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晟皇朝四十七这年,皇城脚下百姓们茶余饭罢的闲聊话题无外乎两件事,这头一件就是丞相府叶犹凉在皇帝手上撒了一泡尿之后,丞相叶奕桦被罚闭门思过三月有余,而叶犹凉不但未被罚,还深受皇帝喜爱,被封为天晟第一位外姓公主,还未满周岁,便已经风光无限,羡煞旁人。这第二件便是尚书府的二公子苏月朗的出生。
天晟皇朝的众臣子个个狡猾如狐狸,一看这风向便都明了,这丞相府的小女娃叶犹凉可比当朝丞相叶奕桦重要多了。所以就在朝阳公主叶犹凉办周岁抓周礼的时候大臣们纷纷带着家眷来丞相府观礼。
这日沈言莫带着叶梓翀和叶犹凉在凉亭里面赏花喂鱼,管家叶楚走过来,微微俯身说:“夫人,吉时快到了,相爷让小人来请夫人、小公主和小公子去前厅。”
沈言莫听罢便领着叶梓翀和叶犹凉往外走,还没到前厅叶奕桦便已经迎了过来,接过叶犹凉便笑着说:“辛苦夫人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就算是已经有了家室的叶奕桦如今依旧是多少闺阁少女的梦。
互相奉承了半柱香,叶楚才说:“相爷,吉时到了。”
叶奕桦便抱着叶犹凉来到桌前,小声在叶犹凉耳边说:“小朝阳,去看看你喜欢什么,便拿给爹爹吧!”
刚把叶犹凉放下,便听闻:“皇上驾到!”
众人依次跪下,唯有叶犹凉直挺挺的站在桌上,好奇的看向外面,一直到皇帝走过来站到桌前,叶犹凉突然嘻嘻笑出声来,伸出手便让皇帝抱,众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但是听到朝阳公主的声音又忍不住好奇抬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尽可能的斜着眼看向抓周桌。
叶犹凉径直往前走,好像不知道自己在桌子上一样,差一步便踩空掉下来,皇帝也只能无奈抱住了她,叶犹凉顿时手舞足蹈笑得更加欢快。
“平身吧,叶丞相,在朕看来,你这女儿可比你会奉承朕啊!”
“皇上恕罪,小女年幼无知,莫冲撞了圣体。”
“无事,朕的朝阳公主怕是跟朕有缘。”说罢皇帝便把叶犹凉放在了桌上,示意她抓周。
叶犹凉便如小企鹅一般往前走,看自己脚下好像什么都很感兴趣,伸出手都快碰上的时候又硬是收回手,直到走到桌沿都未拿一物。
后来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往后倒去,看着天空,便终于伸出手向天空抓去,嘴里呜呜说着:“要……要……要……”
众人下意识沿着叶犹凉的视线往天上看,聪明的抬头便都懂了,马上低头暗自发抖,反应慢点的都以为叶犹凉怕是个傻子。
而此时的叶奕桦和苏承安早就跪了下来,叶府和苏府的家眷和下人们看到一家之主什么都不说的跪了,只能跟着跪着,其他的大臣和家眷完全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皇帝就这样看着叶犹凉躺在桌上,仿佛此情此景就只有这两个人在这里。
半响一动不动,苏承安终是蹭了蹭叶奕桦的胳膊,挑了挑眉,示意他说点什么,可叶奕桦完全不理,仍是笔直的跪在那里。
苏承安皱了皱眉头,心想着豁出去了算了,开口:“皇上,朝阳公主……”
“赏,自今日起,朝阳公主叶犹凉圣前免跪。”不等苏承安说完,皇帝便说道,语罢便拂袖回宫。
“臣等恭送皇上回宫。”直到皇帝走的看不见了,众人这才起身。
叶奕桦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就在叶犹凉朝天上伸出手的那一刻叶奕桦都已经做好了今日便被赐死的准备了。而当时的叶奕桦在自己的心里把身后事都过了一遍了,想着怎么留下沈言莫,怎么留下叶梓翀,怎么留下叶犹凉。
谁知皇帝反倒是赏了叶犹凉圣前免跪,这等赏赐连他自己都不曾得到过。
“奕桦,你这千金很厉害嘛!”皇帝一走,苏承安就立马站了起来揉揉跪麻了的腿,当然不忘调侃着叶奕桦。
叶奕桦静静地看向门口,又抬头看看天,再低头看看叶犹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你想死吗?”
随即又自我否认的摇摇头,便唤沈言莫把叶犹凉带下去,自己则招呼着留饭。
刚转身便听到一声惊叫,叶奕桦回头正看到一个蒙面人从屋顶射出一支箭,“莫莫,小心。”
沈言莫这才反应过来,偏身躲过。
下一支箭又立马射了过来,叶奕桦冲上去抱着沈言莫就找遮蔽处。
众人听到声响,会些武功的人都前来保护他们。
蒙面人见人都进来了,只能撤退。
“丞相,可有受伤?”
“无碍。”说着叶奕桦便护着沈言莫和叶犹凉进了里屋。
“怎么回事?”沈言莫把叶犹凉放在床上后便拉着叶奕桦问道。
“应该只是一个警告,怕是有人已经容不下朝阳了。”
“是……皇上吗?”沈言莫刻意压低声音说。
“应该不是。”皇上不可能傻到刚离开就明目张胆的做这件事,叶奕桦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想要挑拨自己跟皇上的关系。
“这天怕是要变了。”半响叶奕桦终是叹了一口气。
“这跟我们的女儿有什么关系?”沈言莫听了这句话立马惊恐的看着叶奕桦。
“朝阳出生的时候,钦天监曾为她批命,说是……”叶奕桦也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沈言莫,让她跟着一起担心受怕。
“什么?你快说啊。”
“钦天监说她是金命,及笄之后必有一劫,若是活下来了,便尊贵一生。皇上曾有意许她一个皇后之位护她性命,但我想她未来携手之人该是她自己选择的,我们不该去剥夺,后来才有赐为外姓公主这一出。本来我是不信这钦天监的鬼话的,可今天抓周礼,她什么都不拿,偏偏抱了皇上又伸手抓天,皇上沉默半响,我差点就自请死罪了,她要的可是这天下?”叶奕桦坐在床边一边看着叶犹凉一边跟沈言莫说着。
“你说什么?”就在叶奕桦说出“天下”二字的瞬间沈言莫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不行,不行,我女儿不能入宫为后,和别人共侍一夫,金贵又如何?富贵又如何?我只愿我的孩子能和我一样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就够了。”
“莫莫,我也如此想,才求得皇上收回成命,可如今才一岁小儿便让人不惜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取其性命,我们该如何是好?”
沈言莫霎时眼泪就落了下来,看着叶犹凉的小脸,这可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可曾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啊,如果连自己都没有能力去保护她的话,该怎么办?
“那就送走吧,离开京城,离开这个地方,去我父亲那里,让谁都找不到她。”
“我也想过,可倘若是现在送走了,必定让皇上和我生出嫌隙,到时更无人会护她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该如何是好?”
“先静观其变吧,看皇上那边如何。”
皇宫。
皇帝前脚刚踏进书房便得知叶犹凉遇刺,万幸没有受伤,便立马宣丞相入宫。
大概一个时辰过后叶奕桦才姗姗来迟。
叶奕桦跪在了半响皇帝才开口:“你可是在怪朕?”
“臣不敢。”叶奕桦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朕看你就剩没提刀来见了。”景晟逸终是站了起来走到叶奕桦面前。
“你可信我?可信她?”叶奕桦问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皇帝,没有丞相,没有公主,有的只是景晟逸、叶奕桦和叶犹凉。
“全天下就只有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叶奕桦缓缓抬头直视景晟逸:“那又如何?”
“就凭这一点,你就值得我的信任。”
叶奕桦起身,与景晟逸相齐而站。
叶奕桦深深地明白,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信任是多么奢侈的东西。所以在皇上说出信的那一刻,一切的隔阂都不存在了。
“朕会让暗卫保护她,一直到她长大。”
“谢皇上。”
……
这一年,在叶犹凉的身边陆陆续续死了上百个暗卫,抓到活口却又都是死士,一点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来。
叶犹凉两岁的时候去厨房偷吃鱼中毒,叶奕桦发现的时候已经面色发紫只剩下一口气,等她醒来之时叶奕桦只能很无奈的告诉她是被鱼刺卡的。第二日皇帝便派了一名医女来教叶犹凉医术,最是辨毒,两岁的小女孩每天都被逼着跟蛇虫鼠蚁打交道,叶犹凉毕竟是从现代社会过来的,况且她心大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每天入夜后回到家就看到娘亲红着眼睛看着她,着实心里有些酸苦,有时候叶犹凉也会安慰沈言莫说:“娘,我跟你说哦,我今天发现了一种蛇,绿色的,特别好看,好像是皇上爹爹送我的绿如意,但是比那个还要透明,可是它没有我快,它还没来得及跑我就已经抓到它了,所以娘亲,你不要担心我了,我长大了哦。”
后来叶犹凉把这条蛇带到了国子监,在太傅讲诗经讲的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直接把这条蛇扔到了景皓煜的书桌上,景皓煜吓得一下子跳到了景皓晨的身上,大喊:“蛇、蛇、蛇啊、来人来人,快救本皇子。”
再后来叶犹凉被叶奕桦罚抄了两千遍诗经。
……
叶犹凉三岁的时候和景皓晨、景皓煜、叶梓翀在御花园里玩耍,被身边的一个小婢女扔到了荷花池,等到叶梓翀把她救起来的时候连气都没有了,后来还是被景皓煜的渡了一口气才勉强吐了一口水活了过来。若是景皓煜早知后来的后来这件事会被叶犹凉三番两次的拿来威胁自己为她卖命的话,打死他也不会亲她了。
皇帝大怒,自此朝阳公主叶犹凉身边再无侍从跟着,所有的奴才婢女见到叶犹凉必须后退两尺的距离,否则就地处死。当然景皓晨、景皓煜和叶梓翀也被罚抄两千遍诗经。
再后来,叶犹凉经常被皇上爹爹和自己的亲爹毫无预兆的往水里丢,迫不得已学会了游泳。
……
叶犹凉四岁的时候,国泰民安,皇帝为皇后大办生辰宴。
这日,叶犹凉偷了叶梓翀的衣服穿上,把自己打扮成一位小公子,准备进宫,不想在宫门口被拦了下来,无奈拿出朝阳公主的令牌才得以进去,叶犹凉偷偷摸摸的去了皇后寝殿,准备给皇后一个惊喜的,不想刚好撞见皇帝跟皇后在做羞羞的事情。
就在皇帝快把皇后的衣服脱光的时候才发现叶犹凉站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皇后吓得一声尖叫。
皇帝怒视着叶犹凉:“来人。”
叶犹凉心里一凉,暗糟,这才想到自己女扮男装,怪不得景晟逸不认识自己。
还没等皇帝说完,就立马扑倒皇帝身上说:“皇上爹爹,我是朝阳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皇帝下意识把叶犹凉丢出去的,听到这句话后硬生生的又把叶犹凉拉了回来,一股火冒了起来:“你穿成这样跑来这里干什么?”
“皇上爹爹,你刚刚脱皇后干娘的衣服干什么啊?我来了半天了你们都没看到我。”一句话就说的景晟逸的火熄了下来。
“咳咳……”
“皇上爹爹,你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拖出去砍了。”
“瞎说什么。”
“皇上爹爹,我现在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啊,我要回去问问爹爹我是不是生病了。”
叶犹凉刚转身就被皇帝拉了回来,说:“小朝阳,这不是病,看来朕是真的把你吓到了。”
叶犹凉一听皇帝这么说,有一种计谋得逞的小骄傲,立马说道:“皇上爹爹,您是不是要补偿我?”
“你这个鬼灵精,说吧,你想要什么?”
“恩,我想要皇上爹爹十天的时间。”
“你要朕十天的时间干什么?”
“你先答应我嘛!”
皇后把衣服穿好后才拉开床帘,知道是叶犹凉后才松了一口气,拿着手指头点了点叶犹凉的额头,说:“你这孩子,皇上日理万机,你又瞎胡闹。”
“好,朕答应你,看你这次又能给朕捅什么篓子出来。”
“皇后干娘,我把皇上爹爹的这十天送给您哦,让皇帝爹爹每天都陪着你,祝你生辰快乐!祝愿您越来越美丽,比皇宫里所有的女人都美丽,让皇帝爹爹每天都脱你衣服……”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皇后嘴上这么说,心里都笑开了花了。
“皇后干娘,你放心,皇上爹爹一言九鼎,不会骗您的,是吧?皇上爹爹。”
“朕倒是想好好问问奕桦了,天天都教了你什么东西。”叶犹凉听罢吐着舌头装可爱,皇后在一旁拂袖一脸笑意。
晚宴时间到,叶犹凉便跟着皇上皇后去了御花园。
众臣与家眷虽好奇为何有个不认识的小公子跟着皇上皇后,但看着皇上皇后对其喜爱自然也不敢多问。
入席后叶犹凉一溜小跑便坐到了叶梓翀的身边,叶梓翀自然认得自己的衣服,自然也认得自己的亲妹妹。
“你要是敢把我的衣服穿脏一点点,我就把你的衣服全扔了。”
“哥,你是我亲哥吗?”
“我是亲生的,你是捡的。”
“我要告诉爹爹你欺负我,让娘罚你抄两千遍诗经。”
“那我就告诉景皓晨他千辛万苦搜集来的描世孤本是被你扔到鱼塘里泡烂的。”
“哼,我怕你?”
“那我就再告诉景皓煜他的小金库里面的那颗绯红夜明珠是被你拿着埋在了你院子里的第七根竹子下面。”
“叶梓翀,你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非也非也,弄死你太简单了,这种没挑战的事我才懒得做。”
“你给我等着吧!”叶犹凉气鼓鼓的拿起面前的水一饮而尽,辣的呛的满脸通红,叶犹凉捂住嘴硬生生把酒咽了下去,抓着盘子里的花生就是一通吃。
“这么蠢的人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啊,真是家门不幸。”叶梓翀虽看着叶犹凉那么难受会有些心疼,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去怼她。
“叶梓翀,你别太过分。”叶犹凉感到很委屈,别人家的哥哥都是把妹妹捧在手里爱护着的,怎么偏偏自己这哥哥就跟是前世的仇人一样。她突然想起现代的哥哥沈礼安,也不知道在国外生活的怎么样。
叶犹凉一阵伤感,又被呛得有点透不过气,只好离席去到旁边小花园里,刚过去便看到有个小男孩拿着一根骨头在喂猫。
“猫是吃老鼠的,它才不吃猪骨头,你是个傻子吗?”
三岁的苏月朗转过身,奶声奶气的冲着叶犹凉说:“哥哥,什么是老鼠?傻子又是什么?”
“老鼠就是一个小小的黑黑的臭臭的吱吱叫的动物,傻子就是你啊!”
“我不懂。”苏月朗眨巴眨巴着自己的眼睛,渴求的望着叶犹凉。
叶犹凉往前走了一步,刚准备蹲下的,就觉得脑袋一晕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最后一眼隐约看见的却是一个眼角带着疤痕的小男孩儿正惊慌失措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
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竟是景皓晨,叶犹凉揉了揉太阳穴,还没开口问发生了什么,景皓晨已经端着水过来了,说:“你先喝点水,太医说你是花生和酒过敏症,以后这两样你可不能再混在一起吃了,这回幸好发现的及时,下次可别这样了。”
“我爹娘呢?”
“生日宴结束了,我跟父皇母后说你玩的累了在我这睡着了。”
“哦。”叶犹凉坐起身来,伸出小手指,说:“景皓晨,那这就是我们的秘密哦,你不要告诉别人,拉钩。”
景皓晨温柔笑着,叶犹凉痴痴的看着,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