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自兼济巷回来,郭威就一直在思考那晚发生的事情。这日他又在家中把玩着捡到的虎头玉佩,愁眉不展。现在晋王又不在太原,所谓查案也就不过忠义坊这些人,而且还是非公开的秘密行动,并不能打着晋王的旗号办事,几乎没有任何与其他势力抗衡的可能。
郭威想到那晚的情形,断定曲老五的事肯定是走漏了风声,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抢人,但对方是何许人,他没有证据去猜,也不敢乱猜。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手上的这个玉佩了,又从何入手去查这物件的主人呢?
“小居士,又在琢磨案子呐?”已近黄昏,老翁收了摊刚刚回到家中,看到郭威忧愁地坐在堂屋,既关心又打趣地问道。
“老师啊,您看看这个。”郭威把手中的玉佩递给了老翁,他知道老师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有点线索。
“嗯…这玉佩甚是精美,应该能值不少钱。”老翁抚摸着胡须,哈哈笑道。
本来烦心不已的郭威,也被老翁给逗笑了,他笑着把玉佩给拿了回来,一边说着这可是重要证据,再值钱也不能卖。
“不过看这雕琢的图案样式,应该不是中原汉人的技法…”老翁对于金石玉器和书画诗词还是有些研究,他觉得看这玉佩有些异域的风格。
“威儿哥哥,这是啥?”谦灵也刚从外边回家,一眼看到郭威手中的东西,就好奇地凑了过来。
“送给你的礼物啊谦灵妹妹!”郭威见到谦灵乐呵呵地回来了,心情好了许多。
“我才不信呢,这玉佩按你的薪奉怕是十年都买不起!”
“噢?小妹妹还懂玉器?”老翁一听谦灵这么说,有点好奇。
“老先生见笑了,家父以前就大量收藏玉器,自小我便见过许多,不过这个…却让人看着有些奇怪。”谦灵对着老翁笑笑,其实身边不少人并不知道谦灵可是出自邢州富商巨贾之家。
“这究竟是何人给你的呢?”老翁又转头问郭威。
“是前几日我在兼济巷办案捡到的。”
“兼济巷?”谦灵听到郭威提到兼济巷,有些意外。
“噢,谦灵知道那里?”郭威赶忙问。
“我常去呀,随我一起来太原的小月,就嫁到兼济巷了,我上月还去看过她。”谦灵眨巴着眼睛,向郭威解释道。
郭威知道了,小月是当年跟着谦灵嫁到太原的贴身丫鬟,后来在谦灵的张罗下也嫁了人,不过自己当时并不在太原家中,也不知道这小月正是嫁到了兼济巷。郭威突然想到,那晚自己遇到的黑衣女人,会不会和这小月有关系呢?不过那晚的黑衣女人,武艺相当高强,只不过稍在自己之下,难道她就是小月?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谦灵,那你听说过兼济巷有个叫曲老五的吗?”郭威赶紧追问曲老五的下落。
“好像…没听说过,不过我可以向小月打听打听。”谦灵显然并不知道什么曲老五,但她也很想帮上威儿哥哥的忙。
“我看这物件…会不会是来自契丹?”老翁又拿过玉佩,仔细端详起来。
“契丹?”郭威愣了一下,他觉得越看确实越有些北境异域之风。
难道契丹人也掺合到了李存孝一案?他们是如何知道曲老五下落的呢?虽然郭威确信此事已经走漏了风声,但寻找曲老五的事能这么快传到了契丹令他感觉不可思议,除非…有内奸?
不一会儿,谦灵已经做好晚饭叫大家吃饭了,二叔司敬也从后面柴房进了堂屋来,刚一坐下,就看到郭威手中的玉佩,愣了一下,他稍稍整了整衣服,也问起这事来。
“威儿,这玉佩哪里来的?”
“查案时找到的证物,听老师说可能是契丹人的东西。”郭威埋头吃着饭,随口回答了二叔一句。
“契丹人?”司敬一把夺过这玉佩,仔细看了起来。
郭威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二叔是想到了什么,但这可是关键线索,连忙又伸手想去拿回玉佩。
“哎哟我的二叔,这是我前几日查案从一个女刺客身上捡到的,这人带人去刺杀曲老五,就是那个谁,可能是李存孝案的重要知情人…”
“这不是契丹人的东西。”司敬没等郭威说完就打断了他,然后把玉佩还了过去。
“啊?”郭威吃了一惊,不知道二叔为什么能如此断言,难道他认识这个玉佩吗?
谦灵和老翁也望着司敬,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司敬搓了搓手,严肃地对着郭威说道:
“威儿,你遇到的不是契丹人,他们或许不是来刺杀曲老五的。”
郭威还想说什么,司敬挥了挥手,继续端起碗筷吃起饭菜来。老翁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司敬,轻轻点了下头,又继续吃饭了。
天色已入夜,窗外的风有些凉,郭威早早地回到了楼上屋中,他坐在桌前,想着刚刚二叔说的话。一,黑衣人不是契丹人;二,他们不是来杀曲老五的。
正当郭威喃喃自语的时候,谦灵推门进屋来了。她端着一盆热水,外面的寒风随着开门之声透进屋来,不过这也让热水的热气更加明显。郭威看到谦灵,又露出了笑容,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只要跟谦灵在一起的时候,郭威总是感觉非常放松和愉快,忘掉了正在遭遇的困境和艰难。
他放下手中的玉佩,看着双手端着水盆的谦灵,两人默契地一笑,水蒸气的烟雾仿佛给两人隔开了一层帘子,但是仍然能清晰地看到她一双明亮的双眸中的纯净与爱意。
“好啦我的威儿哥哥,别再瞎想了,快烫烫脚。明日我就去兼济巷,向小月打探下…”
“别!”郭威赶紧打断了谦灵,他不想让谦灵牵扯进自己的麻烦事中,毕竟像那晚的情况,可是你死我活要命的交锋。他无法想象万一谦灵置于危险之中,他宁愿没有这一切任务,对他这样性情中人来说,其实什么都不重要,除了保护好谦灵和二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怕别怕,不会有什么意外,二叔都说了,黑衣人不是去杀曲老五的,那我们去探查也不会有危险,我可是相信二叔噢!”谦灵又是习惯性地俏皮一笑,仿佛这棘手的案件只是轻松的生活琐事一般,让郭威紧绷的心态终于舒缓了一些。
郭威像一个小孩一样听话地烫起了脚,但是心里也暗暗做了决定:再探兼济巷。
第二日,郭威和谦灵就带上些礼品,去兼济巷小月家串门。刚进了巷子口,他又看见那个熟悉的小院。谦灵用手一指,小月家离曲老五的院子只隔了三五个屋舍。
谦灵带着郭威走到了小月家大门前,轻轻敲响房门。
“小姐!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小月看到谦灵小姐光临,兴奋不已。
“这不是威儿哥嘛…哦哦,小女子见过郭大人!”上次小月问到郭威的现状,谦灵已经告诉她如今郭威是为晋王做事,所以小月也是改口叫起了郭大人。
“什么大人大人的,还是叫我威儿哥吧!”郭威摆了摆手,脸又红了起来,这害羞的模样连谦灵也是好久不见了。
二人被迎到屋里坐下,小月热情地帮他们沏上茶,端上点心。小月自小就和谦灵小姐感情甚好,出嫁的时候小姐也把她当亲姐妹一样照顾,一手操持了婚事,所以她对小姐也是既亲近又感激。
郭威不经意地看了看屋中陈设,看得出小月生活还是颇为富足。但是并没有看到男主人,而且抬头一望,二楼的几间房间是门户紧闭。
“小月啊,你家夫君不在家吗?”谦灵热情地上去挽着小月的手。
“他外出收货款了呀。”小月也亲热地把头侧了过来,不过眼神却不经意地往锁住的楼上房间瞟了一眼。
“他是作何营生呢?”郭威端起手中的茶具,轻轻抿了一口。
“跟北边契丹人做些买卖,倒腾点金石玉器。”
小月刚一出口,郭威便迟疑了一下,手中的茶杯也悬在了半空中,契丹和金石玉器这些字眼,让郭威非常敏感。
谦灵向郭威点了点头,示意小月说的没错,她早知道小月的丈夫是在边境做买卖的商人。
“小月,听说最近兼济巷出了人命案?”
“是呀小姐,就离我们家没几步远,一个小院子,丈夫这几日又不在家,吓死人了。”
“听说死了好几个人呐?”
“谁说不是呢,太原府的李存贤大人都亲自来查看了现场,前几日都把这兼济巷围的水泄不通了。”
“你说太原留守李存贤来了?”郭威有些意外,如果这算作普通命案,现在与契丹作战的紧张局势下,李存贤还能亲自来管这事?
“是呀,我都远远看到了,他们都说那就是太原留守大人,李大人。”
“小月,你可知道出事的是哪家吗?”郭威见小月应该是对之前的事有所耳闻了,就想顺势打听下曲老五的事。
“这…那小院常年是关门闭户,我很少见有人来往。就看过一老头进出,但也不知道是叫啥名谁。”
郭威见小月回答得很轻松,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过刚说完,他又见小月抬头往楼上瞄了一眼,顿觉小月定是有什么隐情没有告知他们。
“小月,那晚发生命案的时候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郭威又问起了那日案子的事。
“这…我没听到有什么特别的声音,也是第二天才知道这兼济巷出了事的呢。”小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才回答郭威。
“郭大人如今在军中的差事是查案么?”小月想了一会,突然问郭威。
“是的,如果你有遇到什么事,可以向我说。”郭威轻松地笑笑,但又在仔细观察小月的神情。
只见小月搓了搓手,又抬头看了眼郭威,欲言又止地样子,但还是忍住没有说什么,又坐下了。谦灵见状也没说什么,继续跟小月拉起了家常,嘱咐她经常一个人在家,要注意照顾好自己,更要注意安全,可以常来自己家里坐坐,毕竟郭威也很忙,两个人还可以一起做个伴,说说话。
不一会,郭威和谦灵就准备告辞离开了,小月还想留他们吃饭,不过郭威表示还有事情要忙就不打扰了。等到走出兼济巷,两人同时开口了,又相视一笑,郭威示意谦灵先说。
“威儿哥哥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噢?你说说呢。”
“这大白天的,小月家楼上几间屋子关的很紧,而且每次我们问完她案子的事,她都会抬头去看那里。”
“正是,这我也注意到了。你觉得小月的丈夫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她丈夫虽说是跟契丹人做买卖,而且有关于金石玉器,但我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晚我遇到的黑衣女人可以排除就是小月。理由一是小月聊起兼济巷命案的时候,非常放松和随意,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状态。二是那晚黑衣女人武功高强,而且我与她贴身交手过招,今日再见小月,她是完全不符合的。”
谦灵听完郭威的分析,眨了眨眼睛,又俏皮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不错不错,威儿哥进步很大嘛!如今可以称得上是探案一把好手了!”
郭威也不甘示弱,一手揪到谦灵的小脸蛋笑呵呵地说:
“你这小丫头,听你这口气把自己当晋王了是吧?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疼了疼了!”谦灵趁对方一松手,又反手揪住了郭威的衣领,凑过头去在郭威脸上亲了一下,哈哈笑道:
“查案本姑娘也会!以后就带着我一起吧!”
郭威被谦灵当街这么一弄,羞得是满脸通红,不过他想想确实是这样,谦灵如果能协助自己,或许还能起到一些非同寻常的作用。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家中,二叔好像是上街去了,不过老先生倒是今日早早地回了家。只见他坐在桌前,仔细地看着手里的一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