是在尘生的眼中,仿若一个小痴儿。
“困死了,回去歇息。明日还有事。”只见尘生打着哈欠,转身就走向了巷子里。
“大师兄!”她嚷着那三个字,最终只撅着小嘴,委屈道,“还真是不解风情啊。”随后也消失在了夜色里。
原来如此。
白言夕静静地看着妙生的背影,忽然觉得她那双眼睛十分熟悉,她曾在页凌轩的眼睛里看到过。
无论是姐姐,还是自己,都是那般凝望着页凌轩,那般深情,那般不渝。
还有那个撅起的小嘴,真是像极了自己。
她还记得,每当自己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页凌轩总爱刮她的鼻子。痛的她垂下嘴唇,他才停手。
页凌轩还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无论是对姐姐,还是对自己。
都只会那一招。
但是每一次都屡试不爽。
真叫人无可奈何又甘之如饴。
想到这里她又看向已化作一个远点的尘生,冷笑道:“可惜他的眼里没有你。”
这句话何尝不是对她自己说的呢?
页凌轩对她的感情永远都像是一个谜,有时候那样清晰,清晰地可以听到他心里的声音,有时候又是那般模糊,模糊地让她一次又一次嫉妒地想发疯。
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只要他们成亲了这一切都会好的。
终于那一天到来了。
页凌轩待她极好。
为她选了一件最美的喜服。
艳红的喜服上秀满大片大片的合欢花。因为合欢花是幸福的象征。
为她梳头的是白言兮。
白言兮为她梳着墨色长发,笑着说道:“言夕,姐姐祝福你和轩郎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若是真心祝福,昨晚为何背着我,与他卿卿我我。
白言夕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充满了怨念。
终于一切装扮完毕,她被白言兮送上了花轿。
“八抬大轿,十里长街,竟然那么大的阵仗?”
“页大人真是情根深种啊啊?”
“好福气!”
听着那些人的议论,红盖头下的白言夕也微微一惊,心中一喜道:没想到凌轩竟会这般。
她原来以为页凌轩不喜欢太过大操大办,没想到今天却如此隆重。
她以为的很对,页凌轩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后来却是觉得若是太过草率,定是对不住她的深情。
白言兮默默跟在花轿的身旁。
看着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心想:夕儿,这是姐姐,最后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以后一定要幸福。
她看着他们拜天地,看着他们进入洞房,看着他们喝交杯酒,甚至看着她们含情脉脉地凝视对方。
最终她还是忍受不住内心如刀缴般的疼痛。
借着月色离开了那扇窗户。
她将双生花抱走了。因为自己的那朵已经开始腐烂。
她蜷缩在那张小床之上,紧紧抱住自己瘦小的身子。
没有人知道每到深夜,月光最明亮的时候,都是她最虚弱的时刻。
她快死了,但是却不是那般悄然枯萎,无声无息。
她每苍老一分,就要忍受一次蚀骨之痛。
她每增加一条皱纹,就要忍受一次割肉之痛。
甚至她的墨发染上一点白雪的时候,她都要受到锥心之痛。
但是她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喊过一声痛,甚至一滴泪水都没有。
但是今夜她却流泪了。
月光如期而至,疼痛如约袭来。
可是肌肤之痛、蚀骨之痛之与切心之痛,不过是天地之蜉蝣,沧海之一粟。
她的心在痛,在滴血。
场间的人只有悦己知道那是怎么样的痛,蚀骨之痛,即便是她,每月忍受一次,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她这个即将要枯萎的小白花。还要日日忍受这样的痛苦。
悦己不知道她是如何忍受着那些痛意支撑下去的。
同样也不知道在那成亲后的几日里,她还要忍受更加痛苦的伤痛。
因为页凌轩病了。
正如那场天火一样,这病来的那样突然,让人心生绝望。
白言夕找遍了落霞镇所有的大夫,但是始终没有一个人能治好他的病。
“老夫生平从医四十年,从未遇见过如此奇怪的病,这脉搏似有若无。恕老夫无力为力。”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大夫了,白言夕目送着这位资历最老的大夫离开,眼泪也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床榻之上的页凌轩已然昏迷不醒了三天,不要说脉搏似有若无,连鼻息都似有似无。
眼看着就快要去了,若不是白言夕用修为为他护住心脉,怕是早已撑不了三天。
可是……
眼泪哭干了,白言夕终于离开了,她去了卡娜米雅岛,那个曾经禁锢她上千年的地方。
相同命运的人相遇总会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是白言夕不会。
他恨这个被诅咒的岛屿。
这个被诅咒了,还要禁锢她和姐姐的岛屿。
看着那些被疾病缠身的岛民,他们垂死挣扎地跪倒在大片大片的双生花面前,恳求着上天的原谅。
白言夕就觉得好生解恨。
她憎恨他们,憎恨他们的软弱无力,憎恨他们面对死亡只能如此这般祈求上天的可怜,可是她忘了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白言兮在白言夕走后,也离开了。
她没有去卡娜米雅岛,而是去了法华寺。
或许那位扫地僧早已知道她会来,所以早早离开了法华寺。
白言兮在法华寺门前整整跪了一天一夜。她不是那个生机勃勃的白花妖,佝偻的身子,虚弱的命脉,早已支撑不住她那卑微的生命。
她倒下了,倒在了风雨里,倒在了对页凌轩的爱里。
当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软榻之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法华寺的主持。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施主的慈悲心肠感化了佛祖,佛祖已为你指了一条明路。”随着主持手指的方向,她果然看见了一条路。
那是一条通向法华山的路,千百年来,没有人能够登上去,因为那是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