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哥！”涉哭喊出声。
在场的三人都为之动容，薇也屈起膝盖，慢慢地蹲跪了下去。
寒紧紧拥抱着司狼，脸上无喜无悲，就像是戴上了一层蜡质的面具那样。
“司狼……”她只是低低地呢喃着司狼的名字，每呼唤一声，脸上就逐渐浮现出温柔的神情。
“我答应过，在我有生之年，只要你不松开这只手，我就不会离开你……”她就像是在回忆似的，眼神迷离，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融入了她的双目当中，寒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但是现在，我后悔了……不管你放不放开这只手……我都不会离开你……”或许是大雨的关系，她的周身竟好像慢慢融入了雨水当中，逐渐模糊不清起来。
“寒！”薇第一时间感觉不对劲，伸手去够，却下一秒从她的身体里一晃而过，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此时已经能够看清楚了，寒的身体逐渐透明，周身像是放射除了一层温暖颜色的光芒。
“我等了他整整一千年……实在太久了……这一次，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寒的身影在风中渐渐透明，随着她口中吐出的最后一个字，整个轮廓碎成片片黑色羽毛。
突然，薇的眼前一闪，那些化作尘烟的黑色羽毛在她的面前凝结，逐渐幻化成一个模糊的延伸空间。
那片灰色的延伸空间里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人。
左边的人穿着一身血红的衣裳，乌黑的发扬在夜空当中，毫发毕现，她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柄剑，剑身上绘制着奇特的花纹。
而右边的人白衣广袖，丰神俊朗，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却酝酿着惊涛骇浪。
红衣者，顾寒星，
白衣者，萧清宇。
两人执剑对立，风鼓动着他们各自的衣摆，弥漫一股肃杀之气。
薇终于脱离了顾寒星的身体，只是远远地站在虚空当中，注视着他们之间的对峙。
顾寒星慢慢地举起虹剑，随着她的动作，腕间的铃铛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明应该只是低若蚊吟的声音，此时却像是被装上了扩音器，清脆的铃声穿透苍穹，钻进薇的耳朵，一时之间，世间只余下了“叮铃叮铃”的声音。
“锵——”金石相交，擦身而过，刺耳的声音瞬间唤回了薇的意识。
顾寒星和萧清宇已经斗到了一处。
“刺啦——”裂帛之声，虹剑横拉，可切金断石的利器划破了萧清宇胸口的衣裳。
两人飞身后退。
顾寒星微侧着身，剑尖指地，脸上一片肃杀的颜色。
她脚边的白雪被几滴鲜红的血液染成红色，极红对上极白，刺眼，夺目。
薇的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额角，那里无端地刺痛起来，就好像刚刚那一剑不是划在顾寒星的脸上，而是切断了自己的眉骨。
顾寒星慢慢地迈步，走向萧清宇的方向，剑尖贴着雪地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萧清宇！”顾寒星厉声喊出他的名字，整个人翩然而起，如同一只血红色的蝴蝶。
萧清宇的随即当头迎上。
“为何叛我？”薄唇微启，明明没有包含非常激烈的感情，薇却从他的语气当中听出了浓浓的悲愤。他的双目中一闪而过的是悲痛欲绝的神色。
现在两人的佩剑相交，贴得极近，萧清宇的每个表情都落在顾寒星的眼里。
顾寒星的眉心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
保持着对峙的姿势不变，她冷冷地开口：“……你说什么？”
“那日，我在约定的地方等你……为何你不来？”萧清宇以为顾寒星是在装傻，口气有些不忿：“你就算不来……也不该用这招将我引开……带人杀入天山剑庄！”
“你到底在说什么？”顾寒星一使劲，两人各自退开两步。
“不过才五年，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萧清宇从胸口掏出一张字体，展开给顾寒星看。
“下月初三，旧地相约。”
看笔迹，果真和她有七八分相似。
“这并不是我写的。”顾寒星眯着双眼缓缓摇头：“大战前夕，我从未踏出过密林半步……”
萧清宇的手微微一颤，几乎不敢相信地瞪着顾寒星。
“……旧地……”顾寒星低低呢喃着，脸色异乎寻常地有些柔和下来。
“我……回去了那里……”
顾寒星倏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清宇，有些艰难地问：“你……回去过？”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了……”萧清宇缓缓摇头：“小木屋……被烧得一干二净……”
“呵……”顾寒星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她的眼底，心底刺刺地泛着疼。
原来，他回去过……他竟然回去过……
“……何必回去？”明明我们之间早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想……”萧清宇抬起头，看着顾寒星，有些话在心口绕了几圈，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气氛，他居然有些难以开口：“我想……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顾寒星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呵……哈哈！哈哈！”她突然不可抑制地狂笑出声，红色的衣袖在空气当中划过一道弧线，她突然执起虹剑，指向萧清宇的咽喉，紧紧盯向萧清宇的双眼中泛起狠决的精光：“回家？！当初是你要放弃那个家的！现在跟我说回家？！……笑话！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家！你还有什么资格说带我回家？！”
萧清宇怔怔地看着顾寒星癫狂的模样，那身红衣映衬在雪地上，如同一片鲜红的血液。
“你当初要走，我不怪你……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天山剑庄比我重要的多……”顾寒星的声音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够握住手中的虹剑，不让它落下去：“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毁了密林！不该杀我师父！不该杀寒月！……背负着这一百零五条性命，萧清宇，你每天晚上都能够睡得安稳吗？！午夜梦回之时，魑魅魍魉不会来找你吗？！”
剑尖死命地颤抖着，就好像是顾寒星冲天怒气的延伸！
“你可知这五年来，我夜夜难寝，那些鬼哭狼嚎时时萦绕在我的耳畔，让我为他们报仇！”顾寒星“呵呵呵”地再度笑了起来：“萧清宇，你可怨我毁了你的成亲大典？”
“……我若是娶了英荷，盟主便答应我不再追究当年的密林之战，你们便可回归中土。”萧清宇考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顾寒星错愕地立在那里，越想越觉得可笑，这算什么？
萧清宇与她有灭门之仇，她与萧清宇同样有血海深仇。
天山剑庄的火依旧熊熊燃烧着，即使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想是没有十天半夜也熄不干净。
这五年，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化作仇敌，一次次深深错过。
便是这老天对他们开得玩笑。
“……你走吧。”顾寒星敛了笑，虹剑并没有放下：“当年既不是你的主意，那些幕后之人我也一并统统杀了。也不会再迁怒于你……”
即使五年之后，解开所有的误会，互表衷肠，又怎么样？顾寒星清楚，横隔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再也回不到从前，即使，他们依旧相爱如初。
不知道时间能不能填补这条沟壑……
萧清宇深深地看着顾寒星，像是想在最后，把她的面目统统刻进心里一样。然后他慢慢地转过身，冲着眼前空无一片的大地迈出脚步。
顾寒星就那么站在原地，她死死咬着下嘴唇，鲜红的血珠涌了出来，她也恍若未觉。
萧清宇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直到那个剪影从视线中完全消失，冰冷的雪花遮盖了顾寒星的衣裙。
“哐当！”虹剑脱手，落到地上。
强忍的眼泪终于从眼眶当中奔涌而出，这五年来，顾寒星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却原来能够让她落泪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个人而已……
“五年前，他回去过……”像是着了梦魇一般，顾寒星低声喃喃：“他说，要带我回家……”
为什么当时我没有等他呢？只是五年而已……如果我当时留在小木屋，是不是就能和他在一起了呢？……为什么，我当初没有等他……
顾寒星伏倒在雪地里，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没关系，虽然当初错过了你……但我还有余下的生命……萧清宇，我会用余下的生命去等你……
薇的双眼被风雪所覆盖，再睁开时，幻象已经消失。
而黑色羽毛也在同一时间湮灭成灰，失去支撑的司狼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薇知道，这便是属于顾寒星和萧清宇，最后的记忆。
相爱的两个人，最终都没能逃过时间的折磨。就像顾寒星最后所说的那样……如果她当初没有离开小木屋，而是留在那里等萧清宇，他们早就是神仙眷侣，双宿双飞……可就是这错过的五年，却造成了最后无法挽回的结局。
他们谁都没错，是命运错了。
他们曾经爱得那么深刻，却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