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机械师，他教我的，这算是他留下的作业，一个月内完成，现在就差几个机械元件就成功了。”江牧隐微低着头。
他点了点头，知道这是这个孩子闲暇时的消遣，或许他自己也知道教堂不可能永远是他的避风港，他需要一技之长，在他不能进行教堂活动时，也不至于让自己饿肚子。
江牧隐这孩子这么早熟吗？想来也是，三年前这个孩子才十岁，那些幼稚任性的小孩子脾气恐怕早就磨灭了。
老人也不由赞叹江牧隐的学习能力，才仅仅三年的时间就能把机械学学到这个层次，不过恐怕老师在这里占的比重要大一些。
两个人走出了这杂物间，江牧隐重新上锁，他们就走在教堂的长廊里，这条在平日里不算很长的路。
他们的步伐不快，始终保持沉默，目视前方。
忽然江牧隐的脚步停下来了，他站在老人身后低垂着头，拳头紧握着，微微颤抖。
“怎么了？”老人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怎么了？要问你什么？”江牧隐的语气近乎低吼，他从未有过这样明显的情绪表现，“你就只有这些想说的吗？就只有这些吗！”
他那吼叫似的质问声回荡在长廊里，他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瞳孔冷冷的看着那背影，就好像在看一个不友好的陌生人。
“你关心过我吗？你当然没有从来都没有！塞森赛斯修女呢？你只问了那些东西，都没有关心过她埋葬在了哪里……我不知道那破烂的机甲是什么东西，可我想要怎么处理是我的事情……你凭什么用那种发号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凭什么？凭什么！”江牧隐第一次歇斯底里的爆发，泪水从他脸颊两侧流荡下来。
“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又一声不吭的回来了……你当这里是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旅店吗？我再问一遍，这些年你真的关心过我吗？有过吗？有没有过！”
“当然有过，我从未……”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是一声咆哮，或许是嘶吼。
“你居然……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你教过我的那些上流社会的礼仪和言语难道就是用在现在粉饰你那无耻行为吗？”江牧隐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你关心过我？你替我缴纳过学费吗？三年我没收到一分钱，你根本从来都没有交过学费给学院！”
老人转身，他看见了江牧隐现在的样子，他紧咬下唇，双眼通红眼泪从那里流下，那其中充斥着愤恨。
“我在黑市里工作，替将军打理他那个烂摊子，用学来的机械技术去修黑市角斗用的机甲。”江牧隐举起手来，他笑了，那么的凄惨，“你恐怕从没有想过这双手整日浸泡在机油里的画面吧？我就是用这双手，把一台台已经要报废的机甲从死亡线拉回来，因为那样我能挣更多的钱！将军会笑着发给我更多的奖金，夸奖我说让他避免了损失……”
老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
“你就是骗子！大骗子老骗子！”江牧隐低吼，“你给我的关心不过是你从饭碗里拨出的米粒一般廉价，说什么我是你的孙子，都是骗人的……骗人的！！这三年你根本从未关心过我，你都不知道每次财务的老师对我说：‘你的成绩是很不错的啦，但你也不能不交学费啊，限定期过后再交不上你就得退学了。’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江牧隐的眼泪像是开闸的洪水，他抽涕着蹲在地上，他不停的重复着‘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这四个字。他的哀伤已经突破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那也是他的悲伤和愤怒。他是多么希望在那个他最无助的时分，这个老人能够出现在他面前抱抱他告诉他没事了。
可一次次，他都失望了，他能够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现在他回来了，江牧隐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这个自负的老人，永远都不能原谅。
“我……”老人刚刚迈动的脚停了下来，他原本是想过去给他一个解释和一个对不起的拥抱。
穿着红格裙子的女孩跑了过去抱住了江牧隐，“哥哥不哭啦，哥哥不哭啦。”
老人看了看那女孩，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自然也不会是江牧隐的妹妹。
老人知道他不是在埋怨自己没有给他钱，而是没有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出现。江牧隐，毕竟还是个孩子，今年十二岁，马上要十三岁了。他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坚强。
或许就是那个女孩吧，让他能够在这几年拼搏坚持下来。
“对不起。”他下蹲抱住了两个孩子，“这几年确实对你没有太多的关心，因为我认为有塞森赛斯修女在你不会受太多委屈。没想到……抱歉了。”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江牧隐听起来很冷。他已经不哭了，从江枫玲跑过来抱住他的时候他就不哭了。他挥手打开了老人伸过来的手，态度坚决。
“你还有对我的怨言，我很理解，但过去的我没有办法弥补你，所以，”老人口袋里掏出了三张卡片，“我选择弥补你的未来。”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那你现在就在，这里不欢迎你。”江牧隐低声说，他把下巴靠在江枫玲的肩膀上，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温情，这个女孩在他的世界里占据了很大的空间，“我不需要你的弥补，我不稀罕。”
老人捏着卡片的手指发白，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就如同你一样。我还能跟你见几次？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原谅我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头子好吗？”
江牧隐不说话，他轻拢着妹妹的头发。
“哥哥你讨厌他吗？”江枫玲忽然转过头看向老人说，“哥哥讨厌你诶，为什么你还不走？如果犯了错能这么容易被原谅，那这个世界就不需要法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