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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离麦田几百米的地方,郭文云、程世昌与战士们一起在挖土修防洪堤。

荒原上,王朝刚与小张、小王在勘察着土地。

钟匡民带着一些人,卷着裤腿,踩着泥浆水走进一片杳无人迹的湿地,在踏勘荒地。

钟匡民亲自动手,王朝刚、小秦等战士一起用树干芦苇撑起了一个半露天的伙房。钟匡民向刘月季说:“还满意吗?”刘月季感到的是另一种温暖,说:“满意!只要是你为我做的,我都满意!”

天还没有亮,刘月季就起来烧水,她发现芦苇丛中,有一对绿绿的眼睛在闪光。刘月季有些紧张,因为她感到这可能是一只狼,她想叫人,但发现战士们都睡得很沉,不忍叫醒他们,于是继续烧水,不一会儿,那对绿眼睛在芦苇丛中消失。刘月季牵着毛驴,毛驴背上挎着两只木桶,后面跟着的小毛驴已经长得同它母亲差不多大了。刘月季牵着毛驴来到一条小溪边。小溪的边上也是一片扬花的芦苇。清晨那橘黄色的阳光抹在芦梢上。刘月季解下水桶,到溪边舀水。

毛驴突然仰起脖子叫了一声,在草地上蹦跳的小毛驴也突然躲到母驴身边。

一头狼从芦苇丛中蹿出来,那闪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刘月季看,刘月季知道可能就是凌晨看到的那只狼,惊慌了一阵后马上便镇定了下来。回身走到母驴身边,拿着空桶准备对付狼的袭击。狼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近,眼看只有几米了,母驴突然扬了扬脖子,朝狼冲去,然后转过身,甩起后蹄,狼躲闪不及,下颚被踢得垂了下来,而且满嘴的血。狼回头看看他们,钻进芦苇丛里。

刘月季怕狼会引更多的狼过来,急忙打好水后,赶着毛驴快步地往营地走。

当看到帐篷后,刘月季才松了口气。刘月季感叹地摸着毛驴的脖子说:“今天全靠你救了我。钟槐把你请到我们家来,就是来帮咱们家的忙的。咱们家的钟桃也全靠你的奶活了下来。你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哪。”

第二天凌晨,天还黑沉沉的。刘月季又在架火烧水,钟匡民神色严峻地朝她走来。刘月季说:“匡民,你咋不再睡会儿?”钟匡民说:“月季,听说你昨天遇见狼了?”刘月季说:“你咋知道的?”钟匡民说:“你不是告诉高协理员了吗?”刘月季说:“他嘴倒快,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的,怕你会分心。”钟匡民说:“月季,以后去河边打水,让小秦带上枪跟着你去。荒野里正是狼和野猪出没的地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钟槐这小子可饶不了我。而且我也没法向孩子们交代。”

刘月季甜蜜地一笑,因为她还从来没听到钟匡民说过这类关怀她的话。刘月季说:“全靠这毛驴救了我。我知道,它是为了保护它的女儿,这头小毛驴才这么奋不顾身的。可毕竟是它救了我啊!”钟匡民笑着拍拍毛驴的脖子说:“嘿,你为我们家立了功,也为开荒造田出了力啦,将来也给你记功啊!”刘月季说:“坐会儿吧。”

钟匡民在刘月季身边坐下,刘月季盯着炉火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钟匡民说:“月季,你在想什么呢?”刘月季说:“我想起了我进你们家门的那些事。那时,生活上没啥,但我心里却很苦。现在,生活上这么苦,但我心里却不那么苦了。”钟匡民说:“月季,你为我钟家所做的事,我钟匡民是不会忘记的,我们结婚拜天地那晚上,我那样对待你,到现在我一想起来就感到很对不住你。事情是过去了,但话我却从来没有给你说好的。那时,我并不恨你,而是对包办婚姻不满,对我们老家那种小男人娶大媳妇的恶习不满。结果我却把这种不满宣泄到你身上了,所以我现在要对你说声,月季,当时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刘月季眼里含满了泪。钟匡民说:“但是,月季,你也知道感情上的事……”刘月季心酸地说:“我知道,你别再说了!现在能这样跟你相处,我也知足了!”

雪花飘舞。一道防洪堤蜿蜒于麦田的边上。积雪覆盖在麦田上。冬,防洪堤已修到离麦田很远的地方。

郭文云对程世昌说:“我看防洪堤修到这儿就行了。”程世昌说:“郭政委,这不行。一直要修到大干沟那儿,这样,才能把洪水挡进大干沟里。”郭文云恼火地说:“那还得再向前修两公里多。”程世昌说:“那也得修!”郭文云说:“这儿离麦田已经很远了,洪水还能绕过防洪堤倒流过来?我不信!”程世昌说:“我们的麦田地势低,水是活的,哪儿低它就往哪儿流。要是不修到大干沟那儿,那现在修的这几公里防洪堤也等于是白修。”郭文云说:“程世昌,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闲着没事儿干是不是?开荒的任务还重着呢!多开些荒地,明年开春还可以再多种上些春小麦,彻底解决部队的吃饭问题。”程世昌说:“可保护好这几千亩的冬小麦也很重要啊,我们不能熊瞎子掰苞谷,掰一个丢一个呀。”郭文云又恼了,说:“怎么?你说我是熊瞎子?”程世昌说:“政委,我哪敢说你呀,我只是打个比喻。”郭文云说:“没有变通的余地了?”程世昌说:“目前没有。”郭文云没好气地说:“好,那就修!”

县城,师部所在地。张政委办公室。钟匡民已向张政委汇报完工作。张政委看着桌子上的地图说:“行,你们的工作很有成绩。开春后,你们把卫生院、总机房、食堂、司、政、后办公室、招待所等先建起来。到九月,师部正式迁往甘海子。我们的瀚海市就有了雏形了。”钟匡民说:“好。”张政委说:“目前还有什么困难?”钟匡民说:“粮食。眼看全团,还有我们基建大队都要断粮了。”张政委说:“师里正在紧急从关内调粮,你们再坚持几天吧。不出四五天就可以到。是呀,粮食是个大问题啊!现在我们十几万人的部队全靠关内调粮,而且路程又远,道路又难走,这怎么行。所以咱们一定要多开荒,多打粮。明年一定要做到粮食自给,还要有积余!”钟匡民说:“是!”

初春,积雪开始融化。钟匡民骑着马,踩着泥泞的地面回到营地。正在做饭的刘月季看到了他。刘月季说:“匡民,回来啦。粮食的事跟上级提了没有?”钟匡民说:“提了。目前我们粮食还可以吃几天?”刘月季说:“最多只能吃到大后天。”钟匡民说:“节约点吃。四五天后粮食就可以到。”

凌晨,甘海子荒原营地。天色还黑黑的。刘月季又起来往炉子里添柴火,准备烧水。钟匡民一面穿衣服一面朝她走来。刘月季看了面有喜色但却说:“匡民,你每天一早外出摸黑回来地搞勘察,走那么多的路,够辛苦了,再去睡会儿吧,我这儿你不用帮!”钟匡民说:“我现在搞勘察走的路跟以前行军打仗走的路可差远了。打仗行军时,连着几天脚就没离开过地。你倒是给我们这么几十个人又是烧水,又是做饭,还要洗衣服,我们睡下了你才能睡,我们还没起床你就要干活的。我再不帮你一把,心里总感到有些过不去!”刘月季说:“有你这话,我啥都有了,你还是回去再歇一会儿吧。”

钟匡民蹲下来,帮刘月季往炉里添柴火。刘月季起来去抱柴火,她突然叫了起来:“天哪,这哪来这么多水呀!”钟匡民抓出一把燃着的柴火一照,发现营地四周已是一片汪洋。

这时,东方已吐出一丝白光。钟匡民朝帐篷叫:“小秦,快起来叫醒大家!”在小秦的叫喊声中,大家冲出帐篷,看到营地四周大水还在慢慢往上涨,只有芦苇梢在水面上抖动着,营地已被洪水包围。大家看着泛着水波露在水面上抖动的芦梢,所有人的眼睛都射向了钟匡民。

钟匡民问:“王朝刚、小张、小王昨晚回来了没有?”小秦说:“没回来。”钟匡民说:“这太糟糕了!……”钟匡民心情沉重地点上支烟,“看来是我疏忽了。昨天回暖了一天,积雪在迅速地融化,就会出现洪水。我应该想到这一点。”高占斌说:“钟副师长,在这种情况下,你急也没用。我想,王朝刚他们也不会那么傻,会想办法自救的。”钟匡民说:“这太消极了。高协理员,你派几个战士,站到最高的高包上,朝四处瞭望。我们这里的地势比较高,可以望得比较远。有一点动静就来告诉我。”高占斌说:“好吧。”钟匡民说:“小秦,你骑上我的战马,先去团部报个信,再看看那儿有没有粮食先接济我们一点,如果没有,再去师部找张政委,估计粮食这几天就可以到。你告诉张政委,我们只是被洪水围困住了,人员现在都安全。”小秦说:“钟副师长,那你呢?”钟匡民说:“我跟大家在一起!你快去,不用怕,我这匹战马大河大湖都能泅过去。”小秦说:“是!”小秦骑上马,马蹚水过去。

三十米后,只有马脖子探在水面上,水已没到小秦的腰间,但马依然奋力向前游着。

荒坡上,钟匡民等人望着远去的小秦和马。小秦和马已变成一个小黑点。

一轮血红的太阳映在水面上。钟匡民端着一碗清汤来到刘月季身边。钟匡民说:“月季,没粮了?”刘月季说:“没了。明天粮食还来不了,那就挖芦根吃吧。”

有一战士从高坡上奔下来,喊:“钟副师长,你快来看。到上面来看!”

高坡顶上。钟匡民看到两公里外,有一块高地上竖着一根标杆。钟匡民说:“高协理员,你找上五六个识水性的战士,跟我一起过去。”高占斌说:“钟副师长,你不能去,我带着他们过去就行了。”钟匡民说:“你识水性吗?”高占斌说:“我……我是个旱鸭子。不过,钟副师长你怎么也不能去,刚化的雪水,太凉了,你顶不住的!”钟匡民说:“别人能顶住,我为什么顶不住?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高协理员,刚才报名识水性的有几个?”高占斌说:“十五个。”钟匡民说:“挑六个身体强壮的,每人都找个棍子,好探路,立即跟我下水。”高占斌急得喊:“钟副师长,你不能去啊。”他一眼见到刘月季,忙拉着刘月季说:“月季大姐,你劝劝钟副师长吧,现在只有你来劝了。”刘月季很平静地说:“这事我不用劝,我只知道古时候打仗,都是先锋大将冲在最前面,士兵跟在后面。匡民,能不能把我这棚子拆了?”钟匡民说:“干吗?”刘月季说:“扎木筏呀!”钟匡民眼睛一亮说:“行,高占斌,赶快去动手!”木筏扎好后,钟匡民和两位战士跳上去。刘月季端着缸姜汤赶来说:“匡民,喝口姜汤再走吧!”钟匡民说:

“回来再喝吧。”

郭文云、程世昌、钟槐和许多战士走到防洪堤上。洪水已被隔在防洪堤外,往大干沟里倾泻,但洪水还在往上涨。郭文云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看程世昌说:“天啊!”然后对钟槐说:“钟槐,快通知各单位,集合人员,上堤!”

郭文云、钟槐、程世昌与数百名战士站在堤上严阵以待。郭文云说:“钟槐,你去通知各个单位的领导,严防自己负责的那一段,谁要出了差错,我就处分谁!”钟槐说:“是!”

防洪堤上。夕阳西下,映着晚霞的洪水还在往上涨,人们已在挖土加固防洪堤。钟槐干得特别卖力。

旭日东升。防洪堤上的人们经过几天几夜的奋战,都已是一脸的倦态。

郭文云看着堤外的洪水正在下降,于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看到有些战士已把头夹在膝盖上睡着了。他走到程世昌身边。程世昌也是一脸的倦态。

郭文云说:“程技术员,你看是不是让战士们先撤下去歇一歇。”程世昌说:“政委这事你决定。但危险并没过去,防洪堤被水泡了这么几天,很容易决堤。”郭文云说:“那留下一些人巡堤,其他的人都撤下去休息。这疲劳战再打下去,战士们都要顶不住了。”程世昌说:“我也留下吧。”郭文云说:“你还能顶得住?”程世昌说:“顶不住也得顶啊,我是技术员,这方面的经验我怎么要比别人多点。”郭文云说:“那好吧,钟槐,你也留下,有情况就立即来向我报告。”钟槐说:“是!”

木筏回来了,筏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王朝刚、小张、小王,钟匡民和两位战士在水里推着木筏来到营地,高占斌和战士们把他们接上岸。钟匡民和两位战士全身湿漉漉的,冷得发抖。

高占斌喊:“快,加火。”钟匡民对刘月季说:“烧姜汤。”刘月季说:“我已经把姜汤烧上了。”钟匡民说:“粮食还有多少?”刘月季为难地说:“连一点粮食屑子都没了。”钟匡民说:“那怎么办?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一点东西了。”刘月季说:“这到哪儿去找吃的呢?”钟匡民说:“快把姜汤端来再说。”

王朝刚、小张、小王躺在草甸铺的床上,嘴上长满了燎泡。小郑正在给他们打针。钟匡民看着他们,眼里含着泪。钟匡民走出帐篷,眼睛一亮。他看到母毛驴带着小毛驴在坡上吃草。

刘月季正在煮芦根。钟匡民走到刘月季的身边。刘月季问:“王朝刚他们咋样了?”钟匡民痛苦地摇摇头说:“发着高烧呢,再不吃点东西,恐怕很难坚持下来。”刘月季说:“那咋办?这儿除了芦根,再也找不到什么吃的东西了!”钟匡民沉默了一会说:“唉,如果我的战马在的话,我就只好宰战马……救人要紧啊!”刘月季心头一惊,警觉地说:“怎么?你想打我那两头驴的主意?”钟匡民叹了一口气,果断地把话点明了说:“只有这样了。先一头吧,如果粮食还来不了,再说吧。”刘月季说:“不行!那是钟槐买了孝顺我的。它的奶救过你的钟桃,它用蹄子从狼口里救下了我。”钟匡民说:“那,那头小的吧?”刘月季说:“把小的杀了,我咋向钟杨、钟柳交代?他们会受不了的。尤其是钟柳。我舍不得看到这孩子伤心。”“月季,我也不强求你。但你考虑考虑。三条人命呢,再说其他的战士也饿得不行了,也顶不了两天了。我是一个副师长,我能看着战士们这么一个一个就因为没吃的倒下去?月季,你不是说过吗?你能帮衬我一把,就一定会帮的!我同意你跟我来,就是相信你在我为难的时候能为我出把力……”钟匡民含着泪,“月季……”刘月季看看钟匡民说:“让我想想……”小郑飞也似的朝钟匡民和刘月季奔来喊:“钟副师长,王朝刚已经昏死过去了!”钟匡民说:“走,去看看。”

钟匡民冲进帐篷,刘月季也跟着进来。钟匡民看到王朝刚已昏死过去,另两个战士也在喘息着。钟匡民看看刘月季,然后说:“小郑,先给王朝刚喂点水。”小郑说:“再不进点东西,恐怕……”说着摇摇头。

刘月季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钟匡民也默默地跟了上来。刘月季搂了几捧干草放在母驴跟前,抱住母驴的脖子,泪如雨下。小毛驴伸过头来吃母驴前面的草,母驴深情地舔了舔小毛驴的脸,它不吃,让小毛驴吃。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钟匡民走上来,看看刘月季。刘月季说:“把它牵走吧,它为我们家,为你女儿,为开荒造田,就全贡献了吧……”

钟匡民把母驴牵到后山坡上。母驴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似的,站在那儿不动。钟匡民举起手枪。母驴的泪水往下流。

高占斌和几个战士站在一边。钟匡民把枪口对着母驴的头,母驴看着枪口,一动不动,视死如归的样子。钟匡民迟迟下不了手,枪一直举着,眼泪从眼角滚了下来。

高占斌说:“副师长,你咋啦?什么样的枪林弹雨都经过了。”钟匡民举枪的手放了下来,滚下泪说:“我下不了手啊,这是钟槐为他娘买的啊……老高,你来吧……”

夕阳如血。刘月季一面在炉前加着火、烧水,一面在听着,但枪声迟迟未响。她似乎猜到什么了。她突然站起来,大声地朝坡的那一边喊:“钟匡民,救人要紧啊!”枪声响了。刘月季一下晕倒在炉前,炉腔里的火在熊熊地燃烧着。小毛驴惶恐地奔了过来,用嘴拱着刘月季。

入夜了,刘月季还昏睡在窝棚里。她眼里仍在流着泪。钟匡民守在她身边。钟匡民望着刘月季的脸,回忆着自己和刘月季的往事。

内地某乡村。钟匡民和刘月季拜完天地,被送进洞房。花烛在淌着泪。钟匡民一把掀开红盖头,怒视刘月季说:“没有人要的老姑娘,跑到我们家来干什么?”刘月季说:“我也不愿意,是你爹几次三番跑我家来求我爹的!”

夜,书房。外面在闪电打雷,下着大雨。刘月季拿着衣服走了进来。一声雷声,刘月季一下跪在钟匡民跟前,眼泪滚滚而下……

钟匡民愧疚地望着昏睡着的刘月季。钟匡民理了理刘月季的头发说:“月季,我对不住你啊……”刘月季睁开眼,朝钟匡民凄然地一笑,说:“我把水给你们烧好了……”钟匡民的眼泪夺眶而出。

高占斌把头伸进窝棚,轻声地说:“钟副师长,你出来一下。”高占斌端着一碗驴肉。钟匡民走出窝棚。高占斌说:“大姐醒了没有?”钟匡民点点头。高占斌说:“这一碗是给大姐留的,你喂她一点吧。我们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啊!”钟匡民说:“快拿走!留给病号吃吧。”高占斌说:“咋啦?”钟匡民说:“这不是在她流血的心上再戳一刀吗?”他俩都没发觉刘月季已走出窝棚。

高占斌说:“那大姐吃啥?”刘月季说:“我吃芦根就行了。那东西清火。高协理员,你快把这碗东西拿走,要不,我会在你们每人身上咬上一口的……”说着泪水又止不住地落下来。

小毛驴走到刘月季跟前,舔了舔她的手。

月光如水,程世昌和钟槐在防洪堤上一起巡堤。钟槐说:“程伯伯,你为啥一定要和我巡这段渠呢?”程世昌叹了口气说:“我最担心的就是靠近干沟的这段渠,那时修得太急躁,质量上恐怕有点问题。这话我不敢跟郭政委说,一说他一定又会恼火,这渠堤他本来是不主张再修的。我一再坚持,他才勉强同意的。不说了,来,坐下歇会儿吧。你也几天几夜没睡,一定累坏了。”钟槐说:“没事,我这身体是铁打的。”但话没说完,却深深地打了个疲惫的哈欠。“程伯伯你不累不困吗?”程世昌说:“我也是人,咋不累不困。但我感到负在我身上的责任比谁都大。再坚持一夜,明天,洪水就会小下来,郭政委也会派人来换我们的班的。”

月色朦胧。两人坐在堤边上,洪水已退到防洪堤的半腰间了。程世昌说:“再过两天,洪水就可以退走了,这儿的洪水,来得快,退得也快。”程世昌点燃支烟,说:“钟槐,你不抽烟吗?”钟槐说:“不抽,我娘不让抽。”钟槐仰望着明月。程世昌说:“钟槐,你在想什么呢?”钟槐说:“想我娘呢。这么大的洪水,我娘不知咋样了,我真想去看看我娘。”程世昌感慨地说:“你娘,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哪。”钟槐说:“我娘是天下最好的娘,所以我爹把她撇下了,我咋也想不通。我恨我爹,也恨那个女人,把我们好好一家给拆散了。”程世昌说:“我也有点弄不懂,你娘这么好,为啥钟副师长会对你娘没感情呢?”钟槐说:“他嫌我娘比他大六岁,嫌我娘不好看。”程世昌说:“你娘长得蛮好的呀,尤其那双眼睛!唉,世上有些事是很难说得清的,尤其是感情上的事。我结婚时,我女人比我小六岁,长得也很好看。但感情上却并不很融洽,性格上有差异。所以,感情上的事,很难从年龄上、长相上来衡量的。你娘是个好女人哪!不但善良,懂得体贴人,而且还明事理。”钟槐说:“那你女人呢?”程世昌说:“两年前,她带着女儿,从老家到新疆来找我,她被土匪杀害了,女儿失踪了,至今不知下落!”钟槐说:“你女儿当时多大?”程世昌说:“八岁,跟你妹妹钟柳一样的年纪。所以我看到你妹妹钟柳,就感到特别的亲。好了,不说了,说了让人伤心。”钟槐想说什么,但把话又咽了进去,然后摇摇头,他显然又否认了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程世昌站起来说:“你娘不会有事的。这儿的地形高低不平,洪水一来,只要往高包上一爬就没事了。而且他们的营地肯定设在高坡上。小张、小王有这方面的经验。钟槐,洪水退到堤半腰了,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你可以睡一会儿。我去巡巡堤去,有事我来叫你。”

程世昌走出几步,钟槐就歪在堤上睡着了,他实在是太困太累了。刚才程世昌说的话,他也忘在了脑后。程世昌抽着烟,提着马灯巡堤。他走到防洪堤干沟的接口处,洪水正在缓慢地往干沟里流淌。洪水继续在下降,他稍稍地松了口气。程世昌转身往回走。走了几十米后,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摔倒在渠堤上。他晕了过去,然后睡着了。几天几夜的劳累与紧张,他的身体也顶不住。

月光中,堤下有一股暗涌正从堤底咕嘟咕嘟往外流,流向麦田。钟槐猛一醒来,看到堤内水汪汪的一片,大惊失色。钟槐往堤的另一头奔,喊:“程伯伯!程伯伯!”程世昌仍昏睡在堤上。钟槐死命地摇着程世昌,喊:“程伯伯,程伯伯,堤跑水了,麦田淹了!”程世昌猛地跳起来说:“什么?你说什么?”

钟槐领着郭文云和人群带着工具,冲向防洪堤。堤已冲开一个小缺口,由于洪水的水位已降低了,水流已不太急。程世昌躺在堤的缺口里。这样水流会流得更小些更慢些。

天已大亮。早霞中,缺口已堵上了。堤内,几百亩冬麦被水淹了。郭文云冲着程世昌、钟槐喊:“你们俩先给我写检讨!尤其是你程世昌!我们这几天几夜拼死拼活,全白搭了!”程世昌和钟槐满脸的犯罪感。程世昌说:“政委,检讨我一个人做,要处分也处分我。钟槐是我让他休息的。”郭文云说:“光是处分?你这是在犯罪!破坏生产罪!”钟槐说:“政委,我不该睡得那么死,这事不能全怪程技术员。”郭文云盯着程世昌,冷笑一声说:“程世昌,你回去休息,明天先把检讨交上来再说。”程世昌走后,郭文云神情严峻地对钟槐说:“钟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程世昌让你睡觉的?”钟槐说:“是。”郭文云说:“后来他干什么去了?”钟槐说:“提着马灯巡渠去了。”郭文云说:“他还对你说了什么?”钟槐想了想说:“没说别的,只说他的责任重大。说我的娘好。”郭文云说:“还有呢?”钟槐还想作解释说:“政委,程技术员他……”郭文云说:“钟槐,你太年轻,政治上的事你太幼稚。我们国家刚解放两年,有些人的心跟我们共产党可不全是一条心。程世昌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跟我郭文云不是同心同德的。”钟槐说:“郭伯伯,程技术员是个好人。他对工作很认真负责。他是太劳累了,晕倒在防洪堤上的。”郭文云说:“你亲眼见了?”钟槐说:“我找到他时,他还没醒过来,是我把他摇醒的!他头上还跌出好大一块青块。”郭文云说:“是这样吗?”钟槐说:“是!”郭文云说:“那好吧。”钟槐说:“郭伯伯,程技术员和我会不会受处分?要处分就处分我!”郭文云说:“为什么要处分你?”钟槐说:“因为我身强力壮,又年轻,在巡渠时应该多担点责任。”郭文云说:“钟槐,我看你,还有你娘和你爹,脑子怎么都缺根弦啊!”说完,气得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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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能有三好,撩妹,耍帅,被推倒。隐身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看美女洗澡;寒冰能力可以在炎炎夏天将整个东湖变成冰冻玫瑰;点石成金手,把世界财富玩弄于鼓掌之间;吞噬者,可以无限制吞噬任何东西,包括空气,河流以及大地;织梦者,可以创造无数的魔幻梦境,让你迷失在梦境现实;各色能力展现出百种姿态,只有你想不到的,不同异能挑战你大脑极限。全程无尿点,一起来。
  • 腹黑殿下的契约执行官

    腹黑殿下的契约执行官

    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告白信被死对头发现,还被迫签了不平等条约要帮他追美琳姐,要不他就把我的告白信公诸于世,帮他就帮他把我还要假扮他女友,为什么在我帮他追美琳姐的时候,我渐渐地喜欢上了他,我是将这份爱埋藏于心底还是吐露出来,最后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正在开启心动模式

    正在开启心动模式

    温软强悍学霸女神vs冷淡深情偏执校霸【校服到婚纱】【温暖治愈】高一那年,程曦遇见了徐东远。听说他是学校出了名的混混,只要是校规禁止的,他全都来了一遍。按规矩,这种学生早就劝退了,但他爸是个大人物,校方不敢动他;老师也只当他不存在;旁边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家长会过后,两个人阴差阳错成了同桌。程曦苦笑,现在就算是不想打交道,也要每天打交道了。【一】一开始,她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两条永远也不会相交的线。可是,自从阴差阳错成了同桌后,有些事情就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就比如今天她居然脑子一热就出来找他。“徐东远,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上课?”“你管老子。”程曦的脸是惨白的,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好,不管你了。”程曦笑着睁开眼,眼里的失望和冷淡,让徐东远没来由的冒火。他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眼神,可程曦这样看他,就这一眼,他就受不了了。【二】程曦说这句话的时候,上下眼皮已经困得睁不开了,她翻身打了个哈欠。徐东远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女孩现在的模样,他忍不住笑笑。“徐东远,我困了。”程曦挪了挪枕头,只想靠的舒服些。“嗯。”徐东远仰躺在床上,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感觉多了点什么。大约是满足吧。
  • 衡四祥

    衡四祥

    她曾经叱咤古玩江湖,踏遍古董商云,终究是倦了,退居小镇,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才消声灭迹了两年,当年的圈子重卷风云。“年儿姑姑,白家需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