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临近尾声,可怕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尽管我对考试充满恐惧,但是对自己的斤两掂量的还算准确,知道差不到哪里去,不是前十也是前二十,不至于排在倒数,回家吃些皮肉之苦。
学校门前的槐树光着身子,张牙舞爪地站在老地方看着学生一个一个从铁门里放出。一丝不挂的枝干顶端孤零零的立着一个鸟窝,原主人早已拖家带口地飞走,只留下这堆枯树枝在风中摇摇欲坠。我和金龙、康健人手一根辣条,互相不问考试的情况,只谈过年的美好与期盼。
回到家,爷爷坐在车摊前把一个被扎通的轮胎放在膝盖上,用锉子在轮胎破洞处来回摩擦,直至泛白,然后从老旧的红色轮胎上剪下一块圆形的胶皮,同样用锉子锉白,接着用一字起熟练地撬开胶水瓶的铁罐盖子,手指抹了一点胶涂在圆形胶皮上,迅速关上盖子把胶皮贴在轮胎破洞的地方。紧紧按了两下后,爷爷将轮胎放在一个青石砖上,破铜处朝上,黑色的轮胎和红色的胎皮对比分明,爷爷抄起锤子对准红色的标记扎扎实实地敲了几下,便用另一块青石砖压在红色胎皮的上面。
“哟~天天回来啦?”爷爷直起身子坐在小木凳上,捡起地上一块破洞黑透了的抹布擦着手上剩余的胶水。
“嗯……”我点点头。
“你爸回来了!快起楼上看看。”
“真哒?!”我说完便往房子里面跑。
蹦上二楼,一个长发男人蹲在地上,正在从行李箱里往外拿衣服,地上大大小小堆满了东西。
“爸爸……爸爸……”我兴奋地叫。
我爸抬头看到我,站起身来,一步跨到门口,把我举过头顶,没抛两下变把我放回到地面。
“怎么样,想不想爸爸?”我爸一手扶腰一手拍着我的肩膀问。
“想……”
“来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我和爸爸跨过地上的零碎,来到行李箱前蹲下,这时我才仔细看清楚爸爸的脸,杂乱的长发下,本来就黑的皮肤显得更加黝黑,凸出的颧骨红的透光,长长短短的胡子在脸颊两侧肆意的生长。我爸从箱子最下面的网兜里摸出一个红白条纹的塑料袋。解开系了死结的袋子,我爸拿出一个黑色的绳子,绳子上挂了一个牛头骨模样的挂件,乳白色的,带一些棕黄色的斑点,像是有些年头的好宝贝。
“喜不喜欢?”我爸把这条项链挂到我脖子上问。
“嗯……”我喜欢地直点头,拿起牛头骨把玩起来。
我爸接着在行李箱里摸索,拿出大红色的一个塑料袋递给我笑着说:“这里面都是好吃的,自己拿着吃。”
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两包奶条和两包牛肉干,我二话不说死开牛肉干的包装便拿起一片往最里塞。
“太硬了!”我放慢咀嚼的速度。
“这是风干的牦牛肉,要慢慢嚼,越嚼越香。”我爸说。
不一会我妈下班回家,看到正在收拾行李的我爸激动的两眼泛红,放下包上前夺过了我爸手上的衣服说:“终于回来了,先坐下歇歇吧,辛苦了。”
“嗯,回来了……”我爸反手抓住我妈的手,包的紧实,两人四目相对,定在那好几秒一动不动。
“妈妈,看!爸爸给我买的项链!”我举起牛头骨的挂件要给我妈看。
“好……”我妈头也不低地敷衍了一句。
“这是我爸买的牛肉干,牦牛的!”我从袋子里拿出一片肉干高高举起。、
“哦……我来烧饭,你别吃零时了,你也别忙了,等会儿我来收拾。”我妈接过我举在手上的牛肉干,放回包装袋里。
晚饭时,我妈给我爸用白瓷蓝边大碗盛了满满一碗冒尖的米饭,然后不停地问着我爸西藏的见闻,问题比碗里的饭粒还要多。
“你多吃点,在那里那么久肯定都没吃好,那里是不是都没有肉吃?”我妈向我爸碗里夹了两块临时去买的盐水鸭,把身前这座白色的米山堆的更高了。
“够了够了,我吃不下这么多。西藏隔三差五就是牛羊肉,蔬菜反而吃的少。”我爸说。
“这么好?!”我插嘴道。
“老吃也受不了,刚吃还不错,后来也不想吃了。”我爸说。
“那你多吃点青菜!”说着我妈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米山上。
“好好好……我自己来。”我爸连忙拔了几口饭,怕堆积的菜滑落,掉到碗外面。
这时,我叔从里屋拎着一瓶快要见底白酒走了出来,拍着我爸的肩膀说:“哟,吃着呢,菜不错啊!来,我们喝一杯!庆祝你回来。”
“给建明拿副碗筷,一起吃点吧,刚斩的鸭子。”我爸拿了一个板凳招呼我叔坐下。
我妈递上碗筷和两个酒盅,不说话光吃饭。
“谢谢,谢谢。我都吃过了,那我就再随便吃点吧,陪我哥喝一口。”我叔举起酒瓶往酒盅里倒酒,滴下最后一滴正好把两个酒盅斟满,最后不忘用手再拍拍瓶底,生怕浪费一滴。
“来来来……走一个!”我叔拿起酒杯和我爸碰杯。
轻轻抿上一口后,我叔用手从一排鸭肉片下抽出鸭腿,细细品味起来。
“嗯,这个腿不错,肉蛮扎实的,就是皮啊有点肥,不是水西门鸭子吧?”
“不是。”我妈小声说道,夹起另一个鸭腿放进我的碗里。
“我说吧,我一吃就不像,下次跑水西门买。”我叔一边用嘴剥离这鸭腿上的肉一边说。
吮完手指,我叔端起酒杯再与我爸碰杯,又抿了一口放下酒杯,用筷子拨弄红烧肉里的肥肉,夹起一块瘦肉放入口中满意地嚼了起来。
“叔,这是我爸给我买的,你看!”我指着胸前的吊坠说。
“哟~是玉的吗?”我叔用他的油手揉捏着吊坠眯着眼看。
“哎哟,不是的,普通牦牛骨头雕的。”我爸把早就空了的酒盅放到茶几上开始逐个消灭碗里菜和米山。
“哦......那不值钱!天天,爸爸还给你买什么啊?”我叔放下吊坠说。
“牦牛肉和奶条!”我自豪地说。
“哪里呢,我看看!”
我指着电视机的方向,我叔刚要起身,我爸说:“别跟孩子逗,先喝酒!”
“好好好......”我叔又拿起筷子夹了几片鸭子,然后一口闷掉了酒盅里剩余的酒。
“我来看看这牦牛肉和我们的牛肉有什么不一样。”说完站起身从电视上拿起我拆开的牦牛肉包装,抽出一片搁嘴里。
“哎哟,这牦牛肉不好吃啊,太硬,跟嚼石头一样!”我叔把包装放回电视机上。
“金建明,吃够了没有?你给我进来!”里屋传出我婶刺耳的叫声。
“来了来了!”我叔歪着头边嚼边说。
“你们慢慢吃哦,那我拿一包奶条,给他们娘俩儿尝尝这西藏的奶什么味道。”
“行,你拿吧!”我爸说。
里屋的门关上,饭桌上一片寂静,我妈原本一脑袋的问题全无,快速吃完饭后,让我爸也快点吃完,出去剪头洗完澡再回来睡觉。
收拾完剩菜和碗筷,我妈从衣服抽屉里拿出一条崭新的红内裤递给我爸:“本命年了,给你买的,都洗过了!今天洗完澡换上!”
“好的,好的......”我爸喜笑颜开地接过红内裤放进装换洗衣服的塑料袋里。
“我也要洗澡,穿红内裤!”我羡慕地说。
“过几天学校放假了再洗。还没到你本命年呢,到时候再给你买。”我妈说。
我爸拎着塑料袋独自出了门,回来时发型变成了原本熟悉的样子,脸似乎都洗白净了一些。深夜漆黑的屋内又响起了久违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