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是心甘情愿,有时候却是身不由己。”非墨白苦笑一声,将手中的灯笼举地更高了,“去前面看看吧。”
悦己道:“因为是在记忆里,所以我能行走,但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能感觉自己的灵力在消失。”
“别担心那么多。”非墨白看到了百里逍的身影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缉拿挖心狂魔。如果我没猜错,方才逃走的郎中应该就是凶手。”
“你认识他,是吗?”
听着悦己的话,非墨白有些恍惚,笑着道:“我只是想看清凶手去了哪里罢了,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是吗?
悦己从非墨白的眼中看出他在撒谎,但是她没有揭穿,当下他们的主要目的在于百里逍。
二人走到了百里逍身边才发现,百里逍蹲在地上,竟然落泪了。
百里逍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孩童,双手紧紧捏着那把剑,直至青筋暴起,可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眼睛红红的,渗出了两滴泪。
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地上的孩童早就没了呼吸,只是左胸处的鲜血仍旧不断地往外流,悦己甚至还能感受到从血管流出的那些温热。这本是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可如今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血泊旁还有一包药材,洒落了一地,当归、半夏、芍药…
看这些药材,悦己可以猜出这是给女人喝的药,或者他夜里出门是为了帮生病的母亲买药,又或者是相依为命的姐姐突然昏倒了。多孝顺的孩子,可惜他就这般死了。悦己本是个性子淡漠的人,可看到他也不免生出了些不忍。
此时百里逍的两滴泪在她看来,也合理了些。
画面突然天旋地转了起来。非墨白牢牢抓住了悦己的手道:“抓紧我,别放开。”
悦己刚想松开,可看到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后,还是抓紧了。
渐渐地,周围的事物都开始停止,悦己睁开眼,才发现是那棵巨大的合欢树,她在百里将军府看过。
此时,百里逍就站在树下。
只是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人,这人看装扮应是个侍卫。不过悦己看得出,此人不凡,至少武艺不凡。
“少将军,这可能是个误会,少夫人怎么可能与此事有关!”
百里逍摆摆手,拿出怀里的木盒递给他道:“你闻闻吧。”
侍卫将信将疑地接过盒子,靠近鼻子闻了闻后,面色煞白道:“这。少将军你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这是灵儿屋中的。”百里逍的面色更加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更多的则是带着绝望的语气,“灵儿本性善良,定是被人迷惑了。”
“那该如何?”
“我不想灵儿受到伤害。”百里逍咬着嘴唇,“更何况我们还有了孩子。”
侍卫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只见一个人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
“馨小姐。”侍卫一看来人是百里馨,双颊顿时就红了一圈。
百里馨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径直走到百里逍身边,郑重道:“阿逍,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挖心狂魔真的和黄灵有关?”
百里逍没有说话。
“我现在就去告诉爹爹。”
见百里馨要离开,百里逍上前一把拉住她道:“阿姐。”
“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事你别管,我自会处理。”
“让我不要插手可以,我只怕你会心软。”百里馨冷笑道,“我绝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百里家的名声。”
“阿姐。”百里逍长叹一口气道,“别伤害灵儿,她是无辜的。”
“好。”百里馨没有回头,她看了眼远处昏暗的灯光道,“是要孩子还是要黄灵,你选一个?”
“黄灵。”百里逍想也没想就做出了选择。
百里溪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便走了。
侍卫看着百里馨远去的背影,又看着百里逍,发现百里逍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那张早已没了光彩的脸上,除了绝望他什么也看不见。
“少将军,你不必如此的,那可是你的骨肉啊。”
“如果一定要在孩子和灵儿做一个选择。我只能选择灵儿。”百里逍怔怔地看着那棵合欢树,脑海里想起了曾和黄灵讨论孩子起名的画面,那个时候就是在这里,这棵巨大的合欢树下,他们约好了女孩就叫欢儿,男孩就叫小树。可惜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侍卫叹息一声,抬起头,才发现百里逍早已泪流满面。
“我作为丈夫,竟然无力保护妻儿。”
“少将军。这不是你的错。”
“那些死去的人,他们也有妻儿,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我总不能……灵儿知道我性情,她一定会忏悔的。”
侍卫走后百里逍在树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东方亮起一道曙光,他才转身离开。
非墨白叹息一声:“没想到百里逍竟是因为保全黄灵,这才这般冷漠的。”
悦己没有说话,她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急忙转身望去,这才发现杜若溪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此处。
杜若溪双手紧紧摇着自己的脑袋,泪眼模糊的脸紧紧纠结在一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可画面却猛地切换到了那一天,那个让杜若溪痛苦一生,失去孩子的那一天。
女子的呼喊声一声一声仿佛雷击一般敲打在百里逍的心上,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青筋一根一根暴起,连掌心都被指甲深深扎出了血。
如同那日百里馨被处死的时候,他也是这般。
这是心痛吗?
她怎么就忘了,这是他从小到大就养成的习惯。
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是他一贯隐忍的结果。每次只要很痛的时候,他都会这般。从小就是这样,即便与人打架,磕掉了牙,摔断了腿,他的脸上也不会有任何表情,只是隐忍着,隐忍着,连一滴泪水都没有。
可现在就在黄灵倒下,再也叫喊不出一声的时候,他落泪了。
泪水仿佛是决堤的洪水,肆虐着侵袭着一直伪装的很好的隐忍,突然他千金般沉重的双腿停了下来,一口腥甜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口里喷涌而出。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只是没法面对她。所以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她。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她。
他很想对她说:“灵儿,别怕,灵儿,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他很想任性一次,冲动一次,将她带走,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哪里都好,只要能好好保护好她,和他们的孩子。
可是他不能。
脑海里,那个孩子半睁眼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一个军官,他得对得起自己的子民。
杜若溪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他内心的挣扎和煎熬,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
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看出来呢?
黄灵卧病在床的时候,他从未去过看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他也病倒了。
可病稍稍好转,他就马不停蹄地前去抓挖心狂魔去了。
只要抓到挖心狂魔,灵儿就得救了。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坚持,要加油,灵儿还在家中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