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刘梦柔在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里自己脸上浓重的黑眼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了避免罗雪阿姨因为自己产生不必要的担心,刘梦柔在罗雪阿姨起床之前,就悄悄地溜出去了,顺带发了一个承载着冠冕堂皇的借口的短信。
她今天是来复仇的,仇人是关雅琳,她的血亲,她的表姐。
她到了敌人的老巢,准备吹响“冲锋号”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刘梦柔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开了接通键,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梦,你不在家?”
“嗯。”
“你在哪?有没有事?”
听见这略带焦急的语音,刘梦柔心里一暖,笑了一下,回答:“没事。”
“你在哪?”
“我没事,不用担心。”
“小梦,你在哪?”
“别担心,我没事。”
“别转移话题,你在哪?”
……
听见沉默,电话那端更着急了:“小梦,你别冲动,这都是小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而且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你知道是谁?”
“对,我知道,我知道是谁,所以,你别冲动,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
“老地方见。”
“好,我马上去,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刘梦柔去了小溪旁,不过片刻,就听到了摩托的轰鸣声,她转头,看见一向稳重淡定的人呼啸而来,他的背后,旭日初升,尘土飞扬。
他大步走过来,紧紧将刘梦柔拥进怀中,好像如果不抱紧一点,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刘梦柔听见带着自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对不起”。
刘梦柔推开面前的人,直视那双满是歉意的眼睛,笑了笑,然后肯定地告诉他:“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向阳摇了摇头,然后说:“别担心,我在,我会解决。”
刘梦柔挑起嘴角,语调尽量欢快:“小瞧我了。”
向阳还是很担心,刘梦柔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目前所知道的信息一一告知。
“你好像并不惊讶?”
“那件事之后的第二天,那个……你那个表姐,叫什么来着?”
“关雅琳。”
“嗯,就是她,她来找我了。我偶然发现她跟此事有关联,便刻意接近她。有一次出去吃饭,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翻看了她的手机,知道了些事情。”
刘梦柔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语气低沉:“什么?”
向阳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与刘梦柔猜测的也相差无几,但是亲耳听到,还是震惊,还是难以置信,原来至亲之人,竟然真的可以狠到如此地步!
心脏好痛,痛到刘梦柔根本站不住,不由自主地慢慢蹲下身。
“小梦?小梦?小梦……”
耳边有人在叫她,她却觉得听不真切。
好久之后,刘梦柔的脑海慢慢清明,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要报仇。她紧紧地抓着向阳,就像是濒死的人抓着漂浮在海面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道:“送我去个地方”。声音依旧发颤。
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刘梦柔放弃了一切教养与素质,只跟随着本能,怒气冲冲地闯入了关雅琳家,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巴掌。
关雅琳偏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身边的舅妈已经开始翻旧账,内涵她了。
刘梦柔被激怒地更加厉害,重又狠狠地甩了关雅琳一巴掌,好像是要把这多年的委屈全部甩出来。
关雅琳终于反应过来,疯了一般地回击,舅妈也忙不迭地扑过来护犊子。
刘梦柔侧身躲过,两个人便跌在了一起。
刘梦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现在这个样子,突然冷笑一声,原来她们也并不是那么可怕,她只是没有早一点反抗而已。
“你你你……你等着。”舅妈估计摔疼了,气得手都发抖了。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十几年的怨愤,一朝得以释放,刘梦柔心里痛快极了,扯过旁边的凳子,坐下,说:“我当然等着,这事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没完。”
当舅舅赶到家的时候,刘梦柔的脚正登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旁边的老婆与女儿正一脸忿恨地看着她。
“怎么了?”
话音还没有落,妻女便泪眼婆娑地迎上来,哭诉刘梦柔的种种作为。
他抬眼望去,只见自家外甥女正歪着头看他,似笑非笑。他感到一阵不舒服,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一直乖巧懂事、低眉顺眼的外甥女吗?怎么明明是一样的面貌,却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终于等怀中的两个人哭够了,这间屋子又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刘梦柔抬眼望去,待看清来人之后,突然慌了。
竟然是不知何时偷偷不见的向阳和他本该远在美国的父亲!
一时间,刘梦柔像是泄了气一般,即使有天大的理也说不出来了。她呆呆地看着关雅琳与舅妈围着他爸,喋喋不休地指责她的过错,边说边抹眼泪。
然后,她看见父亲走过来,问她:“是真的吗?”
她抬头,强装镇定,目不斜视,回答:“是,她活该。”
“道歉。”
刘梦柔不动,依然斜眼看着他,再一次一字一句地说:“她活该。”
刘梦柔看见父亲的手高高举起,却也不躲,只是笑,笑得泪流满面。
只是,那巴掌却被人拦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
站在一旁的向阳终于做了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拦住了他最敬爱的老师冲动的手,保护了他从小便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
向阳看了看刘梦柔,知道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撑不下去了,便主动代替她开口解释,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也许是整件事情太过肮脏,听完之后,竟无一人说话,诺大的空间中死寂一般地沉默。
舅妈开口了:“她还小……”
刘梦柔笑了,只是这笑中藏着令人撕心裂肺的痛,让人不敢细看,她嘲讽地开口:“她还小?呵呵,你是真不知道你女儿如今几岁了?还小?也对,她有妈,所以她一直都很小。我妈死了,所以我一直都比她大。从小到大,我是姐姐,她才是妹妹。我大,她小。”
“小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一直……很懂事的。”
“所以呢?因为懂事,所以我就活该从小到大被她欺负,是吧?因为五岁的我太懂事了,所以活该被骂“野孩子”;因为六岁的我太懂事了,所以活该失去了“笑笑”;因为七岁的我太懂事了,所以活该被栽赃陷害;因为八岁的我太懂事了,所以活该书桌中被倒满垃圾;因为九岁的我太懂事了,所以活该作业被撕,教室外罚站;因为十岁的我太懂事了,所以活该被集体孤立……我这么懂事,你们难道就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刘梦柔环视了一周,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人对上她的视线,所以她自说自话地回答道:“还不是被你们给逼的。”
如果可以,哪个孩子不想活得简单一点,过得随便一点,能够撒撒娇,耍点小性子,没有人生来就犯贱,愿意一直被欺负着长大。
她站起来,直直地盯着她的父亲,一字一句地问:“所以,爸爸,我还需要向她道歉吗?”
刘健柏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泪水。
刘梦柔不忍再看下去,也没有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这个场面,就让他们自己慢慢解决吧。
刚一出门,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向阳紧紧地抱着她,好像要用尽全部的力气。
刘梦柔埋在他的肩头,想要谢谢他,还未开口,就被一个人大力的扯开了,只见关雅琳怒气冲冲地冲着她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垃圾,天天勾引别人男朋友,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恨你吗?只有我一个人想让你名声尽毁、身败名裂吗?”
刘梦柔轻笑:“我想你也没那脑子”,然后上前一步,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问:“所以,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关雅琳的脸涨得通红,舅妈也已经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了,刘梦柔拉着关雅琳侧身躲过,手上更用力了几分:“我再问一遍,是谁?”
舅妈看奈何不得刘梦柔,便顺手一把扯着刘健柏,开始老一套的哭诉。舅舅也开始着急,也拉着刘健柏说清。刘梦柔便也抬头看着他的爸爸,四目相对,刘梦柔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愧疚与心疼,只听他平时与人为善的爸爸慢慢开口:“姐,我知道琳琳是你的心头宝,可是小梦,她也是我和岚岚唯一的孩子啊。”
刘梦柔心颤了一下,这好像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从他木讷寡言的父亲那里听到有关于“爱”这个字的表达。
趁着刘梦柔晃神的间隙,关雅琳挣脱她的钳制,弯着腰大声地咳嗽。
刘梦柔再一次钳制住她,问:“是谁?”
关雅琳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吃不了那么些苦,当她意识到这一次刘梦柔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也没有人能救她的时候,就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是她?是她!怎么是她?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