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时就像电脑，说死机就死机，没得商量。就如同婚姻，当“病毒”冲破了爱情这道防护网，也容易造成死机。就算重做了系统，重新启动，有些程序也早就在无形中悄然改变了。
所谓的老地方，是江琳和章小媛没结婚前经常去的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并不大，但很安静，还有小包厢。是一个很适合聊天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们俩经常聚在这里，讨论男人，讨论爱情，讨论以后要是结了婚，如何成功地管住自己的老公。
然而，世事并不是人们所能预料的，当你往美好的方向自由想像时，它偏偏驶向了反面的轨道，让你痛不欲生。
章小媛和高华的相遇，就像小说里描叙的那样，很戏剧性。
那一次，章小媛去郦江旅游，却差点因脚滑而掉下郦江，是高华救了她。
虽然见面的形式，是那么老套掉牙的英雄救美，但他们俩还是开始热恋了，如火如荼。
这种一见钟情式的爱情，很容易让人脑子发热。于是，仅仅三个月，高华就向章小媛求婚了。
不过，求婚的那一天，可没有相遇那天的浪漫。高华连钻戒也没带，只和平时一样，约了章小媛在一家小饭店吃饭，然后，说了一句——
小媛，我们结婚吧！
章小媛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高华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族，虽然是公务员，拿着铁饭碗，不过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二千出头。在这个工资慢慢爬，房价飞速涨的年代，那些钱，还不够他自己平日应酬开销。他一没房子，二没车，更不用提什么存款。
可章小媛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她向来崇尚爱情高于一切，她觉得，他们一定可以一起白手起家，开创美好的未来。
这正是她所追求的爱情的最高境界。
于是，她不停地做父母的工作，不要聘金，不要房子，不要车，甚至连婚礼都不要操办，蜜月也省了。
那时，章小媛差点跟父母翻脸。
章小媛的母亲甚至放下狠话，如果章小媛就这么嫁了，那么就永远也不要再踏进章家的大门。
章小媛哭着给父母跪下，说，如果大操大办了，背上了一身的债，那么，往后的日子又要怎么过呢？
听了这话，章小媛的父母只好妥协了，带着一脸的无奈与忧心。
谁让章小媛爱上了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男人呢？
在2月14日情人节那天，高华和章小媛去民政局办了结婚证。
然后，请了双方的父母在一家小饭店吃了一顿便饭。
整个婚礼算下来，只花了三百六十七块钱。
那个时候章小媛很沾沾自喜，她怎么说也时尚了一把，来了场浪漫的“裸婚”。这将成为她毕生难忘的回忆。
可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让人意外的事。
经营婚姻生活，并不是两个小孩过家家那么简单。
虽然有物质参与的婚姻生活不一定能幸福，但没了物质参与的生活却一定很不幸。再加上家庭生活中那些无法调和的矛盾，更是雪上加霜。
到了那个时候，爱情，还剩下什么呢？
当江琳在咖啡厅看到章小媛时，不禁又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与上次相比章小媛又削瘦了不少。
婚姻真是一个折磨人的东西，并不如憧憬中的那般美好。
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
“你又点了‘爱情故事’啊？”江琳一边将包包放下，一边瞄了眼章小媛面前还在冒热烟的咖啡。
“嗯。”章小媛轻点了点头。
“爱情故事”是这家咖啡厅的镇店之宝。
初饮时带点淡淡的甜，入口时又带着一丝苦涩，但过一会儿舌尖又会再度传来淡淡的甘甜，香滑无比。就如同爱情一样，相遇时甜蜜无比，交往时总会遇到一些风风雨雨，而等这些风雨过了之后，一般就能看见美丽的彩虹了。所以，这杯咖啡被命名为了“爱情故事”。
章小媛最爱这杯“爱情故事”。
她说，这正是她和高华爱情的写照，所以每次来这家咖啡厅，她肯定要点上一杯，带着那么一点点小资情调。
但现在呢？
现在这杯“爱情故事”又给了她什么样的感觉？
“你怎么就喝不腻呢？”江琳叹气。有时候章小媛对事情的执着程度真是很让人惊叹。
“习惯了。”章小媛笑了笑，眼角居然多了几条淡淡的细纹。
江琳拧眉。
章小媛天生一张娃娃脸，虽然和江琳都是28岁，但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下什么痕迹，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
每回江琳一说到这件事就恨得牙痒痒。
这个女人从来不去什么美容院，天生丽质。再加上崇尚浪漫的天性，还有那乐观豁达的人生观，让她显得更年轻。
只是事实证明了，浪漫虽然是一袭美丽的晚礼服，但你不能一天到晚都穿着它。
现在的章小媛眼中已看不到昔日那种明亮的神彩了，剩下的，只有藏在眼底深处的寂寞和哀伤。
“你们什么时候办手续？”江琳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
章小媛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他还没答复我。”
“嗯？”江琳挑了挑眉，“没答复是什么意思？他不想离？”
“不知道。”章小媛低头喝着咖啡。
“那你要怎么办？”
“我会给他一点时间。”章小媛将咖啡杯放了下来，眼神却是看着窗外，带着一丝迷茫。
“你不会想原谅他了吧？”江琳不由拔高了声调。
章小媛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江琳轻哼了一声：“男人都是靠不住，你的心可不能太软。”
江琳并不喜欢高华。
到现在她还记得第一次遇见高华时的情形。
那时高华带着章小媛，还有他妈妈一起在饭馆吃饭。她刚好路过碰见。
饭桌上，无论高妈妈何秀清说什么，高华从来不反驳，唯命是从。
那时她就觉得，要是章小媛嫁过去，跟高妈妈发生了什么矛盾，吃亏的肯定是章小媛。
她曾经跟章小媛提过这个醒，可章小媛那时却笑骂她小人之心，说是高华很爱她，婚后一定会护着她的。
因为何秀清曾经为高华相过一个女孩，可高华铁了心要她。
可能这是高华这辈子以来，唯一忤逆母亲的一次。
虽然章小媛每每说起这事，都是甜得脸上笑开了花，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为日后所发生的一切埋下了导火线。
爱情啊，总是会冲昏人的头脑。所以，在江琳的眼里，物质才是王道，其他的，都是虚无飘渺的东西。
“你和戴皓真的决定了吗？”沉默了半天，章小媛开口问。
“我决定了，还没跟他说。不过，我决定了，就等于我们决定了。”江琳向来都是霸道的。无论是在婚前还是婚后。
“其实，戴皓真的对你很好。不像高华——”
“再好又有什么用？他欺骗我，这个罪名就已经是死罪了，上诉无门。婚姻本来就应该互相信任的，做不到这点，一切免谈。”
章小媛叹了口气：“江琳，你就是嘴巴太硬了。你其实还是很爱他的。”
江琳眼中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就连眉宇间的跋扈也减淡了几分：“爱有什么用？我们的爱情终究还不都失败了。”
章小媛不言语了，沉默以对。
不记得是谁说过，最完美的产品在广告里，最完美的人在悼词里，最完美的爱情在小说里，而最完美的婚姻却在梦境里。
章小媛与高华刚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她就觉得高华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高华举止温文，个性沉稳，对她更是呵护倍至。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所以，为了守护他们的爱情，她几乎抛弃了一切。
她坚信着，他们一定会幸福地相守到白头。
可谁也没想到，当初她努力维护的爱情，到了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而这时，他们也才结婚十一个月而已。她不得不替自己短暂的婚姻表示哀悼。
和江琳告别后，章小媛一个人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些对她来说，都是很快乐的往事。
记得跟高华刚开始谈恋爱时，高华基本每天都来接她下班。因为她所在的公司非常忙碌，经常要加班到很晚，高华怕她一个人回家会遇到危险，所以，即便是生病了人不舒服，亦或是大雨天，大雪夜，高华也从来都是准时报到。
那个时候，章小媛真觉得自己很幸福，有这样一个体贴细心的男人呵护着自己，这辈子真是再也没遗憾了。
他虽然不懂得什么是浪漫，却总是会在细微的小事上，做出一些让人心底温暖的事。
在章小媛的眼底，高华就是可靠的代名词。
所以，当高华在他妈妈面前，信誓旦旦地发誓，他这一生只娶一个叫章小媛的女子为妻时，章小媛感动地无以复加，也发誓非君不嫁。所以，她才会在高华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嫁给了他。
物质里的一切都是可以靠两人个打拼出来的，而精神上的羁绊和同甘共苦，那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吧。
当初章小媛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
眼角不自觉得有些湿润，章小媛站在街角，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被江琳知道自己又想起了高华的好，江琳一定会痛骂她吧？
江琳是容不得别人的半点背叛欺瞒的。
而她呢？
在潜意识里，其实，她还在想着高华能够回头。
女人总是容易陷进自己的爱情里，不可自拔。无法回头时，受伤最深的，也总是女人。
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章小媛却意外地发现高华和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外交谈着什么，女人紧紧拉着高华的手，看样子很亲密。
章小媛下意识躲了起来。
路灯很明亮，可以完全照出那个女人的脸庞。她长得很漂亮。是属于妖娆艳丽的那种，打扮时尚前卫，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章小媛还记得高华说过，他喜欢她这样的女人。
恬静温柔，看了就让人觉得舒心。他觉得这样的女人才能持家。
可现在，站在高华身边的，却是另外一种风情的女人。
那女人不知又跟高华说了什么，脸上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高华的脸色却有些无奈，似乎禁不住那女人的痴缠，高华低下头，在她的额际印下了一个亲吻。
那一刻，章小媛觉得好像有一把利剑直刺进了心脏。
血淋淋地疼痛着。
她自嘲地想，如果这时换成是江琳，一定会冲过去狠狠地打高华和那个女人一巴掌吧。
可她没有这么做。
她的双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冷眼旁观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终于，高华拉起那个女人走了。
也许是送那个女人回家吧？
章小媛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结婚后，高华的职位越爬越高，从小员工一步步爬到了副主任的位置。虽然只是当上了小官，但应酬也随之多了起来，出入风月场所那更是家常便饭。
章小媛很早就听到传闻，说高华在外面有女人。可高华从来不承认，一口咬定，外间的人嫉妒他家庭幸福，所以胡乱挑拔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他更是向她保证，即使自己在那些风月场所，他也只是陪客。
只看，不动。
刚开始时，章小媛相信了。
男人出去应酬是很正常的事，她也应该理解和体谅。
可事情发展到后面，章小媛才知道，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在那种场所，有几个男人真的可以做到只看不动？有时为了男人间那种无聊的面子问题，还得打肿了脸充胖子，证明自己很行，或是证明自己并不是“气管炎”。
渐渐地，章小媛发现高华的身上经常有口红印，或者有浓郁的香水味。
而高华，也变得越来越迟回家，有时甚至会玩到天亮。
每当章小媛问起，高华总是说一句话。
“小媛，你就那么不相信自己的老公吗？你看看，当初为了娶你，我可是差点都跟妈恩断义绝了。”
婚后高华经常会提起这件事。
他可能觉得自己为了章小媛真的做了很多努力，顶住了很大的压力，直到现在，他和他妈妈的关系还是有点小隔阂。他真的为章小媛牺牲了很多很多。
每当高华一说起这件，章小媛就不说话了。
于是，每每章小媛怀疑什么，高华就端出这件事，这成为了高华的杀手锏。
所以，就算章小媛数度怀疑高华在外面养情人，也苦于没有证据。
其实，也不是因为没证据。而是章小媛自己不想去找。
但这一次，她还是亲眼看到了。
呆愣地站在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章小媛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踏进家里。
就在这时，高华回来了。
“小媛？”
章小媛转过了身，沉默地注视着他。
高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狼狈与尴尬：“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她不想当着他的面揭穿着他。毕竟，这是她曾经深爱的男人，不想让他太难堪。
“哦，是吗？”高华明显松了一口气，“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嗯。”章小媛低低应了一声。
正要推开门，高华却早了她一步，帮她推开了门。
“进去吧。”
她没有看高华，低着头走了进去。
才刚刚踏进去，里屋就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跑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章小媛抬起头，看了眼高妈妈何秀清。
她的眼中一如既往的冷漠。
从她嫁进来到现在，何秀清就从来没有表露过和善的一面。
以前为了高华，她可以忍耐，毕竟这是自己所爱之人的母亲，她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可现在，时间还没有改变何秀清对她的看法，自己所爱的男人却已经背叛了自己，她忽然觉得以往的坚持有些可笑，也有点心寒。
“对不起，妈。”章小媛低着头，轻声说。
高华见状连忙护着：“妈，小媛只是一时忘记，下次她一定记的。”
“你就护着她。”何秀清越发生气，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回了房间。
章小媛看了高华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也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高华连忙跟了进来。
两个人坐在床头沉默着。
半晌，高华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小媛，我们就不要离婚了吧。妈那里我会好好沟通的，总一天，她会真心喜欢上你。而外界对于我的那些传闻，你真的不要信。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真的。”
章小媛抬起头，看着男人信誓旦旦的脸庞，心底忽然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悲哀。
这个男人真是自己爱过的那个男人吗？
“可我刚才看见了。”章小媛看着高华的眼睛。
她的声音还是很轻很柔，就算是再生气，再伤心，她也从来不会大声地责骂。
高华怔住了，脸色忽青忽白。
“离婚吧。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章小媛叹了口气，站起身就想往外走，“我今晚去外面找间宾馆睡。”
“等等。”高华一把拉住了章小媛的手，“小媛，你听我说，其实——”
原本的平静被那句“你听我说”给打得粉碎。
“不要再说了。”章小媛甩开了高华的手，眼睛里头一次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你们一回来就吵什么吵？”
房门忽然被推了开来，何秀清站在门口冷目瞪着章小媛，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怎么又欺负我儿子了？
反正在她的眼里，她的儿子是不可能有错的。
“妈，对不起，我和高华准备离婚了。”
章小媛这淡淡的一句话，何秀清先是诧异，既而释然，最后，眼中竟带着一点点的喜悦。
“反正你们年轻人爱怎样就怎样吧，我老了，也管不了了。”说完，她转身就走，连劝也不劝一句。
章小媛回身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其实，她在这个家也没有什么行李好收拾的。
她孑然一身地嫁了过来，要走，也是孑然一身地走。
提着行李走到门口时，她听到高华喊了她一句：“小媛——”
那一声呼喊，饱含着痛楚。
她不自觉得停下了脚步。
“阿华，你叫什么叫，人家的心都不在你这了，你还留下干什么？你呀，就是不听老人言，现在知道这世上还是只有妈才对你最好了吧？”
因为何秀清那一席话，高华居然没再喊住章小媛。
章小媛突然很想笑，可心口却在一阵阵地抽痛。
“嘭”的一声，她关上了大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她终于明白了，江琳说的并没有错。
她们的爱情，是失败了。
彻底地的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