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没有说话,他的双眼一直凝视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前的画面似乎戛然而止了一般,直到逐渐苍老的守缘人转身看着一个方向道:“你想起来了吗?”
墨白和尘生抬眸望去,才发现阴影深处一直站着一个人,那人眼眸一片湿润,正是苹果……真正的断尘。
“对不起,我记起来了。”苹果走到凤凰的身边道,“谢谢你。”
凤凰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闭上了眼,二人身上同时金光闪闪,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苹果已经魂归自己的身体了,愈加神奇的画面出现了,他的容颜竟然一点一点的恢复到了一百年前的模样。
“她一直在等你。”凤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断尘走到了三生树旁,伸手抚摸着它,嘴中喃喃道:“三生,我回来了。”
可是三生树只是摇曳着叶子沙沙作响。再也变不回人身。
凤凰叹了口气道:“因为三生守护了法华寺一百年,她的命脉早就和法华寺连在了一起,若是现在化为人身,法华寺必会遭到灭寺之灾。”
就在这时,从树后走出了一个红衣女子。
“悦己!”众人认出正是悦己本人。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了自己的手,然后在断尘的讶异中,抚摸上了三生树。双眼渐渐闭上,悦己周身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她想做什么?”
“她想把身体借给三生,让他们重逢。”凤凰嘴角牵起,露出欣慰的神情,许是在法华寺待得时间太长了,所以他默默双手合十,为他们祈祷。
“我第一次见到悦己,我就知道她和三生有着同样的气息,想来三生身上有着她寄托的东西。”他再次睁眼道,“或许就是你们所说的能救悦己的东西吧。”
“如今想来,用情至深。才是她们之间的共同点。”墨白叹息一声,将目光投向了悦己。
只见悦己头顶上方那棵参天古树上的三生石竟然全部亮了起来,闪耀的光辉全部落在了悦己的身上。而在下一刻,悦己猛地睁开眼,却已是她人。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断尘,嘴角抿着,然后猛地扑向了断尘。
“断尘,你终于回来了。”三生抚摸着断尘的脸,泪水一点一滴地落了下来,“我等了你一百多年……你可知道?”
“对不起,三生,我来迟了。”
“还好,我终于还是等到了。”
二人紧紧相拥,半晌后,三生从断尘的臂弯抬起头看着他道:“对不起,当年若不是我被心魔迷了心智,你也不会……”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断尘打断道:“别说了,这一百年,你将法华寺守护地很好。佛的朝奉者有很多,而你只有一个。”
“什么意思?”
“傻瓜,我是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找到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三生转身看了一眼凤凰,只是一眼,什么也没说,那一眼里有感激,有感动,更多的则是对不起,然后凤凰只是笑着,什么也没说。但是墨白却看到了一丝落寞和安心。
安心的是他们终于能够相见了。
那么落寞的是什么呢?
当他看到凤凰置于身后的那双苍老的手时,一切都已然明白了。
三生转身看着墨白和尘生道:“这法华寺已经被一个邪魔控制了,现在我暂时将邪魔困在了三生幻境里。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放心吧。剩下的靠我们。”
“好。”三生笑着对断尘道,“我要走了,你莫要难过。”
“好。此生便让我来守护你和法华寺。”断尘眼角划过一滴泪,两个好包涵了无数的心酸和不舍,却还是为了大义,他们选择了牺牲自己。
悦己的周身再次发出了亮光。
“我现在把她还给你们。”随着三生远去的声音,悦己睁开了双眼。已然神识清明,正是悦己本人。
“三生……”断尘望着悦己,在悦己陌生的眼神中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人已非伊人,“她走了……”
“对不起……”悦己淡淡出口,然后侧身走过断尘,她又怎么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过是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让人觉得疲惫,正如此时她走向的方向,是墨白和尘生。
“悦己。”
“九儿”
两人同时出口,悦己没有看他们,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我知道魔星在哪里。”而后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就在她将身体借给三生的时候,三生就告诉了她魔星的位置,此时魔星正困在幻境里,正是除了他的最好时机。
尘生和墨白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他们都想说些什么,但是都知道此时不是个好时机,于是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走到一片池塘,他们才发现了魔星的身影。
那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
他从荷塘里钻出身子,脸上带着欢腾的笑容,然后双眼灼灼地朝着一个方向游去,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岸上有一个黑发浸在水里的美丽女子。她似乎在洗头发,但是过长的头发却顺畅如瀑布。
男孩将摸着柔软的头发,耐心地替她揉搓着。
而女子眼里尽是慈爱之色。
“过来。”只是两个字,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男孩听闻,乖巧地飞奔而去。女子将他抱在怀里,那一头长发被甩在身后,神奇的是,只是一瞬,就干了。
“娘娘……”
“好孩子……”
众人想走些,可画面却转瞬即逝,眼前的女子依然美丽,可男孩却长成了大人模样。眼里依然天真,却多了一份戾气。
女子的眼眸里也带着淡淡的忧伤和自责:“怎么又出去了?”
“我。”少年吱吱唔唔,说不出什么来,半晌才开口道,“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因为。”女子思考片刻后厉色道,“因为我不许。”
“不讲道理。”少年冷哼一声,冲出了屋子,美丽女子大急,连忙去追。可她赶到人间却看到了满地的焦土和浓烟,到处都是尸体,而少年却站在血流之中,看着这一切,眼里的杀戮一望无垠。
“是我错了。魔星的转世怎么可能善良呢?”女子闭上眼,默念了两声,然后再次睁开眼,只剩下一片冷酷的汪洋大海。
她哭了,只是说不清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还是眼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
少年发现了她。朝着他欢呼雀跃地飞奔。
“娘娘……”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那头狠厉的头发。
一根一根头发仿佛鞭子一般抽打在他的身体上,鞭鞭是血,红的骇人。他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大声嚷嚷着:“为什么!”
“我以为只要我把你困在身边,你就会从善,可是我错了,你是魔星后卿,你永远也不会变的善良。”
……
“那是女娲!”众人这时才发现眼前的长发女子正是大地之母—女娲。相传远古时期,魔星后卿作乱人间,女娲将其封印,看来传言不实,另有隐情。如今看来,原来真相是女娲怜悯,将后卿转世留了下来,希望他能够从善,只可惜造化乱人……
“他们都是该死的。”少年依旧不依不饶地大声喊着。
“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女娲将头发收紧,墨发将他的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只听一声惊呼声,天地之间再无少年的影子。而女娲的长发也如同秋风扫落叶般一根根地落在了大地上。
天地之间再次恢复安静,所有的焦土再次恢复绿色,死去的人又重新站了起来。
“我愿用我此生换取人间太平。”女娲默默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她的头发已然散尽,满脸皱纹,瞬间苍老了。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目光灼灼地看着一个方向。
就在刚刚后卿站在的地方,那片草地上有一朵小红花。
她缓缓踱步至它身旁,捡起了那朵小红花。
然后哭了。
“娘娘的头发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带小花呢,呆了一定很好看。”
“花儿采了便会枯萎,还不如不带。”
“那如果是不会枯萎的小红花呢?”
“傻孩子,这世间哪有不会枯萎的花朵……”
“那娘娘会老吗?”
“会吗?”
这世间哪有什么不可能。她抚摸着那朵小花,这才看见了他去人间所做的事情,看见了他被凡人追杀的场面,原来一切竟是为了这朵花。她紧紧捧着那朵花,梗咽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然后天地之间女娲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