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彦在启辰前来见了杜若溪。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来的都早，树叶还未落尽，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杜若溪站在那棵粗壮的合欢树下静静等着他的到来。
传言百里彦为人聪慧，所以黄灵两个字再次被人从嘴里说出时，她就知道他会看出些端倪。
一连丧女又丧妻的百里彦一夜白了头，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却满脸沟壑。他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杜若溪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棵合欢树发呆。
“如今馨儿已死，夫人也死了，我也活不长。应该足够偿还了吧。”
“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杜若溪语气平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此事与逍儿无关，都是我们三人所为。”百里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半分对不起你。”
“够了。”杜若溪颤抖着身子，缓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爹，流放之路，跋山涉水，你可要多保重。”
百里彦被一个侍卫扶起，他闭上了眼，最后说了句：“逍儿从头至尾都不知情。”
百里彦走后，百里逍生了场大病，一连痛失家人让他陷入了崩溃。
为什么一夜之间，这个家就毁了呢？
杜若溪走到他的身边：“阿逍，来吃药。”
百里逍摆摆手：“放着吧。”
杜若溪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姐姐……”百里逍无力地闭上了眼，深深叹了口气道：“世事无常，莫要再提了。”
经过此事后的百里逍似乎回到了三年前，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
这一切似乎已经结束了，但是杜若溪并不满足。在她看来，她所有的痛苦都是百里逍一手造成的，如果他在自己苦苦哀求他的时候，站出来保护自己，相信自己，那么她就不会……
但是她的心里又不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和黄灵已经融为一体了。她甚至在半夜恍惚，看不清自己是黄灵还是杜若溪。
所以对于百里逍，她的神思如同冰上燃烧的火焰，深邃而复杂。她开始感到害怕，她害怕自己在这种纠结中渐渐迷失自己，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崩溃。或者害怕自己会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事情。
但是百里逍没有给她时间去思考。
在空空山的三年里，百里逍学会了很多降妖除魔的阵法，同样他也知道如何辨别妖怪和人。
就在杜若溪将一个年轻男子杀死的途中，百里逍出现了。
杜若溪停下动作，转身看着百里逍苦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阿姐死后，我去看过小青的尸体。”百里逍很平静，犹如那日离开刑场的样子，“我的鼻子异于常人，对气味甚敏感，或许你自己没发现，你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杜若香。我在小青的胸口处发现了这股香味。”
“只是如此的话，我并不觉得会让你相信我是凶手。”杜若溪也很平静，两人仿佛相熟多年的朋友，悠闲地聊着家常。
“是的，当日你也在屋中，尸体沾染到你的气味，很正常。但是我看到了你身上的胎记，我曾听皇上说过，花溪公主的身上并未有胎记。”
“没错，我不是花溪。是我李代桃僵，用了她的身份。”杜若溪把玩着手里的发髻，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所以还有呢？”
“你去自首吧,别再害人了。”百里逍面色不改，声音有些沙哑。
“自首？百里逍你还是这般天真。你以为你摆出这副无辜的神情，就可以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吗？”杜若溪一脚踢开脚下的尸体，“身为丈夫你保护不了你的妻子和孩子，生为男人，你没有一点担当和责任。我等了三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明白。”百里逍微微皱眉。
“也是，你失忆了。”杜若溪笑了，“黄灵这两个字你大概也忘了，我就是黄灵，我来到你的身边，就是为了报仇。我就是挖心狂魔，是我故意栽赃给你的姐姐，让你姐姐惨死街头，也是我在你母亲的汤药里下了药，让她疯癫之死。对了还有你爹，现如今大概也死在途中了吧。”
听到这，百里逍的身体开始抽搐，脸上的皮肤也因青筋暴起而显得越发狰狞，他咬着牙，半晌才怒道：“你真是冷血无情，阿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对我好？”杜若溪走到她面前，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当真好。为了你，她不惜找人把我们的孩子给打死了，他才那么小，不足五个月，连踢人都还没学会。就这样死了。而你呢？我苦苦哀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你做了什么，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走了。到底是谁冷血无情，你说啊，说啊！”
泪水不住地从眼眶里奔涌而出，杜若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绝望的傍晚，她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停地流着泪。
“你知道他从我身体里消失的感觉吗？他竟然学会了踢人，他一遍又一遍地踢着我的肚子，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娘亲，救我，娘亲救我。”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消失。”杜若溪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已经无法宣泄她的痛苦，她猛地抬头，看着百里逍，眼神充满恨意，“而这一切都是你和你所谓的好姐姐造成的。我怎能不恨，怎能看着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百里逍坚实的身体终于无力地瘫软在地，他苦笑着摇头：“不可能，我不会相信的。”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替我的孩子报了仇。她百里馨昔日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她，公平地很。”
“爹娘呢？你为什么连他们也要害！”
“若不是他们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下场。他们所遭受的一切只不过是替你还债罢了。”杜若溪看着百里逍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你，让你痛苦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百里逍双眼通红，朝着杜若溪大喊，“你那么恨我，就该杀了我啊！”
“天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我为了你不惜吃人心，来换美丽的容颜，我为了能救你，不惜修炼妖术。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你呢？你把我杀了，在我等待做你新娘的那一刻，杀了我。”
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口中诉说的那些，百里逍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飘扬，带着不甘和怀疑，他过了许久才走到了杜若溪的身前：“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你要嘛就杀了我，不然死的那个人就是你。”
杜若溪怔怔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剑，一时心慌意乱：“等你恢复记忆，我就会来杀你！”
见杜若溪要离开，在阴影里的无妄着急道：“这和我们预想的不一样啊。”
“别急，他们会动手的。”黑袍从宽大的袍子里伸出黑色的手指，朝着杜若溪指了指，瞬间杜若溪就全身颤抖了起来。她再次提起剑，朝着百里逍吼道：“我就让你想起黄灵！”
长剑猛地插进了百里逍的胸膛，鲜血撒了杜若溪满手都是，杜若溪感到自己的头颅似乎要炸了，耳边嗡嗡地一直响着声音。
百里逍一把拔出胸口的剑：“你今日如不能杀了我，他日，我定会亲手把你杀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杜若溪捂着自己的头，看着手上的血，身子开始颤抖。
“杀了他，杀了他，你就可以报仇了……”耳边依旧不断循环着这句话。杜若溪的眼神开始虚浮，她不由自主地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剑，朝着百里逍一步一步走去。
百里逍也站了起来，他拿着手里的剑，眼神里再也没有情。
黑袍口中念念有词：“只要百里逍杀了杜若溪，成功取出灵溪石，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