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么过去,起初,圣幕海峡的艾林斯船只十分惧怕,人们分分谴责海怪放生的行为。有的在桅杆上挂各式各样的符节,试图驱赶海怪,可是这么多年,海怪从没出现,符节也变成了旗号,标志着这家船厂的兴起与灭亡。
帕拉收到了斯克皮姆斯的来信,他刚继位,希望圣特诺表示祝福,帕拉于是随便送了一堆东西,差一个使团送去就完事了,没想到斯克皮姆斯大怒,扣留了使团,且要求圣特诺重新送礼。
“这,就是他的要求。”
官员会议上,新老议事官频频摇头。
“女王陛下,这个事件的性质是要挑起战争的呀!”
“可是我们不能迎合这场战争,我这一生经历过,我不想再经历一遍。”老而臃肿的帕拉说。
“女王说得对,人民也会厌恶战争的!”
年轻议事官说。
“难道你们要卖国吗,答应他的请求?”
老议事官说。
“我们应该有礼貌且客观地回信,说圣特诺一直是以独立国家存在了上千年,我们不只是一座城市,还有广阔的领土,从椰树大道北边开始。虽然可以作为摩伏斯的姊妹城,北方大陆的第二首都,我们感到很荣幸,可是这有违祖训,有违传统。还有,一个大陆可以存在多个不同国家,只要大家友好相处。”
“对对对,挪拿亚知道我们和艾林丹联合,不敢打过来的。”
“还有扩充后的圣特诺城防军!”
“那就这样写吧,新国王,不懂规矩,我们教一教他就好了。”
第二批使团携带更加丰厚的礼物,随便一样都是挪拿亚从来无法想象的珍宝,附带帕拉的亲笔书信。
那一批使团被扣留,斯克皮姆斯愤怒指责“圣特诺行省”将叛乱,叛军已经扣押他奶奶作为人质,将亲自平叛。
帕拉召开紧急会议。
“谈判!”
“对,谈判,不过不在这里。”
“在第一棵椰树那里,那里的驿站专门负责接待外宾,好好布置一下可以使用。”
“需要通知艾林丹吗?”
“要的要的,最好邀请穆罕,作为见证人。”
那天黄昏,沙漠天空重新变为紫红色,第一棵椰树似乎并无不同。
一个圣特诺城防军将一桶水泼在树干下,水顺着沙子迅速消失在地下,没一会儿,就像从来没有浇过一样。
“你要快快长,长高了才能保卫边疆。”
路旁金色大帐,三个国王坐在椅子上,两个老人一个青年,两个观众一个小丑。
“就是你,艾林丹!”斯克皮姆斯指着穆罕说。年老的穆罕摊摊手,表示不解。
“艾林丹当初具有侵略性地入侵北方大陆领土,攻击圣特诺城墙,最后在我军英勇的抵抗下宣布投降,我方原谅了你们的罪行,并且在危难时给予帮助。”
“是圣特诺的一个商人给予的帮助,跟在坐的各位没有任何关系。”穆罕说。
斯克皮姆斯示意不要打断,继续说:“现在,艾林丹干涉他国内政,在圣特诺行省挑起反叛,且控制了圣特诺行省总督,北方大陆国王的祖母。本国严重警告,且要求艾林丹停止无理行为,不然本国将采取非常手段。”
“我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我不是你的祖母,因斐那不是杜特斯的父亲,你父亲是在他死后单方面声称的,圣特诺从来没有同意。”
“祖母,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刀架在脖子上才这么说的,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心声。来吧祖母,请坐过来,艾林丹的那些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帐外有我的护卫,我们会保护你。”
“什么……你……我没有你这个孙子!”
“祖母,不要犯傻了,你知道艾林丹有一种致幻的草药,那里的巫师还会催眠术,你是被催眠了。你其实不是圣特诺的女王,他们把记忆植入你的灵魂,你从来不止一个儿子,你生下了双胞胎,其中一个是杜特斯,你亲自帮他取的名字,你的怀中抱过他,他继承了北方大陆的王位,生下你的孙子,你难道不记得他了吗?”
“滚,孙子!我不认你这个孙子!”帕拉站起来,胸口起伏着,艰难地踹气。
“看,你都叫我孙子了。你还残存一点记忆,快去回想它,反抗催眠术!你和因斐那,我的爷爷结婚后,你同意合并两个王国,圣特诺是北方大陆不可分割的领土,你当时十分幸福,高兴地同意了……”
穆罕坐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帕拉,突然,他通过余光看到一个黑黑的东西——一只毒蝎趴在帕拉脚上,尾针正深深扎在帕拉凸起的血管里。他大喝一声,操起桌上杯子向毒蝎打过去,毒蝎迅速逃走,消失在地毯下的沙地里。
“小人!这是个奸计!你竟敢……”
“我没有你这个孙子!你骗人!你蛊惑我,我不相信你的胡言乱语!”帕拉喊完,跑出帐篷,拖着那只流血的脚,丝毫没感到疼痛。
当晚,穆罕感到浑身发凉,害怕不过,他睡在吊高的吊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趁着夜深,和随从溜回艾林丹。
帕拉病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谈判取消,她被送回圣泉山。
“这是一种蝎毒,极其罕见,天哪!我无力回天了,如果她能年轻二十岁就好了,这样还有最后的疗法。现在……有一种草药,可以让她多活几天,不过副作用会给她带来极度痛苦。”医生对议事官们说。
“好的,就给她这种草药。我们需要时间选定新的族长!”
帕拉意识已经不清晰了,她无法立遗嘱。议事官跑去圣泉学院,却发现普拉图斯也病倒在床上。
普拉图斯也算真正的老人了,虽然亚里士还是中年,挪拿亚血统使他不能像他兄弟一样长寿。
他们寻找普拉图斯的儿子,普拉图斯一声没有娶妻生子,就连财产也几乎为零。他的案头放着一本书,书名叫《瑞塔利克》。莱伯里安郑重地将那本书封订,放在图书馆正中央的书架上。他看着无数优秀学者出生,在小孩的时候进入圣泉学院,最后死亡。稍微短暂的寿命并没有减小他们的才智,反而莱伯里安感到自己心灵增长缓慢无比,他叹口气,希望效仿那些大儒,将积压心中已久的智慧写出来。
他的头发早就掉光,眼睛是深色的,看不出颜色,看不出血统。
穆罕摸一摸自己乌黑的头发,为帕拉叹口气。
圣特诺的王位还有谁?
没有谁了。
那个人呢?
哦,别闹了!
议事官找到他,他正在上课,一个老人,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一群衣不遮体的孩子围着看。在城墙东北角的房屋没有屋顶,圣特诺不下雨,可这里偏偏下雨。
“第欧吉斯,请接收官员会议的邀请,去圣泉山参加活动。”
“第欧吉斯?谁是第欧吉斯?我吗?”
“对,你是王位最后的继承人。”
“不,不用,谢谢——同学们,下课了!”
他赶忙收拾东西,将被子塞进储藏室,关上桶盖,推着木桶逃跑一样地溜到更深的小巷子里。
第二次议事官去请第欧吉斯,他正靠着木桶晒太阳。
“学士。”
“嗯?”
“我们相信你充满智慧,可以领导这个国家,请下命令吧,我们都会听从你的。”
“那好,你站开一点。”
“这样吗?”
“行。”
“……”
议事官盯着第欧吉斯,几次想张口问。
“学士,这有什么作用吗?”
“没什么,你刚才挡住我的阳光了!”
第三次。
“陛下!请收下我的膝盖!”
那人一动不动看着议事官,脸上毫无表情。
“兄弟,你需要看医生,他会给你治疗疯病的草药。”
“如果陛下不去圣泉山,那我们心里没谱啊!”
“对,他应该去。”第欧吉斯敷衍地说着。
“如果陛下能感受到那身为族长的荣耀,哪怕是一秒,那陛下一定会去的!”
“说不定他真的会去。”
“那么陛下,为了我们大家,请跟我走吧!”
第欧吉斯想他闹够了,想转身,却发现一把匕首抵在他背上。
“原谅我吧,陛下,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为了大家好,原谅我吧,陛下!”
匕首向前一推,他只能前进。
他被挟持到圣泉山下,那高入云海的阶梯两旁,站着提盾的士兵,每个人神经紧绷,像一尊尊雕像。
第欧吉斯缓缓走上台阶,每走到一排士兵前,这两个士兵会整齐地下跪,盔甲撞击声都完全重合,清脆而有力量。
这一路走上最高台阶,大祭司等在一侧。他站在台阶顶端,身后台阶上不知不觉站满了整整齐齐的议事官队列,这时他发现,背上的匕首不见了。
“我溜了!”他丢下一句话,赶忙往台阶下跑去。士兵突然站成一队,堵住台阶。他停下,拼命往回跑,登上台阶,往宫殿里躲藏。
巨大的宫殿没有人,大家都在台阶上。他自以为藏在一个好地方,可是跟本没人找他,大家依然站在台阶上。
过了一晚上,还是这样,他于是出来,寻找出路。宫殿旁边都是悬崖,圣泉山顶两侧也都是悬崖,虽然矮一点,但跳下去还是必死无疑,他只能从台阶下去。
台阶下站满人,议事官排着整齐的队伍,等着他。士兵一看到他,立马将他围住,他被围在盾牌中间,每跑一步,盾牌圈就跑一步,还是将他围在中间。
他往悬崖边跑去,士兵撤开一个缺口,缺口向着悬崖。于是他向圣泉跑去,他登上小土丘,士兵将土丘团团围住。他爬上小亭子的顶上。
“陛下,你会融化的!”
大祭司喊着,跪下,四周的士兵也跪下。第欧吉斯看着脚下的亭子,捏了把汗,突然闪身越下,在士兵跪着时冲向包围圈。
他被抓住了,祭司强行做完了登基仪式,就像牙医和小孩,洗澡水和猫。做完后,他就安静了。
皇冠是金子打造的橄榄枝,将他压着抬不起头,中间的宝石光泽让人平静且充满尊严。第欧吉斯被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覆盖。
“呼!起身!”
台阶下的人们站起来,他往下走也没人阻拦。
第欧吉斯往下几步就停住了,他感到异样——他不可能回去了。那些孩子看着他被带走,那些人们看着他加冕,他自以为将计就计的好办法最终逼迫他走向绝路。皇冠太重,他拿不下来。
在全城人的目光下,他最妥当的选择,就是走回宫殿,做一个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