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页凌轩有些奇怪。
周身环绕的不是书卷墨香,而是浓重的醉酒味。
他的脸庞透着红霞,一双凤眼也染上了水雾。
白言兮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她的身旁,然后开始大哭起来。
“十年寒窗苦读,究竟是为了什么?满腹经纶又能如何?还不是比不上人家家世显赫,腰缠万贯……”
听着那些酒醉之言,白言兮终于明白究竟出了何事。
作为落霞镇的第一才子,页凌轩寄托着整个小镇的希望,上京赶考了。
以他的才能,进入前三甲,断然是绰绰有余之事。
只是官场黑暗,腐朽不堪。
他的状元之位就被几百两银钱给夺走了。
或许状元之位没了也就没了。
更可气的是,前三甲都染上了污浊之气。
第一才子最后落得个名落孙山的下场。
如何让人不怨,让人不恨。
也唯有几坛酒水排解排解心中的苦闷之气了。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皓皓之白,安能蒙世俗之尘埃乎!”
“哈哈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需复来啊!需复来!哪有那么多的十年可以重来……”
白言兮听着他语无伦次的醉话到最后竟然变成小声的啜泣,心疼地为他默默祈祷着: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页凌轩仿佛听到她的心声,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说道:“言兮,若你真的是我的红颜知己该多好,你可知这世上唯一你与我一样纤尘不染,洁身自好。”
那年的页凌轩正值青春年华,血气方刚,难免还未脱去少年轻狂的稚气。
只道是仕途失意的一次纵酒放纵,哪里还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但是那最后一句话却被白言兮记住了。
若,我真变成一个女子,你可会让我做你的红颜知己?
她想着,期待着,终于也变成了现实。
她化作了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静静地看着在屋内为自己浇水的页凌轩。
阳光之下,她仿若一个白衣天使,闪着圣洁的光芒。
页凌轩默默转身,却只是看到了一个白影晃过。
“少爷,奶娘说可以吃早饭了。”一个下人模样的人跑了过来。
白言兮慌乱地拍着自己的心,还好,没被别人看到,还是晚些再过来吧。
夜很静,花很香。
页凌轩开始描绘今日的第三幅花开半夏。
长时间地重复做一件事,是一定会成为这方面的大神的。
事实也证明在多年后,页凌轩成为了花画得最好的才子。
只是今日的他有些寡言,没有与那朵白花说话,也没有吟诗。
许是下过雨的庭院有些闷,有些热。
但是月光却很亮,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现在已然是深夜了。下人早早歇息了。
连相邻的屋子里的烛光也都步入了梦香。唯有页凌轩旁的那盏依旧不辞辛苦地燃烧着自己的光辉。
白言兮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自己栖息多日的小白花。
她本就是一只花妖,与妹妹在那朵巨大的双生花中修炼了千年,只是没想到这个少年郎竟然重新赋予了他们变成人的生命。
如今自己早早就醒了过来,妹妹尚且还在沉睡之中。
她看着身旁的那朵花骨朵,叹了口气道:“妹妹,我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只是她没想到在未来的一天中,她的这句话最终将她送上灰飞烟灭的道路。
她吸取的是日月精华,靠的是天地灵气,于是乎,在皎洁的月色下,她化作了一个身着洁白衣裙的美人。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她朝着那位心上人嫣然一笑的时候,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声尖叫。
“鬼!”
“鬼?鬼都长得我这般美丽吗?”
白衣美人不能是仙女吗?
难道是自己的笑容让他以为自己是鬼?
于是乎,在此后的数天里,她都不敢笑,怕将他吓到。
只是白言兮不知道,在很多民间传说中,月影朦胧之际,白衣女鬼出现乃是家喻户晓之事。
加上今夜有风,她又是凭空出现,自然将页凌轩吓个半死。
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缓缓走至他的身旁,柔声说道:“轩郎?”
“你这女鬼,究竟想要如何?”页凌轩吓得面色苍白,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女鬼,也不想害你。”
许是白言兮真诚的话语,让页凌轩相信了。
他止住颤抖的双手,缓声开口道:“你不是鬼?怎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府邸。”
“轩郎,是你与我说,要我成为你的红颜知己,你可忘了?”
“你到底是谁?我何曾说过这般话?”页凌轩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说过,摇了摇头。
“我就是白言兮。”白言兮叹了口气说道。
“白言兮?”页凌轩朝着身侧的白色花朵望去,迟疑片刻,再次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
“我本是个花中精灵,在那朵双生花之中修炼千年,是你将我埋进泥土里,日夜为我浇水,还为我取名白言兮,难道你都忘了吗?”白言兮的眼眸如水,比今夜的月光还要柔和。
“花中精灵?”页凌轩仔细思忖了片刻。
他隐隐约约就觉得这花不同寻常,心中也是期盼着她能够出现一些神迹,如今真的幻化成一个绝色天姿的女子,为何心间总有些后怕。
“我既是因你而生,自然不会害你,也不会如别的妖精那般,做害人的事,我只愿留在你的身边。”
白言兮的话说的很直白,脸上的红晕却是染红了两个人的脸。
页凌轩心想:妖就一定要害人吗?只要她潜心向善,是人是妖,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随即他继续说道:“既然你想留下,那么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里吧,我会让奶娘给你腾一个房间的。”
白言兮开心地说道:“轩郎,可能让我住在这屋,我想守着这花。”
页凌轩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白言兮看着那朵白嫩嫩的小花骨朵,心想定要让妹妹好好看看自己喜欢的人。
至此以后,白言兮就住在了落霞镇的页府里。
没有人知道白言兮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只知道她是页凌轩少爷的红颜知己。
他会教她识字,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也会教她作画。
她则为他跳舞,为他学习如何做衣,也会为他下厨。
页凌轩的奶娘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同样她也很喜欢温柔如水的白言兮。
白言兮会跟她学做菜,因为她说:“少爷,喜欢我做的菜,说天香楼的厨子都没我做的好吃。”
白言兮会跟她学做衣,因为她说:“少爷,冬天最为怕冷,只有穿我做的冬衣他才感到温暖。”
所以,继奶娘之后,页府里出现了第二个,做菜最好吃,做衣最好看的女子。
半月后,当白言兮第一次将自己做好的衣服帮页凌轩穿上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做出如此合适他的衣服。
蓝袍在身,勾勒出他纤细的身姿,不大不小,刚好合身。
“可还喜欢?”白言兮白皙的脸颊露出一丝红晕。
“嗯嗯,我要穿一辈子。”
“我会给你做一辈子的衣服,做一辈子的饭菜。”
页凌轩感动地握着她的手时,才发现为了做这件衣服,她的手竟然伤痕累累。
“痛不痛?”页凌轩嘴唇微微蠕动。
“无碍的,我是妖,不痛的。”白言兮的手指微微一抖,抽出自己的手藏在身后说道。
“怎会不痛,妖也是有痛觉的。”页凌轩将她小手再次抓在手里,担忧地说道,“莫要再说自己是妖!”
“你可是讨厌妖?”白言兮的眼眶染上了一层水汽,眼见着就要落下一颗水晶下来,页凌轩笑着说道,“小傻瓜,我若是讨厌你,怎会将你留在身边。只是你如此挂在嘴边,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怎办?”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白言兮,缓缓取出药箱中的膏药,为她涂上,再次说道:“世人皆以为妖会害人,所以惧怕,但是你不一样,所以莫要再说了。”
“嗯嗯,言兮只愿永远守护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听着那句比月光还要明媚的话,页凌轩感动地轻轻在白言兮的唇上点了点。
但只是轻轻一点,白言兮就羞红了脸,将自己的双眼蒙住了,不敢直视同样面色绯红的页凌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