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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桩冤案

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

杨震站在州府后院树下,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这久违了的清新的空气,忽然想起家乡潼乡来,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妻儿,想起了学馆的学子们。虽然偶有家书告知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安心赈灾,虽然每次从学馆来的书信都告知学馆一切皆好,让他勿念,但他总免不了牵挂,总在想,不知老母的腰还疼吗?不知道杨季、陈翼、虞放三人把学馆打理得如何?学生们是否还能如他在时那般齐全,会不会有学子辍学呢?学馆窗户上的窗纸有些破了,走时忘记叮嘱他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修好?还有那个叫关敬的学子,总把孔夫子的《论语》背的颠三倒四,惹得众学子课堂上发笑……

想着想着,一股乡愁再次涌上了心头,杨震的心有些潮湿了。

荆州赈灾,几十万灾民顺利渡过难关之后,朝廷又下拨了赈灾钱粮,调拨了稻种,要求各地修复家屋,恢复生产。

杨震带领乡民,修筑家屋,疏浚江道,加固江堤,筑坝拦洪,插秧播种。杨震的亲力亲为,使荆州各级官员和百姓都心生敬意。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耕耘,百姓们已经收割了两季稻子,不光生活得到保证,并开始上缴税粮,一半郡县的府库,已经有了不少屯粮。

武陵的春天来得早,没出正月,勤快的人家已经下地整理稻田。

吃过早饭,杨震就到沅江边上视察,他是在夏季雨水没有到来时,加快防洪堤坝建筑的速度。这时,府衙从事跑来找他说:“杨大人,朝廷有重要文书到。”

杨震与州府从事回到府衙,只见大堂公案上放着一个朝廷文书。杨震打开卷宗,原来这是一封御史台的文书,只见里面写道:“张生杀人之案,依律而办。否则,以‘见知故纵罪’而奏。”

张生之案,之所以拖达一年多,是杨震有意为之,他始终不相信张生是真凶。

这个案件,虽然至今案犯张生没有上诉,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给张生留下足够的上诉时间,因此,当时,就给判了个‘斩监候’。按《大汉律法》规定:上诉一般以三个月为限。但在这些年,一些地方,凡有犯人上诉,官吏并不立即复审,经常是无限地拖延下去,以至于有“有罪者久而不论,无罪者久而不决”。但是,杨震不是那样,他之所以一拖再拖,是因为他要为自己最终核准案件留下充分的理由和充足核案时间。汉代刑律办案,重口供,轻证据。杨震接手“张生杀人案”之后,深深觉得,这种做法弊端颇多,他一反过去,坚持办案重证据,不轻信口供。

然而,时间过去了一年多,张生杀人案还是“斩监候”。杨震并不知情,原来,樊闰在暗中上奏朝廷,说杨震庇凶纵恶,本应给张生判“斩立决”,杨震却给张生判了个“斩监候”,直到朝廷责问下来。

现在,杨震再没有什么话可说,只好做最后核准。他再次提取犯人张生复审,张生的身体与一年前相比,显得更加瘦弱,可是,对于杀害王灵母女一案,张生仍然供认不讳,所述作案过程与一年前相同。

杨震大恼,问道:“你年纪这么轻,又熟读诗书,怎能下此毒手?”

张生说:“我恨死了她娘儿俩,她娘儿俩嫌贫爱富!”

杨震摇摇头,只好在核案呈文上写到:“与两审同,依律当斩,按‘斩立决’,准刑。”

写完,他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王灵母女的冤魂终于可安顿下来。”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通往江边刑场的道路两旁,男女老少拥满了道路两边。武陵郡、汉寿县以及临近郡县的乡民,连同荆州城内的居民们,都拥到沅江边上。他们要亲眼看看这个极端残忍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要看看这个恶魔的最终下场。

监斩台上,坐着荆州刺史杨震、武陵郡太守樊闰、汉寿县县令王密等三十多个州郡县官。午时三刻快要到了,只见一辆囚车拉着杀人凶犯张生快速向刑场驶来,囚笼前的牌子上写着“杀人犯张生”。囚车的周围围着一圈刀斧手紧跟其上。

这时,乡民百姓们纷纷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看着中间道上囚车里蓬头垢面的张生。不少人扔着石块砸着囚车里的张生,还有不少人指着骂着囚车里的张生。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囚车到了刑场,张生被从囚笼里拉出来,头刚被压到斩杀台上,只见他突然挣扎起来对着监斩台上的州郡县官大喊:“大人,我冤枉啊!冤枉!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观看的乡民百姓们听到张生的喊声,一下子乱了。

坐在监斩台上的杨震、樊闰和王密等州郡县官们都听到了。樊闰听到张生喊冤,先是一脸错愕,继而表情复杂。

杨震听到喊声,不觉一惊,他知道,依照新颁布的《大汉律法》规定:犯人出现法场喊冤,必须停止行刑,案件必须上报朝廷,听候朝廷裁决。

杨震看着在刑场挣扎喊闹的张生,以及像江水一样翻滚的乱轰轰的人群,沉吟片刻,心想:不管怎样,必须立刻停止行刑。于是,他果断地命令:“即刻停止行刑。”

接着,杨震又下令袁礼、周广:“将犯人张生重新收监。”同时,命令樊闰、王密让衙役们驱散观看的乡民百姓。

杨震回到荆州府衙。府衙大堂里,坐了一圈荆州各级地方官员们,他们一个个情绪激动,议论纷纷。坐在公案前的杨震,大脑里也在急剧地翻腾着。

杨震想不到,自己尽管做官做事慎之又慎,在走入仕途还不到三年时间,竟然在自己的手里出现了一桩大冤案,现在,自己受到应有的责罚是小,而受冤人遭受这么大的冤屈是大,他不敢再往下想。

只听他说:“诸位大人都知道,按照《大汉律法》规定,张生杀害王灵母女这个案子,不能执行了,需重新审理。”说着,他瞅着坐在一旁的王密,“王县令,张生这个案子,就由你们汉寿县来重审,一定要查实。既不能让受冤的人再受冤屈,也不能让真凶逃脱大汉律法,逍遥法外。”

在座的官员们都纷纷转头瞅着王密。

杨震说完之后,然后回自己书房,准备起草上报朝廷的呈文。

杨震走后,大堂里,有些郡县官吏走了,还有一些郡县官吏没走,他们知道,依照新颁布的《大汉律法》,一旦张生冤案平反,所有涉案官员都必须受到问责,严重者要受到刑责。因此,在场涉嫌的县、郡、州官吏,一个个皆忐忑不安。

杨震在向朝廷起草呈文前,为了“张生法场喊冤”一案,他除了再次翻查翻阅《大汉律法》中关于“疑案呈报”和“录囚制度”外,还专门研读了董仲舒的《春秋决狱》。

秦代尊崇法家,强调“依法治国”,严格规定法官依律办案,违者治罪。从汉代开始,特别是从前汉的董仲舒开始,封建法律儒家化,采用董仲舒的《春秋决狱》。前汉大儒董仲舒认为,孔子作《春秋》的目的在于讨伐乱臣贼子,宣扬“礼仪之大宗”。随着汉律儒化,董仲舒把儒家思想引到司法实践中去,以孔子《春秋》的经义来断案决狱。也就是说,用儒家的仁义学说作为判断是非、善恶以及贤、不肖的标准,作为审判案件的依据。《春秋决狱》又称“经义决狱”,它是汉朝统治者寻求儒家经义与律法制度相结合、推行汉律儒家化的一种手段。

《春秋决狱》的积极作用在于,首先是它推动了法律的儒家化,使得儒家思想与法家已经创制完成的法律规则结合起来,并有所发展,其次是它修正了法家偏重于客观归罪的定罪量刑标准,确立了“必本其事而原其志”的新原则,强调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推究行为人的主观方面,再次是,它在一定程度上矫正了秦朝以来的酷吏以构陷人罪为能事的司法作风,最后一点是,它也彰显了“德政慎罚”的司法观点。但是,同时,也出现了一些消极作用,那就是,一些官员在审案定罪时,抛开了肯定明确的法律条文,用儒家的礼仪学说任意解释人们的行为是否犯罪和应该受到何种处罚。

至此,杨震才认识到,“王灵母女被杀案”就是个“疑案”,“张生喊冤案”就是个涉及官员犯罪的“大案”,按照《大汉律法》中关于“疑案呈报”“录囚制度”规定,“张生法场喊冤案”必须如实呈报朝廷廷尉府,听候朝廷裁决。

于是,他冷静坐下来,向朝廷写着奏报。

与此同时,在汉寿县衙奉命重审的王密,却在县衙大堂徘徊犹豫。

原来,当接到杨震的命令后,王密一下子难住了。因为张生的案子,是恩师用了一年多时间亲自核审、在执行前才核准的,而杨震与自己的关系以及知遇之恩,从汉寿到荆州,不光说在官场上无人不知,就是在乡间也是广泛流传。因此,自己如果秉公执法,审出冤情,那恩师就可能要受到问责,重者受到刑责,那不就等于把刚刚走入仕途的恩师的前途断送了。自己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是小,关乎恩师生死是大。那如果自己草率断案,不作详察,甚至徇私枉法,可自己多年来苦读的儒家的圣贤之书不是白读了?

因此,王密还是没有立即着手重审案子,而是带着重重顾虑乘坐马车来到荆州府,向恩师请教。当他愁眉苦脸拜见杨震,不等他开口,杨震马上意识到什么了,就说:“王密,老夫知道你来干什么,你不用说,秉公执法,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如果你徇私枉法,我与你在荆州的名声就都倒了。”

几句话,把王密的顾虑一下子打消了。

回到汉寿,他按照恩师要求,立即着手对喊冤案进行复审。他命县衙一干衙役,把人犯带到县衙大堂,升堂审理。王密在验明正身堂下的人犯确属嫌犯张生之后,经过一番重审,王密以及所有在场审案官员都大呼出奇。

这时,只见张生跪在地上,一再磕头哭着:“王大人,你是一个好官,你在乡间的为人小的早有耳闻,今日才有幸一见,真令小的感激涕零。而我张生的为人,你到汉寿县城一访就知道了。两起命案发生时,我,我根本就不在汉寿。”

在场的大小官员都吃了一惊。

原来,张生与王灵两人在汉寿县城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爱慕。张生的父亲叫张旺,人称“豆腐张”。母亲在他10岁时就去世了,父子俩相依为命,张生小时候就靠父亲做“臭豆腐”小买卖把他拉扯大。但是,王灵的母亲楚氏,一开始时对张生还好,自从王灵的父亲王泰去世后,对张生的态度有了变化。她不嫌张生家境贫寒,但担心张生保护不了她们娘儿俩。案发的前一年,即和帝延平元年三月十五,张生一气之下,从家里跟父亲要了点盘缠,跑到外地学做大生意,立志混个人样,再回来见王灵母女。他出了家门,两眼墨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好,后来跑到洛阳,遇到一个从长安来的古董小商人,这小商人叫王福。张生不知不觉,跟着这个小商人跑到长安,在王福的古董店帮工、学做古董鉴定手艺。古董店的生意还好,跟王福帮工、做古董鉴定的过程中,张生立志有一天,自己攒下钱,也开一个古董店。就这样,一走就是一年多。王灵母女先后被害,他一点都不知道。那段时间,他在长安听说荆州又闹水灾,就带着攒下的银两,匆匆赶回汉寿,恰巧遇上王灵母亲被害。那晚,他由于心急,步行走了一夜,天明时刚刚到县城,他没有歇一口气,也没有顾得回家看父亲,而是径直跑到王灵家的店铺,到那里,也许去得早了点,店铺还没有开门,他敲了几下,见里面没有动静,以为母女俩晚上为人缝补衣服熬夜还没有起床,就先回家看父亲,可是,回到家里,由于一夜未睡觉,实在太累,就倒在床上睡了一觉,也不知道啥时候,估计是午后时间,还没醒来,就被官府衙役稀里糊涂带到县衙,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家,而是被打入了县衙大牢。

张生跪爬在地上一再哭喊:“大人,冤枉啊!我真没有杀害王灵,我怎么可能杀她,我爱她都爱不过来,怎么可能害她呢?我也没有杀害她娘。再说,我苦读圣贤之书多年,我知道纲常伦理,我知道大汉律法,我一个儒生,怎么会干杀人的事情……我是被严刑拷打,屈打成招的……”

王密一惊,问:“严刑拷打?谁对你用大刑?”

这下,张生详细道出了他受冤的经过。

原来,那天张生被从家里抓到县衙大堂审讯时,张生根本不承认是自己杀害了王灵母女。梁田便让衙役用刑,衙役一拥而上,棍棒齐下,打得张生痛不欲生。之后,张生站都站不起来,他们把张生扔进县衙大牢。

天黑时,梁田来到狱中,打发走狱吏,对张生说,荆州刺史杨大人天天催着破案,我们要给上边交差。你不知道,杨大人在荆州停留时间不长。接着,梁田又诱骗张生承认是杀人犯。说,因此,你得先受受委屈担着扛着,不管到郡府,还是州府,都说人是你杀的,等杨大人一走,我们就把你放出来。你在牢里所受的损失,本官保证给你赔偿,金银珠宝,那是小事,到时,你不是爱读书能写文章吗,本官保你到县衙当个书吏,跟王灵的父亲一样。但是,如果你到上边府衙,不按本官说的办,那个府衙都是用大刑的,不怕你不承认,最后只有死路一条。一番恫吓的话,张生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梁田又说,你死了,谁来管你爹呀?

张生仍不肯承认,梁田说,你还不承认,从你家已经搜出了王家被劫的银两。张生说,那银两是自己从长安带回的几年积攒的钱,是给我爹的,不是王灵家的。梁田说着,又叫来手下衙役用棍棒一顿乱打,张生还是不招。之后,梁田就又令衙役用蚊香烧灸熬审,衙役们先是用单个点着的蚊香在张生背上烧,见张生还不招,就又用整把的蚊香点着在张生背上烧,致使张生背上伤痕累累……

“不信你们看,到现在还没好。”张生说着,泣不成声。

张生是个儒生,读书人的斯文脸面,使他不好敞开衣服光着脊背让这么多人看。这时,王密走下堂,走到张生身后,轻轻揭起张生上衣的后襟,一看,看到在张生的背上,一点点,一块块的疙里疙瘩的暗紫色的烧伤,呆了。

王密没有注意到,这时,在场不远处的几个衙役表情复杂,特别是县丞牛寿的表情紧张得不得了。王密放下张生的衣服后襟,然后又回到堂上。

张生继续供述,他因受不了酷刑,几次想死,心想,死了算了,后又想,自己死了,丢下卖豆腐的老父一人怎么办?想着不由得号啕大哭起来。后来,梁田又安抚规劝,骗他说定案后绝不会处以死刑,他疑疑惑惑,也出于无奈,这才同意说王灵母女是他杀的。最后,就按梁田的吩咐和教他的办法,拿上梁田早已编造好了的一套奸杀王灵母女经过的简板,死记硬背。

几天后,张生再次被审讯时,当堂就承认王灵母女是他杀的。

在汉代审案中,重口供,轻证据。审讯中,犯人的口供是定罪量刑的主要依据。因此,在审讯张生时,梁田为了取得口供,便对张生进行刑讯逼供。他深知“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的道理,因此,没有多久,张生便招了。按大汉律法规定:取得口供三日以后再进行审讯,看供词是否相同。梁田急于上报郡府复审,把这个环节早都简略了。

张生凭借一个儒生学子的超强记忆,把梁田早已为他编造好的一套奸杀王灵母女的经过记得滚瓜烂熟,一道道走完了县衙、郡府和州府审理程序。

王密深入审问:“此案已历时一年多,历经县衙初审、郡府复审、州府核准多次审理,你为何一直没有翻案?而到行刑时,你才法场喊冤,这是为何呀?”

张生哭着说:“因为梁县令说不会处死我,说杨大人走后,就放我……”

张生糊涂,他虽是儒生,却是个书呆子,连杀两人的凶犯,哪里能够免死?在狱中羁押一年多,直到他被囚赴江边处决,看到恶煞的监斩官、闪闪发光的鬼头刀以及黑压压的人群,特别是头被压到斩杀台上,他这才如梦方醒,不顾一切喊冤。

就这样,张生把他为什么从县衙到郡府,再到州府,都没有翻案的事情,跟王密说了一遍。

王密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问到:“张生,你真糊涂啊,你既然真的没有行凶杀人,你怎么就敢相信梁田的话?”

张生说:“当时我也疑惑,后来,经过一夜的反复思考,一下子清醒了,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鬼话。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去做,说不定我走不出县衙大牢就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因为过去,在牢里打死犯人的事情常常发生。天下哪有像王大人这样好的县令爷?之后,我只有走一步,混一步,先保住性命,日后才可能有翻案的机会。王大人,我想,我遇到你,再次遇到杨刺史杨青天,该是翻案的机会了。”

王密一时无话了,他沉默了。

张生说的情真意切,尽管梁田已死,死无对证。但汉代是一个重口供、轻证据的时代,王密觉得就凭张生这些供词就可以使张生的冤情得以昭雪。

王密就这样不辞辛苦,提取人犯,日夜审讯,终于使张生的冤情有了一个眉目。这些重要情况,王密必须尽快报告给老师杨震。

于是,审案结束后,王密就准备去荆州城里,这时,县丞牛寿跑来,挡住了王密。他说:“大人,你还真的要去州府禀报?”

“是呀?怎么啦?”王密问。

牛寿说:“你也不想想,你给杨大人汇报,而身为刺史的杨大人,对这个案件是负有主要责任的,他该怎么做?还有,那些听说了法场喊冤这件事的其他原审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又会如何做?你想过没有?”

王密没有过多时间去理会他。

再说,作为这个案子复审主审的武陵太守樊闰,那天,在荆州府衙上,见到杨震指派王密重审这个案子,回到府上后,一直惶惶不安,特别是刚刚有人把王密在县衙重审的结果,尤其是张生翻供的情形报告给他后,他再也坐不住了。他让衙役赶着车驾,拉着他立刻第一个到了州府衙门。

杨震一见樊闰,觉得好生奇怪,因为这樊闰一向对荆州府衙,傲视慢待,今日却一改往常。杨震边让座倒水,边问道:“樊大人有何公干,今日不请自到?”

樊闰坐定后说:“大人,下官在此先表个态,在复审张生杀人案时,下官没有使用大刑,而是依律办案,按《大汉律法》规定的:在取得犯人口供三日以后再进行审讯,看犯人供辞是否相同。下官如此进行,张生仍然供认不讳。”

杨震不解地问:“樊大人是想推脱责任?”

“不不。”樊闰摇着头,“主要是关乎大人自己和荆州几十官员前途的大事。”

杨震不解地问:“关乎本官,关乎荆州几十官员前途的大事?如何讲?”

樊闰说:“下官想请刺史大人掂量掂量,如果这个案子真要重审,大人请想想,这个案子,最终是谁核准的,当然是大人你呀。如果这个案子翻过来对大人你,对荆州审过的官员会是什么后果?大人想过没有?”

杨震问:“那按樊大人的意思,眼下这个案子如何是好?”

樊闰一看杨震向他讨主意,就说:“顺水推舟甚好。”他说着,两手不断地做着各种动作,这些举动,意思就是,你刺史大人当时核准的这个案子,要得过且过,不然,不光荆州那么多官吏被牵涉进去,也把自己搞得没有退路。

杨震沉思着,但见樊闰好似在等着听他的态度,于是,个性刚直、做事一贯一丝不苟的杨震慷慨陈词地说:“怎么能这样做事?你应该知道,此案关系百姓的生死,是非曲直应当公正审理。我也是读书人,我决不会为自己仕途前程,为自己头上的官帽,而让一个无辜的小百姓儒生张生再受冤屈。”

樊闰一看杨震的态度,赶紧收住话,不再多说,转身就离开了荆州府衙。

樊闰走后,王密就跑来了,详详细细地向杨震禀报了刚刚重审张生的结果。

性情沉毅耿介的杨震,听了王密的重审禀报,怒气难平,决定一定要将张生的冤案查个水落石出。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袁礼和周广,都在为杨震担心。他们知道,这个案子一旦平反,作为荆州最高行政长官杨震是脱离不干系的,是要受到问责,甚至刑责的。

杨震也懊悔不已。因为,连环奸杀王灵母女案,是在他荆州赈灾期间发生的,而梁田破案审案那段时间,正好是他带人在汉寿乡下查看粮仓皇粮被掏空的那段时间,因此,对于梁田这段时间的所作所闻一点不知,对县衙和郡府报的结案呈文,虽然也复核复审了三次,而且又拖达一年多时间,结果还是酿成了今天这个冤案结果。

杨震不知道,州府还有不少官员都在纷纷替他担忧。

杨震本是关西潼乡乡间的一个穷夫子,他打从小时候读书起,就受儒家仁爱思想的影响很深。拜师恩师桓郁以后,就将儒家思想作为自己一生的信仰追求。教书授徒后,他将儒家的仁爱思想遍洒学生心间。答应出仕后,他决心救荆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荆州发生了这个大冤案,下一步如何办?袁礼和周广的意见发生了分歧。袁礼认为,应该公正重审,还事实的真面目。

而周广则不以为然,他说:“喊冤案如果真的平冤,把案子翻过来,那杨大人一定要受到问责,严重者要受到刑责。所以,杨大人完全应该把喊冤案敷衍一番,得过且过,不了了之。”

然而,杨震不会那样做,他打从潼乡走出的那刻起,到踏上荆州的土地上,他就把儒家思想作为自己从政的准则:他要正直为官,清廉从政,时刻把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这时,杨震告诉在场几人:“不管怎样,一定要将喊冤案审出个结果,绝不要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而要将真正的凶手捉拿归案,杀一儆百,给死去的王灵母女一个交代,还受冤者张生一个清白。”

几人走后,已是掌灯时分,杨震身披外衣,点亮烛灯,展开书简奋笔起草奏章。杨震在奏章当中,将荆州武陵郡发生的“汉寿县连环奸杀母女案”的前前后后奏报一番,接着写了荆州地方三级府衙对杀人疑犯张生的审理过程,以及一年后才将案件最后核准,将案犯张生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案犯在法场上喊冤。最后,杨震打破《大汉律法》中规定的“录囚制度”的有关条款,提出了请求,表示此案暂不上报朝廷,先由荆州府衙再次重审,重审结果最后一起上奏廷尉府裁决。

杨震的奏报,以八百里加急送到朝廷,“张生法场喊冤案”连同荆州汉寿县的“连环奸杀王灵母女凶案”一起,一下子震惊朝野。接着,廷尉府复文,同意此案先由荆州府衙重审,最后上报廷尉府裁决。

此刻,在荆州上下,人们议论纷纷。议论的焦点是,张生到底有没有冤情。杨震提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提审张生供词中提到的各类人证证实。

杨震下令,要汉寿县令王密,先将人犯张生从汉寿县押解州府大牢,然后再把张生的父亲“豆腐张”等人,从汉寿县送到荆州城,最后,由张生的父亲作为人证,呈堂作证,来证明张生在案发期间在不在汉寿县,同时证明张生在汉寿县大堂翻供时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王密接到杨震的文书之后,还没有把张生的父亲找来,武陵郡丞金武就赶到汉寿。原来,樊闰在荆州府杨震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还不死心,又听说杨震命王密把张生父亲送到荆州城做证,就急派郡丞金武到汉寿阻拦王密送人。

王密愤慨地说:“人命大于天,真相必须查清,怎敢草率断案,陷无辜庶民百姓于死地?”

金武说:“王大人,你如果不把张生的父亲送到州府,对你对郡府,以及荆州,整个从上到下的所有的官员都有好处。但是,如果你硬要把张生的父亲送到州府,那对你极为不好。你是荆州当地人,刚刚当官,前程远大,如果你把荆州上下的所有官员都得罪了,别说你在荆州这个地方不好当官,就是以后想在荆州的这个地方生活都不好混。”

然而,血气双刚的王密没有为这些威胁蛊惑所动摇,他说:“金大人,不管是谁让你来,但你要知道,这是刺史大人交办的差事,刺史大人让如何办,下官就如何办。如果我只顾为了自己头上的官帽,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必然遭到汉寿,以及武陵和荆州人的唾骂。那我就真的在汉寿和荆州不好混了,不光我混不下去,连我的后代子孙都无法在汉寿,在荆州混下去。”

不管金武怎么说,王密始终不为所动。

金武听了王密的话,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急着回郡府给樊闰汇报。

金武走后,王密安排衙役,抓紧先把张生的父亲,用一驾马车连夜送到荆州府。至于那些参与的县衙其他衙役,他安排随后陆续送到。

张生的父亲被送到州府后,杨震连夜升堂对证。大堂上,坐着荆州不少官吏,杨震坐在正中听审。

杨震让先是把张生带上来,履行了审问过程,接着,让把张生的父亲带上来。

张生的父亲一见到囚犯打扮的儿子,还没有来得及下跪,就扑向儿子。他抱着儿子,手不断地摸着儿子的头,老泪纵横,号啕痛哭。此情此景,铁石心肠的人也得流泪。

张生见到满脸皱纹的父亲,不住哭喊着:“爹!儿没有杀人,儿没有杀人,你要为儿伸冤,要为儿喊冤啊,王灵娘儿俩不是儿杀的,儿冤枉啊!……”说着,又大声哭喊,“杨青天,杨大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杨震看到此情此景,满含泪水。

接下来,主审官治中从事问道:“堂下跪的可是张生父亲张旺?”

张生父亲答道:“是是是。”

从事问:“你儿子张生这些年都在哪里?干什么事?”

张旺直起身子说:“我儿自小听话乖顺,聪明过人,喜欢读书,与街上店铺的姑娘王灵相好,后来,王灵她娘嫌我家穷,不让他们来往,我儿发誓要争口气,给我要了些盘缠,离家出走,一去就是一年多没归家,到今年八月十四,不对,是前年八月十五一大早回家,这一跑就是整整一年半。”

从事又问“豆腐张”知道儿子这一年半在外面都做什么事?张旺老汉说,儿子给家里来过几封信,叫他不要担心,说他在长安一个古董店做古董鉴定。说着哭起来:“我儿不会杀人,他在家连鸡都不敢杀,他怎会杀人?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张旺说到这里,坐在大堂上的杨震的心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张旺的证述与王密重审时,张生说的一模一样。不用多说,张生确实不是杀人凶手,可以被排除。但是,他的心又悬起来了:如果凶犯排除了张生,那真凶还在逍遥法外。这个案子最初的审理,是汉寿县原县令梁田审的,但他已被处决,如果他在,他不仅是最关键的一个人证,也是一个人当事人。可是,如果是梁田有意为之,他不可能是一个人,肯定有帮凶,这些帮凶肯定在县衙里。对,只要从县衙衙役着手,一定会查出个结果。由此看,张生的冤案很快就能翻过来了,而连环凶杀案也一定会有重要的线索。想到这,杨震的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

在杨震的坚持和王密的配合下,张生父亲到州府出庭做证,从而证明张生不是杀害王灵母女的真凶,确属冤枉。消息一出,荆州上下皆知,武陵、汉寿乡间一片哗然。

樊闰听了郡丞金武游说王密的结果,又听神秘侍卫探到杨震审问张生父亲等人证的结果,坐在郡府,如坐针毡。

事到如此,樊闰一下子恐慌起来,他知道,这个案子一旦翻了,依照朝廷前年刚刚颁布的《大汉律法》规定:冤案一旦平反,所有涉案官员都必须受到问责,严重者必须受到刑责。这样看,自己不但官职不保,而且还要受到刑责。反反复复思考之后,他横下心来:将错就错,将冤案坚持到底。

杨震没有想到,樊闰又会再来找他。

杨震说:“看来樊大人还真关心儒生张生的命运。”

樊闰尴尬地咧了咧嘴:“大人,下官不是关心张生,而是关心杨大人。大人想想,大人是荆州的最高父母官,荆州各级府衙的官员,都是大人的下属,大人在这个时候不保护下属,而是坚持要把一个个都牵连到张生案子里,这样,大人不是把这些人都坑害了?大人把这么多人坑害了,大人以后还能不能在荆州待?”

杨震依然不为所动,樊闰说来说去,杨震都是铁了心,平反冤案。樊闰没辙了,只好让马夫赶车打道回府,心里却狠狠说道:“杨夫子,走着瞧!”

为了彻底为张生平冤,践行杨震提出的重证据、轻口供的审案主张,王密不顾连日审案的辛苦,与袁礼一同走访王家店铺的左右邻居,挨家挨户调查了解。

王家店铺东邻,是一个卖杂货的小商铺,一见官府来人,商铺里三十岁左右的掌柜吓得浑身筛糠:“官爷,我,我,我可没有杀那娘儿俩,你可到城里打听我的为人。”他脸上写满了恐惧。

王密说:“既然没杀人,就不用害怕。起来,我问你,这娘儿俩平时有啥仇家没有?”

杂货铺掌柜的便站直身子整理一下衣服,说:“不曾听说有什么仇家,那娘儿俩平时待街上的人可好了,待八方来客都是和和气气的。”

袁礼问:“有没有发现有行为不端者常到店铺来?”

掌柜回道:“都忙着做生意,也不进人家店铺,也不曾发现这样的人。”

袁礼又问:“两次案发的晚上,你听没听到过隔壁有什么声音?”

掌柜的摇摇头:“没有,没有,知道都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

王密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掌柜的说:“第一次是第二天早晨还没开门,听王灵他娘在哭;第二次,是我一早到房后小便,看到后窗大开着,赶紧叫来其他邻居一起敲门。”

王密又问:“你住着隔壁,这么大动静的凶杀案,难道你就没有听到一点异常声音?”

掌柜的想了想:“对,那晚我睡得糊里糊涂的,除了听到打更老头打更的声音再没有啥异常。”

袁礼紧接着问:“你听到打更是什么时辰?”

掌柜说:“应该是后半夜丑时吧!”

袁礼一激动说:“你再仔细想想。”

掌柜肯定地说:“对,就是后半夜,是丑时。”

袁礼再问:“打更是常事,难道你就没有注意吗?”

掌柜说:“平时?平时不注意。这不是隔壁死了人吗?晚上就睡不安,特别是那晚上,我虽睡着了,但总觉不安宁,糊里糊涂听到打更老头的打更声。”

出了杂货铺,王密与袁礼又来到王家店铺西邻的布庄。

布庄的店主是个又矮又胖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趴在柜台上少言寡语,可他那老婆却是个话匣子,听见王密他们打听杀人的事情,急忙走出来说:“哎哟,人家是知书达理人家的人,怎能有仇家?那娘儿俩会说话,人和气,也会做生意。来来往往的客人也多了,我们也没看见人家做啥出格的事啊。”

王密问:“这两次发案的晚上,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一提这话,那话匣子表情夸张地眉飞色舞:“一提到这,哎哟吓死人了!隔壁那女子死后,我们这掌柜的啥事没有,只顾呼噜呼噜死睡。我吓得一连几天都睡不着。王灵她娘死的那晚后半夜,我迷迷糊糊听见几声猫叫,哦哦,打更老头从这里走过,其他再没有听到啥动静。”

袁礼追问:“那是什么时辰?”

话匣子说:“应该是丑时,肯定是丑时,那晚我起夜刚睡下就听见打更声。”

“找打更的老头!”袁礼示意王密,几人急匆匆地从布匹庄走出来。

费了几番周折,终于找到打更老头的家里,可打更老头的家里只有老婆一人在家。听说来找老头子,那老婆一下子急了起来。原来,老头子已经几天不见回家了,老婆子也正到处找人呢。见到官府来人,老妇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更加着急惊慌,恳求大人一定要帮她找到老头子。

打更老头失踪了?王密和袁礼面面相觑,同时意识到了打更老头的失踪绝非偶然,与王灵母女被害一案必有关联,打更老头很有可能就是杀人凶犯的目击者,这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眼下,要紧的是要设法找到打更老头,但是不能声张只能秘密寻找,以免老头遭到灭口。如果能找到打更老头,王灵母女的案子就会有新的转机,就会有重大突破。

这时,袁礼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王密说:“我感觉那天验尸的仵作也有些异样,值得怀疑,他会不会在验尸过程中发现了什么,有意隐瞒实情?”

两人随即赶到仵作住处,不想,仵作也失踪了。

王密“唉”了一声,追悔莫及:“又一次失误。仵作和打更老头是破解这桩奇案的两个重要人物,却让我们这样忽略了。这个线索一断,案情就将陷入僵局。”

王密说着,很惭愧,“我就是把汉寿掀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两个人找出来”。

袁礼回到州府,向杨震禀报了去汉寿走访调查王家店铺左右邻居的情况。

杨震听后,觉得打更老头和县衙仵作的失踪很蹊跷。他反复琢磨后发现,王灵母女惨遭奸杀的情状极其相似,除奸杀、挖乳房外,王灵母亲被割了头,王灵被割了舌头,而且都用无血刀,这明显都是出自一个凶犯之手。而且,杨震还想,这会不会是案犯在警告其他人,不要多舌。如果是这样,必然与追赃赈灾有关;如果有关,那么,就是自己去王家店铺,给王家母女带来了杀身之祸。如果是这样,自己倾其一生都要使此案水落石出,使案情大白于天下。否则,即使将来到了阴间,都无法面对王灵母女。

樊闰的反常,使杨震隐隐觉得,在这个“连环奸杀案”的背后,有着更大的隐情,这个隐情一旦揭开,也有可能揭开荆州这些年来的一些黑幕。因此,他下决心,一定要弄清其中的隐情和其后的黑幕,抓住幕后的黑手,从而铲除邪恶,为民除害。为此,他抓紧时间,安排张生喊冤案进一步重审事宜。

洛阳皇宫,巍峨恢宏,气势磅礴。

宫廷院内,几个侍女宦官抱怨着日头,议论着嫔妃们的明争暗斗。

一宫女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走进长乐宫,但见那小宫女一头黑黢黢油光光的秀发,在头顶上挽成漂亮的三鬟髻,袅袅婷婷,轻轻盈盈,飘飘悠悠,异常生动。只见嘉德殿门口一小宦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安帝此时正倚在大殿一侧的宣室嘉德殿,万般无聊地翻看着书简。安帝不上朝时,时常穿着宽松的汉式金黄色龙袍,头戴一顶向头顶直直伸翘的酷似喜鹊尾巴的刘邦鹊尾长冠。

这时,见一宫女小心翼翼地进来,手上端着茶盘茶水捧在安帝面前。安帝无意抬头看了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便怔在那里,眼睛放出异样的光芒。

那宫女轻轻地甜甜地叫了一声“皇上”,安帝觉得她面容很面熟,却想不起来她是谁,但见她颈项如玉,袅袅婷婷,小小的瓜子脸蛋上,一双大大的桃仁眼很是迷人。她面庞娇艳,口含桃红,两弯欲蹙不蹙的秀蚕眉,一双秋波潋滟的桃眼,上着翡翠绫罗长袖衣,下穿紫绡云霞裙,胸前缀满雕珰珠玉,脚下掩眏着一双红鞮,舞步蹁跹,说不尽的体态风骚,风姿绰约,倩影婀娜。安帝痴痴地望着那小宫女,越看越着迷,越看越出神。宫中有这等美人朕怎么都不知道?安帝边看边想。

“你是谁?新来的?朕怎么没见过你?”安帝急切问道。

宫女见安帝目不转睛地瞅着,却不认得,就说:“皇上,我是伯荣,您不认得了?伯荣叩见皇上,伯荣斗胆进宫,还请皇上恕罪。”说着就跪在安帝脚下。

安帝一惊:“哎呀,原来是阿荣阿姐。哎呀,快快平身,免礼!免礼!”安帝高兴得满脸绯红,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扔掉手中的书简,走出龙案,目不转睛地瞅着伯荣,只见伯荣蚕眉桃眼、杨柳细腰,心想:这伯荣几年不见,竟长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

伯荣顿时受宠若惊。

“怪不到朕觉得面熟。你真是色艳绝美,这些年你为什么不来宫里玩?”安帝上前拉住伯荣的手。

伯荣抿嘴一笑说:“你现在是皇上,我一个乳母嬷嬷的女儿,哪里有这般福分能进出皇宫来伺候皇上。”

安帝幼稚地说:“皇上怎么了?皇上也有朋友啊!”

伯荣“扑哧”一声掩口而笑:“皇上还和小时候一样地讨人喜爱。”

安帝看着亭亭玉立的伯荣,听着那颤颤的娇声,魂不守舍,六神无主,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伯荣的脸:“阿,阿姐,咱们到朕的寝宫里说说话吧……”说着,拥着伯荣去往寝宫。

侧边的宫女低下头偷偷地笑着。

寝宫内,摆设豪华辉煌,令人目眩眼花。四周的窗格和墙壁,挂着轻纱帐幔,地上铺着红色的波斯地毯,靠墙安置着一座梳妆台和五个衣橱,中央摆放着一张锦被绣单楠木床。

安帝直直站在伯荣面前,双颊急红,嘴唇嗫嚅说:“朕常常想起与你小时候在一块玩的日子,宫里太寂寞,只有上朝,只有看书,只有宦官和宫女,根本就没有朋友。”

伯荣在安帝直勾勾的目光下,挣脱出来,袅袅娜娜地走到床边,蓦然回头,嫣然一笑,千娇百媚,撒娇地说:“只是伯荣再也见不到皇上,今日也是装扮成宫女才进来的。”

安帝拉着她的手说:“朕准你以后每天都可以来。”

伯荣娇羞地点点头,安帝急不可耐地扑过去抱起伯荣,两人倒在龙床上嘻嘻哈哈地滚在一起。

夜幕降临,宫内烛光摇曳,月光透过窗纸泻在那张楠木龙床上,纱幔在夏日的微风中飘动着,勾勒出两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伯荣微微细喘,散开的刘海儿湿淋淋地贴在额前,两腮绯红,目光灼热,身裹白巾,酥胸裸露,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荡漾着风情,充斥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邓太后摄政以来,对安帝要求极为严格,他小小的年纪,除了规定的临朝见习政务外,还有读不完的书,练不完的剑。皇宫像一座牢笼,囚禁着他的快乐,除了按照太后的吩咐看奏章拿出初步意见,在朝廷上听那些文武百官叫急喊穷,不是南边受灾就是西边被扰,似乎没有一天消停。安帝已经厌倦了这宫里的生活,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小傀儡,任由太后摆布。他知道自己出身庶出,太后与他也毫无亲情可言,对处处强势的太后,安帝除了敬畏,更多的是不满。虽有樊丰等宦官鼎力相助,但终究不抵太后的铁腕强势。随着年龄的一天天增长,对权力的欲望让他对邓家势力的逐步强大心生不满,也对刘氏的江山社稷心生担忧。

伯荣的到来,让他体会到了自由生活的快乐,也让他释放了多日的积怨跟烦恼,更品味了快乐跟幸福。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皇帝的优越和权力。

他抚摸着伯荣桃花一般姣好的面容和柳条一样柔软的身体,真想脱下龙袍逃出皇宫,与这位美人浪迹天涯海角。

他双手按住伯荣的身子,生怕伯荣会一下消失:“荣姐,答应朕,留下来不要走,答应朕。”

伯荣两眼湿润:“奴婢怎么不想日日陪伴皇上?怎奈我一个乳娘之女,身份卑微,有何等福分服侍皇上?即使皇上宠爱奴婢,那太后岂能容我?”说着说着,满眼含泪,更加楚楚动人。

刘祜一听,又是太后,就心生不悦:“荣姐莫怕,朕是皇帝,在这里朕说了算。朕喜欢荣姐,就要荣姐留在宫中,朕长大了,也要有三宫六院,到那时说不定还要纳荣姐为妃。”

伯荣感动了,伏在安帝的肩上嘤嘤地哭起来:“有皇上这句话,伯荣就是死了也愿意。”

刘祜紧紧搂住伯荣,心疼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看着怀里这花容月貌的美人,心瞬间就被融化了,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伯荣一看,天已经很晚了,赶紧起身要走,她知道邓太后的厉害。可是,安帝抱着她不让走。伯荣挣扎这说:“阿母常常给我讲宫中的规矩,如果我留在宫中,让太后知道,咱们不死,也得被那些宦官打得体无完肤。”

刘祜虽身为一国之君,小小年纪却有很多自己的无奈。

刘祜想留伯荣在宫中陪她玩。可是,两人虽然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过,是玩伴,但毕竟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出身低微的嬷嬷的女儿,如果留在宫中过夜,传出去既不太好听,也叫人笑话,让太后知道后,追查下来也不得了。刘祜想到这儿,他只好作罢。

次日一早,安帝洗漱装扮后乘着六羊车到永安宫给太后请安。

伯荣的突然出现,让他体会到了人间最美妙的感觉,也让他意识到了他这个皇帝的空虚和无奈。伯荣的爱给了他力量,正如宦官总管樊丰所说,坐在朝廷龙椅上的只能是他安帝一个人。他已经成人,不能再任他人摆布。先皇父皇和帝刘肇像自己这个年龄,已经开始亲政。因此,从今天开始,自己要像个真正的皇帝,要给太后说,自己要让伯荣做自己的宫女,陪伴自己,将来,要纳乳娘的女儿伯荣为妃。

安帝信心十足,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走进太后理事宫,正好遇见太后和大将军在说话。

只听太后说:“法场喊冤?会有这等事?这在我朝可是个惊天奇案。”

“儿臣给母后请安!”安帝看看邓骘的铁面孔,突然没有了说话的勇气。

邓太后拉过安帝坐在自己身边:“皇儿,邓国舅武功过人,剑术超群,深谋远略,智勇双全。皇儿要常常请教邓国舅治国安邦之策,练就一身平定叛乱之功,少与那些心术不正的宦官们交往,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对外人不得不防。与宫女接触更要谨慎。”

“是,母后。”安帝看了看邓骘威武的身躯和一身的豪气,又看了看太后慈爱中透着威严的眼光,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浑身的力量顿时消失殆尽,准备好的一肚子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

“皇儿可有心事?”邓太后盯着安帝轻声地问道。

“没,没有。”安帝一下子慌乱起来,感觉太后那严肃犀利的眼光已经穿透了他的心,看透了他的心思。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请安后,起身立刻逃离。

刘祜走后,邓骘和太后接着刚才的话。

邓骘说:“杨震已经向朝廷呈报了奏章,表明他要重审此案。”

邓太后:“那就好,从他荆州赈灾的动静看,他会把这个喊冤案审好的。”

远在京城皇宫的太后和邓骘都没有想到,后面接连出现的问题,把荆州搅到让他们无法收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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