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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日公使推波助澜 开化党大开杀戒

朝鲜半岛秋风初起的时候,伴随秋风一起进入汉城的,还有休假半年多的日本驻朝公使竹添进一郎。

竹添是个名副其实的中国通,据说他四岁诵《孝经》,五岁学《论语》,七岁读《资治通鉴》,对中国儒学研究下过大功夫,对中国传统文化十分崇拜。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日本派曾游学西欧的森有礼出任驻华公使,考虑到森有礼所长是西洋知识,因此选派精通汉学、能文善诗的竹添作为森有礼的助手。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中国因为连续数年大旱,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甘肃发生严重灾荒,史称“丁戊奇荒”。竹添在日本四处奔走,为中国募捐,并奉命携救灾款交给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并与李鸿章商讨赈灾办法。李鸿章很受感动,与竹添诗酒唱和,关系十分密切。

朝鲜壬午兵变后,清廷在朝鲜的实力增强,日本政府觉得必须派一名与清廷打过交道的人出任驻朝公使。竹添不仅与李鸿章有交情、在中国有较广的人脉关系,而且精通汉学,因此代替花房义质成为新任驻朝公使。竹添温文尔雅,更像个谦谦君子,不但与朝鲜朝廷关系不错,与吴长庆等驻朝大员关系也很融洽。他与朝鲜签订了《朝日海底电线敷设条约》,获得了从日本长崎到釜山铺设电线的权利,得以在朝鲜的电信权上先发制人;又与朝鲜新定《朝日通商章程》,不仅使日本有权在朝鲜享受最惠国待遇,还获得了朝鲜沿海的渔权、扩大了日本人在朝鲜的游历范围,设立了仁川租界。他大功告成,回国休假,由一等书记官岛村久代理公使。

听到竹添进一郎将回到汉城复任的消息,金玉均等人忧心忡忡,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岛村久:“岛村君对我国之开化变革颇为支持,而竹添公使却一向亲华,如今竹添公使回任,我辈努力恐将付诸东流。”

岛村久已经得到国内训令,知道政府转而支持开化党在朝鲜起事,以便趁中国陷于中法战争之机谋取朝鲜,所以他胸有成竹地说:“金君放心好了,竹添从前疑忌诸君,不过是私事;今日公辈之所谋,即国事也。竹添系日本之公使,岂有以私心废国事之理也?决无可忧之端。”

金玉均听岛村久这样说当然高兴,但无法全信,他要求竹添进一郎一到朝鲜就前来拜访,岛村久答应届时一定让他第一个见到竹添公使。如今竹添已到汉城,所以立即请金玉均前来相见。

竹添进一郎握住金玉均的手,十分亲热地说道:“从前对金君多有误会,实在有愧于心。”

金玉均还是心有芥蒂:“竹添公使不是外交辞令吧?阁下向来是崇拜清国的儒学。”

“崇拜儒学是真,赞赏金君也是真。”竹添进一郎说,“中法之战,中国一败涂地,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从前的观点。”

竹添审视的结果,是西洋文明远胜中国儒学,开化改革才是朝鲜唯一的出路。他此时返朝,所负使命便是借中法战争之际谋求日本在朝鲜的最大利益。他试探性地问金玉均:“若有他国赞助贵国之改革,君等当以为如何?”

金玉均闻言回道:“愚见所至,以为独立我国、变革旧习,非借手日本不可,我始终勤于其间。然而贵政府变幻无状,尤其鄙人到贵国借款一事,费时近一年而一无所获,以致我党处处被动。今天公使如此说,不知是何意思?”

竹添笑了笑道:“凡国之政略随时而变,应势而动,岂可胶见一隅而已哉!今天我明白转达我政府之意,决意全力支持金君诸同志的开化变革。”

金玉均闻之大喜:“我党早有意大举,无奈贵国不支持,而清国又驻重兵。”

竹添笑道:“中国之将亡,自顾而不及,何暇顾及贵国?贵国有志于改革之士,不可失此机会!”

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此时,接替赵宁夏出任外衙门督办的金弘集前来拜访。竹添让金玉均暂避内室,对金弘集非常傲慢地说道:“我听说贵国外衙门内,不过是中国奴隶者数人在主持,与之周旋深以为耻!”

金弘集不卑不亢地回道:“敝国是中国属邦已五百余年,何谓中国奴隶?”

竹添语带刺激:“甘心屈服于他国,而不谋求自立,这样的国家世所罕见。我听说你素能于汉学,又深有附华之意,何不入仕于中国?”

金弘集依旧平常的语气:“我已为中国之属邦官员,又何必再入仕于中国?我职司外衙门督办,为国事与各国公使交往,本国朝廷也一直认中国为鄙邦之宗主国,鄙人又怎可以私情代公义?”

“贵国朝廷之意,是因受君辈影响太深之故。有先知先行者倡导开化,实为朝鲜富强之道,君等何不鉴纳支持?”

“我也被人称为开化派,也是力主变革图强,公使何来此说?”

“可是金君却主张依附中国。”

“开化变革与承认为中国属邦并不矛盾,敝国多项开化举措也多是中国支持,比如设海关、开创枪炮厂、新编亲军都是在中国扶持下兴办。朝鲜视中国为宗主国已有五百余年,贸然更张,反而易引社稷动荡,非朝鲜之福。”

话不投机,金弘集完成礼节性拜访即告辞。

金玉均从内室走出来,指着金弘集的背影道:“真可耻也!此人面目实在可憎!他引穆麟德入我国海关,尤为朝鲜罪人!尚沾沾自喜,真可恨也!”

穆麟德是德国人,早年入中国海关,后来又帮助李鸿章从德国购买克虏伯火炮而受到赏识。朝鲜壬午兵变后,赵宁夏、金弘集奉国王之命到天津见李鸿章,请求派人帮办洋务,李鸿章便推荐穆麟德入朝鲜。朝鲜朝廷授予他“协办交涉通商事务”(外衙门协办),他也以朝鲜官员自居,“袭冠带,朝参如百僚”,朝鲜官民管他叫“穆参判”。他与闵妃的亲信关系密切,与开化党金玉均等人则势成水火。金玉均曾当面指责穆麟德“无学无识、心术不正”,穆麟德则认为“今为朝鲜除害,宜急先除去金玉均也”。金玉均恨穆麟德,也更恨把穆麟德带到朝鲜的赵宁夏、金弘集。

竹添进一郎笑道:“金君何必生气,等大事即成,你便可以把不喜欢的人统统赶出朝堂,把中国的势力扫出朝鲜,干干净净与列国平等通商。”

“我心情急迫,公使无法体会。”金玉均摇了摇头。

竹添提醒道:“心情急迫无用,关键要周密准备。中国古语,‘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金君与诸同志应当加紧准备,而且要绝守秘密,以收突袭之效。不然泄露意图,贻害无穷。”

袁世凯和庆军分统吴兆有都接到国王请柬,请两人进宫议事。吴兆有不愿与袁世凯同行,袁世凯派人相约时,他说还没准备好,磨蹭了十来分钟这才带上几名亲兵骑马直奔昌德宫。路上追上了袁世凯一行,他坐着八人抬的大轿,前有顶马,后有亲兵,前面还有两面大旗,上书“钦差北洋大臣奏派总理庆军等营营务处会办朝鲜防务袁”。“袁”字居于旗中,有小孩脑袋大,极其醒目。吴兆有看到之后讥讽道:“袁老四真他妈会摆谱,‘钦差’二字他也配用?真不知自个吃几碗干饭。”

吴兆有到了昌德宫正门敦化门,没想到被门卫拦了下来。他进宫太少,门卫对他并不熟悉,费了一番口舌,这才肯放行,但他一行人的马却无论如何不允许进宫。几个人只好步行,过了禁川桥,到了进善门。这是前往仁政殿和内宫的必经之地,归亲军守卫,更加严格,仔细盘查。吴兆有没带翻译,只好与亲军笔谈,亲军识字不多,颇费工夫。正在交涉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一迭声地喊:“袁大人到!”

“袁大人来了,袁大人来了。”守进善门的亲军都肃然起敬。

等袁世凯的八抬大轿到了门前,亲军全部肃立致礼。袁世凯从轿中探出头来问:“怎么回事?怎么把吴军门挡在门外?”

袁世凯带着翻译,翻译对亲军道:“袁大人发话,立即让吴军门入宫。”

亲军立即对吴兆有做个请的手势,而袁世凯的八抬大轿则一直抬到了仁正门前。他下了轿,宦官柳在贤已经在门口迎接,一口一个袁大人,反而让一品武职大员吴兆有相形见绌。

进了仁政殿,柳在贤引导袁世凯直接到东侧的椅子上落座。按照左为上的规矩,东边是上座,应当由吴兆有坐。但既然柳在贤如此引导,袁世凯也当仁不让,一屁股坐了下去。吴兆有脸色铁青,坐到西侧的椅子上只喘粗气。

这时李熙出来了,两人连忙站起来致礼。李熙坐下后道:“今天请两位大人,是商议一下敝国阅兵的事情。”

原来,李熙受了金玉均、朴泳孝等人的怂恿,打算进行一次盛大的阅兵,不仅驻汉城的左右两营亲军参加,驻广州和青峰的前后两营也要参加,同时,还邀请庆军派出几哨受阅,“以示范例”。

吴兆有没有深思熟虑,满口答应:“国王相邀,庆军当然乐见其成。”

但袁世凯立即发现了其中的不妥,前后两营都有日本人背景,让这两营进入汉城,清军优势便极大削弱,因此他抢过吴兆有的话头,极力制止道:“吴军门说得极是,国王相邀,庆军乐见其成。只是,庆军是奉旨前来,便等同于天子卫率。天子卫率受阅,得向北洋李中堂禀报。这一来二去,总要费些时日。”

朝鲜国王与大清的亲王级别相当,要阅天子的军队,当然不是小事。因此李熙说道:“袁大人说得对,那就请营务处代为禀请。”

“一般举行阅兵,往往是有大征伐,而今朝鲜局势稳定,似乎不宜举行如此规模的阅兵。尤其是前后两营,分别驻守南疆和北疆,调入都城只为受阅,似乎也不妥当,容易引列国猜疑,如果有人无事生非,有害无益。因此,我建议只阅左右两营足矣。”

闻言,李熙只好讷讷道:“袁总办如此说,寡人再听听大臣们的意见,原本也没有定准。”

阅兵的事总算搪塞过去了。接下来闲谈,但说的却不是闲话。李熙貌似随口问道:“上国福建水师受了大挫,陆路似乎也一直在吃败仗。列国都预测,此次战事上国将难免大败结局,不知两位有何看法?”

事实的确如此,海军不争气,陆军更不争气,桂军、滇军一败再败,已经退入国内。法国舰队撤出福建又进军台湾,幸亏有刘铭传驻守,总算没有太丢脸,但基隆也被法军占领了。吴兆有又羞又气,无话好说。袁世凯只好接过话茬道:“我国的确都受了大挫折,但大败的说法却毫无道理。打仗要讲天时地利人和,法国人万里渡海前来,地利没有,人和谈不上,就是天时,也未必有利于他们。虽然他们一年来频频获胜,但未必能够一直获胜。历史上反败为胜,先败后胜的例子比比皆是。想必殿下听说过‘一鼓作气’的故事,如今法国人已经击了三次鼓,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而我国上下群情激昂,众志成城,最终的结果,现在谁也说不准,谁笑到最后,也未可知。”

李熙虽然不太相信大清能笑到最后,但袁世凯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遂点头说道:“袁总办说的有道理,但愿如总办所说,接下来上国军队能够一鼓作气。”

两人告辞出门,柳在贤把他俩送到仁政门外。袁世凯把柳在贤拉到一边问:“你希望壬午兵变那样的事情再重演吗?”

闻言,柳在贤紧张得眉毛倒竖,问:“袁大人怎么会有此说?如今想起来还心惊胆战,哪里能再重演?”

“如果让前后两营进汉城,说不定就来一次兵变。”袁世凯给他分析其中的利害。

“袁大人预计的不错,此事确实是驸马爷向国王进言。”柳在贤随即说出了原因。

“你如果真为国王着想,就要设法进言阻止此事。如果前后两军进汉城,无论与我军发生争执,还是他们有逼宫的野心,倒霉的都是朝鲜,尤其是王宫,变乱后都是争夺的重点,不说为别人着想,你在宫中恐怕也难得保全。”

“袁大人不必说,下官明白了,一定劝说殿下。”

等袁世凯上轿的时候,吴兆有已经鼓着一肚子气出宫了。他策马回到下军监,张光前正在等候,一见面就问:“军门,脸色不对啊?”

“袁老四欺人太甚!”吴兆有于是将袁世凯如何摆谱,如何抢上座,如何抢头说话向张光前数落一遍,当然自己如何被亲军挡驾、面对朝王的问话无以回答等丢人的事情一句不提。

张光前一拍桌子道:“军门才知道袁世凯?副营兄弟和营务处的人只要是当初吴大帅赏识的,哪个不受他欺负?”

吴兆有依然气有不平:“这口窝囊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咱得到大帅面前论论理。”

闻言,张光前有些担心:“听说大帅病势越来越重了,只怕惹大帅生气。”

“那更得和大帅说,不然大帅若一口气不在了,姓袁的岂不更加嚣张?”

张光前建议道:“那也用不着军门亲自出面,营务处那帮弄笔杆子的早就憋着一肚子气了。”

朝鲜咸镜道兵马节度使尹雄烈来见金玉均,告诉他已奉国王令将青峰新军调回,金玉均一听脸都气绿了。

时年44岁的尹雄烈在金玉均看来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他年轻时武科及第,开始在军队任职,却多年不得升迁,后来大院君执掌国政,他就投靠大院君,这才得以平步青云;后来大院君被闵妃一族赶出朝堂,他又投靠闵妃,尤其与闵妃的侄子闵泳翊关系密切。他曾到日本考察,回国后极力奔走,请日本人帮助训练新军——别技军,闵泳翊任营使,他则出任左副领官,是别技军的二把手。壬午兵变发生的时候,他与闵泳翊仓皇逃出汉城,等兵乱平定后再被重用,出任咸镜道兵马节度使。他按照当初训练别技军的办法在咸镜道青峰山下训练新军,称为新军后营,与朴泳孝在广州训练的前营相呼应,是开化党所倚重的军事力量。此次阅兵,金玉均等人的设想是前后两营都调到汉城来,但国王折中了袁世凯的意见,只让尹雄烈率青峰后营五百人前来。而更没想到的是,刚受阅结束,国王就让他们返回青峰。

金玉均叫着尹雄烈的字道:“英仲,你没和殿下力争吗?汉城兵力空虚,后营正可帮助加强汉城守卫。”

尹雄烈回应道:“我争取了,殿下说汉城已有左右两营,还有清军三营,再留后营说不过去。”

金玉均赌气道:“那你可以不拒不受命。”

“我做不到,殿下的王命不奉,我岂不是乱臣贼子?”

金玉均对“乱臣贼子”四字极为反感,脸都气白了:“英仲,前军已经被那帮老顽固收编,你是我党同志唯一依靠的力量,你把兵撤回青峰,将来起事的话靠谁?”

尹雄烈听金玉均话中有玄机,连忙问:“古筠所说起事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们要搞兵变?那我可要提醒你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尹雄烈支持金玉均等人的开化主张,却反对他们采取过激的办法,“我也出使过日本,也见识过日本的文明开化,但我国与日本不同,五百余年来受清国儒教影响,接受开化思想的人少之又少,推行变革必须稳慎行事,不然适得其反!”

金玉均后悔自己将政变的图谋泄露给尹雄烈,连忙补救道:“我没说要搞兵变。我的意思是,你的青峰军是开化变革的重要支持,有你的后军在,那些老顽固就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只要前后两军在,无论他们在哪里,都是对顽固派的威慑,在汉城反而容易引人猜忌。”尹雄烈回道。

金玉均知道劝也没用,就默认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暂且撤回,以后再说。”

送走尹雄烈,金玉均立即去见朴泳孝,见面便道:“子纯,我看尹英仲也与我们离心离德了。”

“这话怎么说?”朴泳孝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如果尹雄烈与开化党人离心离德,那他们几乎就没有可依靠的军队了。

金玉均把他与尹雄烈会面的情况向朴泳孝简述一遍,他认为尹雄烈向来是棵墙头草,而且又与闵泳翊关系极为密切,闵泳翊显然已经叛离了开化党,尹雄烈心思有变也就不难理解。两人很久没说话,心情都十分沉重。最后金玉均一拍桌案道:“长痛不如短痛!我们现在的处境,无异于立脚在累卵之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今形势只有速图勿迟为上。”

朴泳孝思虑道:“如今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日本人的军队。必须从竹添口中讨一句准话,如果万一有事,他会不会支持我们。”

“下午我们就去见竹添公使。不过,日本人向来说话不算话,求人不如求己,如今我们的处境,已到了背水一战的境地。就是日本人届时不支持,我们也要坚决举事。”

要见竹添,就必须把开化党的政变计划告诉他。金玉均让人去请来洪英植等人,再次商议政变计划。金玉均有三个方案,逐一和大家讨论。

一个是派刺客假扮清军深夜暗杀闵泳穆、韩圭稷、李祖渊等守旧派大臣,然后将罪责转嫁到闵台镐、闵泳翊父子头上,制造守旧派内部矛盾,趁机夺权。大家认为,虽然守旧派之间有矛盾,但还不至于仇杀,如果他们警觉起来,反而会更加团结。

第二个方案是重金收买京畿道监司沈相薰,让他在僻静的白鹿洞亭子举行宴会,即席暗杀守旧派大臣。大家认为把希望寄托于收买的守旧派身上,太过冒险,如果收买不成,反而先把自己暴露了。

第三个方案是在庆祝邮政局正式开办的典礼上起事。大家觉得相比较而言这个方案比较可行,因为邮政局正式开办举行典礼不易引人怀疑,而请守旧派大臣出席他们也不好推托,正可一网打尽。一帮人又就这个方案,进行了详细的谋划。

下午,金玉均秘密潜往日本使馆,见到竹添进一郎道:“我等同志已经决意起事,我想听公使一句切实的话,贵国届时真的能支持我们的开化举措?”

“请金君勿再相疑,吾志亦如公一样坚决。”竹添拿出自己报给政府的两个方案让金玉均看,“金君看过这个报告,就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支持贵国的开化大业。”

竹添进一郎向日本政府报告的甲案认为:“我日本因与中国政府政治路线各异,故到底不能期望亲睦,若不与中国一战以消除其虚慢心,则难有真实之交际。为此应实力支持开化党起事,朝鲜内乱一起,可应开化党之约入宫。如此则非我与中国开战,而是依朝鲜国王之依赖守卫王宫,击退刃向国王之中国兵,以此为名义并无不合之处。”

他提出的乙案是:“专以保持东洋和局为宗旨,不与中国生事,朝鲜任其自然之运。”

“公使是主张哪个方案?”

“当然是甲案。如今时势紧迫,如果任由事大党发展下去,金君诸同志势将陷入殊死之地,朝鲜永无开化独立之日。不过金君要设法拿到国王殿下的手诏,我出兵方可堂堂正正,让中国无话可说。”

金玉均点了点头:“这个好说,届时一定有国王的手诏。”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详细计划了吧?我从即时起,将参与你们的计划。”

金玉均的计划是,以庆祝邮政局正式开业为名,请各国使馆人员、各位大臣赴宴,在宴会期间派人放火,然后趁乱诛杀守旧大臣。

竹添摇头道:“如果乱起来,混杂各国公使,如何行事?”

“公使有所不知,只要王宫起火,按照我国规制,四位营使必然要去调军队救火。他们四人一离开宴会厅,便可在中途诛杀。此四人一死,便除去了心头大患,其他文臣便如杀鸡般容易。”

朝鲜军队主要是前后左右四营,分别由闵泳翊、韩圭稷、尹泰骏、李祖渊四位营使任最高统领,如果四人被诛,则可由朴泳孝以国王驸马的名义调动军队,为己所用。那时候再把国王和王妃挟持起来,大事可成。

“不要挟持国王,让国王心甘情愿听我们的建议才是上策,所以,争取国王的信任非常重要。明天我将进宫一趟,送国王一份礼物。”

第二天上午,竹添进一郎进宫觐见李熙,赠给国王两条村田步枪和750粒子弹后道:“殿下,我奉日本政府之训令,向您报告我国政府的一个重大决定,按照《济物浦条约》贵国尚未偿还的四十万日元赔款,我国政府已经全部豁免,用于支持贵国的开化变革。”

李熙接过村田步枪爱不释手,称赞道:“早闻村田步枪其名,今日一见,可称为重宝。”

竹添又向李熙介绍日本的明治维新成就,让李熙确信日本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如今中法战争中国一再失利,李鸿章独木难支,中国必将从此衰亡。如果中日一战,中国必败无疑,万望朝鲜切勿卷入战争,严守中立。一旦朝鲜有事,只要国王请求,日本必尽保护之责。”

李熙虽然高兴,但并未忘形,警觉地问道:“难道贵国要与中国在我国都城交战?战端一开,无论谁胜谁负,对朝鲜百姓而言,带来的都将是灾难。”

竹添连忙否认:“绝无此意。我是说,万一朝鲜遇到特殊情况,需要帮助之时,请殿下想到日本的友好之意,只要殿下开口,日本必竭尽全力给予帮助。”

李熙应付道:“遇到困难,朝鲜当设法自己解决,尽量不麻烦到贵国才好。如果万一需要帮助,当然会向公使请求。”

袁世凯在朝鲜朋友众多,对开化党与驻日公使频繁联系以及国王态度的变化十分清楚,他预感到事情不妙,觉得有必要提醒北洋关注朝鲜的新动向。

按正常情况,袁世凯有所建言首先应当报给吴长庆,是否向上面报告则由吴长庆决定。按这个常规来行文,如果吴长庆不以为然,袁世凯的敏锐发现便无从上达李鸿章耳中;即便吴长庆转报李鸿章,那也将变成吴长庆的报告,连袁世凯的名字也未必能出现在呈文中。如果袁世凯直接密报李鸿章,这便是官场中最忌讳的越级行文,轻则惹上级不高兴,重则受排挤丢顶戴。袁世凯对此中利害不能不知,可他最后决定还是越过吴长庆,直接上书李鸿章。

袁世凯决定如此行事,并非鲁莽,而是经过反复权衡,促使他最后下定决心的是吴长庆越来越严重的病情。据可靠消息,吴长庆的病已是华佗束手。而一旦吴长庆病逝,那么庆军将难免发生一系列人事变更。那时候一切都将由李鸿章来做主,他与吴长庆关系本来就淡,说不定会对庆军来一番改造,袁世凯营务处总办的位子能不能坐得下去,实在很难说。此时让袁世凯三个字在李鸿章脑海中留下个印象,至关重要,如果再给他留下一个能干的印象,则是求之不得。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袁世凯运笔如飞,一气呵成,次日誊清后即刻派人送往仁川,交由轮船招商局的轮船带往天津。

李鸿章收到袁世凯的密函,已是五天后。袁世凯三个字早在他脑子中有印象,但仅限于他是袁保龄的侄子、吴长庆十分关照而已。看过这封密函,他则是暗中赞赏。他说过不与吴长庆争夺人才,却不反对别人帐下的俊才主动向他靠拢。他把密函递给周馥道:“兰溪你看,袁子久的侄子上了封密函。”

周馥接过来,仔细过目:

朝鲜君臣为日人播弄,执迷不悟,每浸润于王,王亦深被其惑,欲离中国,更思他图。探其本源,由法人有事,料中国兵力难分,不唯不能加兵朝鲜,更不能启衅日人,乘此时机,引强邻自卫,即可称雄自主,并驾齐驱,不受制中国,并不俯首他人。此等意见,举国之有权势者,半皆如是。独金允植、尹泰骏、闵泳翊意见稍歧,大拂王意,渐疏远。似此情形,窃虑三数年后,形迹必彰。

朝鲜屏藩中国,实为门户关键,他族逼处,殊堪隐忧。该国王执拗任性,日事嬉游,见异思迁,朝令夕改。近明受人愚弄,似已深信不疑,如不设法杜其骛外之心,异日之患,实非浅显。卑职谬膺重任,日思维系,不避艰险,竭力图维。自中法兵端既开,朝鲜人心渐歧,举止渐异;虽百计诱导,似格格难入。日夕焦灼,寝食俱废,大局所关,不敢壅于宪听。近闻福州台湾同时告警,东洋讹传最多,韩人不久必又有新闻。鬼蜮之谋,益难设想。外署虽与日人不睦,而王之左右,咸用日谋。又闻竹添回国带兵换防,八九日内必到。嗣有所闻,再当密禀。

周馥看完了密函道:“中堂,朝鲜这些新动向,陈茇南好像从来没有报告过,不知袁慰廷是否言过其实。”

“他反映的是实情,他的判断也相当准确。日本人必定借中法战事而狡谋,原本也在意料之中。陈茇南专事与朝鲜交涉,似乎还不及袁世凯看得明白。”陈茇南就是驻朝鲜的商务总办陈树棠,他名为商务总办,其实更重要的是负责与朝鲜的外交。他精于商务,但在巧使手段、笼络人心方面却远远不及袁世凯,对朝鲜局势及朝野的实情,不及袁世凯掌握的详细,而且又没有袁世凯的天生敏感,因此见事迟,行动也总慢半拍。

“袁世凯是个聪明人,除了报告朝鲜局势,还在为自己表功。”李鸿章接过袁世凯的密函,选读其中的几句给周馥听,“卑职谬膺重任,日思维系,不避艰险,竭力图维……虽百计诱导,似格格难入。日夕焦灼,寝食俱废……兰溪你说,袁世凯不过是庆军营务处总办,只操心驻军的事就够了,外交上的事情何劳他费神,又何须他‘日夕焦灼,寝食俱废’!他的手是不是伸得过长了?不过,就我这北洋大臣来说,很喜欢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及时报告,我还真不知道朝鲜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周馥笑了笑道:“能得中堂赞赏,是袁慰廷的造化,只是他在吴筱帅那里,恐怕更难做人了。”

“这话怎么说?”李鸿章问。

周馥兼着北洋海防营务处总办的差,对旅顺、金州的情形自然有密报。袁世凯在朝鲜跋扈专擅早被同僚在吴长庆那里大告特告,幸亏吴长庆看在死去的义兄分上一直庇护着。但袁世凯越过吴长庆直接上书李鸿章,虽仅是两三页纸的一封密函,若吴长庆知道,必定愤恨不已。

“袁世凯年纪轻轻就获膺大任,自然惹人嫉恨。我常说人无完人,求才不可苛求,袁世凯这种人,你要他像谦谦君子,肯定是缘木求鱼。我用人是用其所长,宁愿用有缺陷的人才,也不养四平八稳的庸才。”

两人又就人才难求问题发了一番议论,周馥最后又问:“中堂,应该如何答复袁慰廷?”

“八个字:不动声色,坚守镇定。中法战事已经把我弄得焦头烂额,和法国人谈判又谈不出个切实的结果来,此时我最担心的就是日本人趁机在朝鲜寻衅闹事,那时两面受敌,如何应付得过来!所以必须千方百计维持朝鲜的平稳,千万不要与日本人起冲突,待中法战事结束,再回过头来打理朝鲜。”

袁世凯有一封密函直接呈给李鸿章的事情,重病的吴长庆还是知道了。他把心腹幕僚张謇叫到病榻前问:“季直,提携袁世凯,我是不是做错了?”

张謇不忍吴长庆病中还自责,劝慰道:“大帅没有错,是袁某人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四字送给他再合适不过。看在义兄的分上,我对他一再提携,甚至不惜开罪死人堆里一起滚出来的兄弟。他排挤我看重的人也就罢了,他查我的海防用项我也忍了,他拉大旗做虎皮我也原谅了,可是如今,我还没死他竟然要另寻靠山,我伤心呢季直!”

张謇见吴长庆拍着床板,灰败的脸色更加难看,知道他气得厉害,连忙劝道:“大帅,何必如此生气,不值当。再说,也许袁慰廷虑事不周,他担心你在病中,不忍让你为朝鲜的局面着急,所以直接上书李中堂。”

吴长庆摇头道:“季直,你也别安慰我,他不愿让我知道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他可以把实情报给你这恩师。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为他请的老师,我屡次提携他也有你一再推荐的功劳,可是他竟然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了。我听说他现在叫你啬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不知世间还有羞耻二字!”

吴长庆胸脯急剧起伏,脸色铁青,张謇连忙招呼郎中。郞中一边把脉,一边让张謇按吴长庆脚上的太冲穴消气,然后又运笔如飞,写了一张药方,着人立即熬药。

吴长庆气消了些,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了,大约是累了,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郎中示意张謇到外面去,小声禀道:“张先生,我看情形不好。大帅先是病根在肺上,但拖累心脏、肝胆都虚弱,最忌的是生气。今天一口闷气憋在胸中,损伤实在太大。又加已经几乎断食,恐怕是凶多吉少。”

“有那么严重吗?昨天还在说笑。”

“说笑那是做给你们看的,他自己恐怕也知道。依我看,今天晚上和明天天亮前是个关口,这两关一过,也许还能延寿几个月。如今大公子没回来,你是大帅最倚重的人,你当为大帅预备一下后事。”

张謇眼泪一下迸出来了:“真有那么严重?这可让我怎么办。大公子去旅顺请洋医生了,不知下午能不能赶回。”

吴长庆的儿子晚饭前赶了回来,张謇总算松了一口气。洋医生是旅顺营务处聘请的洋军医,拿着一个洋玩意在吴长庆胸口、腹部反复听了多次,认为吴长庆心脏和肺都严重衰弱,必须打强心针,可吴长庆却无论如何不答应让洋人把药水推进自己的身体。他对儿子道:“我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何必再把洋药水弄到我的身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真要让我体无完肤?”

最后只好采取变通的办法,口服两种洋药片。

洋医生直摇头:“中国人太不可思议,如果打针,可能会挽救他的生命。”

到了半夜,吴长庆好多了,叫儿子和张謇过去口述遗折,开头几句还很清楚,到后来说话越来越含混,遗折没有口授完,忽然两眼发直,口不能言。中医郎中拿手指在他鼻下一试,随后道:“大帅已经去了。”

金州庆军大营,顿时一片哭声。

朝鲜清军接到吴长庆去世的消息,已经是十月十七(公元1884年12月4日),营务处立即忙起来,扎灵棚,摘帽缨,备花圈。吴兆有说道:“袁总办,吴大帅对我恩重如山,我得回金州给大帅料理丧事,你回不回?”

袁世凯知道吴兆有是有意相逼,但此时他如何能够离开?便道:“吴军门,要说恩重如山,大帅对我何尝不是?可是李中堂发来钧谕要你我‘不动声色,坚守镇定’,你我都不宜离开。就是想回去,也得禀过北洋李中堂。李中堂不是不知道庆军兄弟与大帅都是生死情谊,可是却没有钧谕准我们回国,可见李中堂也知道朝鲜局面不稳,不能不留你我坐镇。”

吴兆有诘问道:“李中堂何时有过‘坚守镇定’的钧谕?我从来没听说过。我必须回国奔丧,不能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袁世凯也是分毫不让:“李中堂的钧谕我请军门曾过目,若实在想不起来,可回去查一下,我还专门有一份抄件给军门。至于回不回国奔丧,你是正一品的庆军分统,我无权过问。”

吴兆有不过是说气话,真让他不奉命而回国,他也没那份胆量,将领私离汛地,严格追究起来够得上革职。

袁世凯知道众位庆军将领都在瞪着眼看着他,他必须到灵棚里切切实实痛哭一场才能过关。回想十五岁时嗣父去世,多亏吴长庆过江相助,还派人帮他护灵回项城,如今斯人已去,从今往后恐怕再无人如此关心。这样一想,眼泪真就汩汩流淌,真是如丧考妣。等他哭过了,叫来营务处郭会办道:“郭兄,大帅过世,我本当回国奔丧,无奈形势不许。我托你回金州,代我为大帅治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郭会办,“这是一千两奠仪,略表心意。拜托郭兄今天立即赶往马山浦,那里有军舰回天津。”

这时李熙派知中枢府事赵宁夏、外衙门督办金弘集前来吊唁,两人与吴长庆关系都十分密切。祭奠完毕,赵宁夏和金弘集密报袁世凯,说近日开化党频频出入日本公使馆,行动十分可疑,请他一定严加防范。

袁世凯拱手道:“请诸位放心,我已经密令副营兄弟衣不解带,一如战时。其他各营我已请吴军门下令,都是严阵以待。”

赵宁夏又道:“今晚洪英植设宴庆祝邮政局开业,遍请各国公使和朝中大臣,不知袁总办接到请柬没有?”

袁世凯刻意提醒:“没有,如今庆军正在治丧,一切宴筵全免,有请柬我也不去。你们诸位倒是要多加小心,当心他们玩花样。”

赵宁夏谢道:“谢总办提醒。宴会上还有列国公使,光天化日,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袁世凯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晚上六点,参加庆祝邮政局成立宴会的客人陆续赶到,各国公使只有日本公使竹添说偶感风寒,派参赞岛村久出席,中国商务总办陈树棠、税务司穆麟德,守旧派大臣闵泳翊、赵宁夏、金允植、鱼允中等中外人士十七人参加。

金玉均与岛村久坐在一起,正在用日语交谈,岛村久问道:“袁世凯等清国将领一个也没来?”按照他们的预先计划,要在宴会上把中国将领扣押,并把守旧派大臣全部诛杀。

金玉均回道:“他们统领死了,正在出丧,不参与宴筵。不过没关系,只要把顽固大臣收拾掉,便无碍大局。”

洪英植作为邮政局的总办,一直在招呼席面,满面笑容,可也掩不住重重心事。菜已经上完,酒已经喝过几巡,可是预定的大火却没有燃烧起来。金玉均更着急,岛村久一次次拿目光问:大火怎么还没烧起来?这时酒宴上的侍者来告诉金玉均,说家中来人,有事相告。

金玉均离席来到院子里,正是负责放火的带头人。他禀报道:“离宫那边防卫太严,根本没机会放火。”

离宫离此不远,是世子所居之宫室。选离宫放火,主要是考虑此为重地,重臣必相救。可是忽略了此地防守严密,下手困难。

金玉均怒道:“离宫不行,找附近民室草房放火一样,只要火起,你们就喊离宫着火。”

回到座席,岛村久问他怎么回事,他只好如实相告。岛村久则道:“若不起火,你打算怎么办?”

“放心好了,已经安排人到别处放火。大火一定会烧起来的。”

可是大火并未烧起来,这时负责放火的人又来找金玉均,告诉他街上突然增加了巡警,放火实在难寻机会,大家都要求直接杀到宴会上来,把顽固大臣一刀一个结果了多痛快!

“真是糊涂话,各国公使都在,你们到宴席上误杀了外国人怎么办?你立即回去,找巡警少的地方放火,不拘何处,只要火起就行。”

金玉均回到席上,已经开始上饭了。闵泳翊等人发觉金玉均行迹有异,直向他和岛村久这边张望。岛村久相当紧张,问:“金君是如何安排的,为什么还没有火起?”

金玉均额头上冒出汗来,却故作镇定道:“马上,马上就会烧起来。”

这时已开始上水果,再晚宴会就要结束了。突然外面有人喊离宫着火了,闵泳翊闻讯站起来就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道:“我去调人救火。”

他刚跑到院子里,从假山后蹿出一个日本浪人照他一刀砍来。闵泳翊是武官出身,再加行刺者立功心切,又有几分紧张,结果只伤到了他的大腿。闵泳翊看势不妙,转身就往回跑,另一个杀手照他背上砍了一刀。他跑进宴会厅,扑倒在地大喊:“有人行刺!”

屋里立即乱了起来,众人乱哄哄向外跑,分不清谁是谁。金玉均、洪英植见已经无法控制局势,也跳出窗户离开邮政局。陈树棠逃回总办署,关闭大门,严加防范,同时派人去报告袁世凯。

袁世凯得到消息,立即率二百人赶往邮政局,但当他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的斑斑血迹。邮政局还有几个值班的差役,他们惊魂未定,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说有人受伤,后来被一个洋人救走了。

陈树棠报信说闵泳翊被人杀死,看来只是受了重伤,找到闵泳翊也许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于是袁世凯问道:“洋人?是哪国洋人?”

“洋人都一个模样,哪里分的清?”年老的差役分不清楚,但年轻些的差役突然想来道,“那个洋人是穿着朝服来的,开宴的时候才换上洋人衣服。”

各国驻朝鲜公使绝对不会穿朝鲜衣服。税务司穆麟德是外衙门协办,他以朝鲜官员自居,平时穿朝鲜官服。袁世凯一想到是他,立即率队赶往穆麟德税务司旁边的住处。快接近大门时,有人大声喊:“什么人,再靠近就开枪了。”

袁世凯挥手让兵勇们退后,他策马往前高声道:“不要误会,我是大清总理庆军营务袁世凯,前来拜会穆麟德税务司。”

问话的人道:“哦,是袁总办,久闻大名。”

袁世凯走近了,见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目光敏锐,英气勃勃,手按在腰间的洋枪上,还保持着一份警惕:“我是唐绍仪,穆麟德先生的助手。黑灯瞎火,没法确认是袁总办,还请见谅。”

袁世凯见唐绍仪如此尽责,十分欣赏:“我听人说过,穆麟德阁下有位助手非常能干,是开平矿务局唐总办的侄子,想必就是老兄喽?”

“正是在下。”

唐绍仪是广东人,他父亲是富商,他族叔就是李鸿章手下的洋务干将唐廷枢。当年曾国藩和李鸿章联手奏请朝廷,向美国选派留学生。当时大部分家庭都不愿让孩子出洋,负责选派留学生的容闳与唐廷枢是香港马礼逊教会学校的同学,经他一再动员,十二岁的唐绍仪赴美留学。后来朝廷听说这些留学生洋化得厉害,中途将他们全部撤回,经唐廷枢推荐,唐绍仪被李鸿章派到天津海关工作。穆麟德被派到朝鲜“襄办”外交及海关事务,唐绍仪等几个留美学生作为助手也来到朝鲜。唐绍仪英文相当好,海关业务又熟,工作又极为认真,很得穆麟德的赏识。

袁世凯在唐绍仪的带领下见到穆麟德,在密室中见到了半昏迷状态的闵泳翊。闵泳翊背上、腿上受了重伤,深及骨头,幸未伤及要害,此时,美国传教士、医生安连正在给他缝合伤口。等安连忙完了,听说袁世凯要问话,连忙摇手道:“伤者失血过多,身体极弱,不宜打扰。”

“事情紧急,我必须问一句。放心,我不会啰嗦。”话毕,袁世凯握住闵泳翊的手问,“竹楣,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开化党干的?”

“开化党要杀我,里面有日本人。”问了好几次,闵泳翊终于翻开眼皮,说完又昏睡过去。

穆麟德也说不清,只知道外面失火,闵泳翊跑出去要调人救火,结果受了重伤。

袁世凯怒道:“外面失火,竹楣去调人救火,刚到院子里就被人砍伤,这分明是早有预谋,不然哪有这么巧?竹楣原本是开化党,近来才与金玉均那帮人闹翻了,我看十有八九是开化党在搞鬼。”又叫着唐绍仪的字道,“少川,你说呢?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高见不敢。”唐绍仪道,“依我看,那些人恐怕不仅仅是针对闵大人一个人,我听说当天晚上赴宴的除了金玉均、洪英植外,其他朝鲜大臣都是事大党人。袁总办想想看,他们是不是打算把事大党一网打尽?”

袁世凯不由得伸出大拇指道:“少川老弟高见!刚才竹楣说刺客里有日本人,十有八九是开化党与日本人联手搞的阴谋。”

“其他事大党人不知是否有危险。”唐绍仪有些担心。

“对,我立即派人去看看。”

金玉均与洪英植离开邮政局后,立即与负责放火的朴泳孝会合。朴泳孝听说宴会上只伤了闵泳翊一个人,十分失望,觉得计划难得成功。

金玉均鼓气道:“子纯,小小挫折何必如此丧气?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我们把殿下控制在手上,便不难把事大党一网打尽。”

朴泳孝问:“日本人现在会不会变卦?如果他们不支持,仅凭我们自己难以成事。”

洪英植也附和道:“子纯说的有道理,如果日本人支持我们,我们就干下去,如果他们打了退堂鼓,咱们就尽快让同志们撤。反正闵泳翊死无对证。”

金玉均感觉得出岛村久的不满,日本人反复无常,他们的态度实在无从把握。但他仍然坚持无论日本人支持与否都要干下去:“宫内外我们都已经布置妥当,殿下身边也有我们的人,只要殿下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掌握着主动。”

朴泳孝和洪英植都认为应当先确认一下日本人的态度。洪英植决定去日本使馆看一下,日本使馆与邮政局对门,他是邮政局总办,就是遇上什么人也好解释。

等回音的工夫,金玉均一直在给朴泳孝打气。等了半个小时,洪英植回来了,说道:“竹添说话算话,他院子里二百人已经全副武装,只等殿下的手诏!”

“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即进宫,把殿下掌握在手上。”金玉均一挥手就走。

三人深夜进宫,宫门守卫自然要盘查,金玉均说道:“出大事了,你们要是不让我们进去,误了大事你们谁负得了责?”又把朴泳孝拉过来说,“这位是国王殿下的驸马,你们总该认得,难道连驸马你们也信不过?”

朴泳孝立即上前唬道:“少废说,把你们带班的叫过来,我跟他说话。”

带班的守卫是朴泳孝的老部下,秘密参与了政变计划,他故意道:“驸马见国王,我们当然不敢拦,不过若万一上面追究下来,届时还请三位给我等作个见证,并非我等渎职无为。”

有守卫领班带领,很容易进了宫。到了进善门前,金玉均让守卫领班去找宫女顾大嫂,通知她在半小时后点燃炸药,并趁势在几处放火。几个人过进善门,进肃章门,到了后朝熙政殿外。这里是李熙的寝殿,有武监守卫。武监的领班也早被金玉均收买,不加盘问就把三人引进熙政殿院内。院内有国王的宠监柳在贤亲自负责守卫,他原本也与金玉均等人走得很近,后来受闵泳翊的影响逐渐疏远。他拦住三人道:“各位大人,没有殿下的诏谕,谁也不能擅闯!”

金玉均诘问道:“外面发生了大事情,我们要立即奏报殿下,你一个太监哪有饶舌的分?”

柳在贤回道:“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殿下今天看了一下午奏章,这会儿刚刚睡着,如何能够叫醒?”

金玉均不与柳在贤废话,扯开嗓门喊:“殿下,出大事了,臣等请见。”

“柳在贤,放他们进来。”这时李熙已被吵醒。

三人进殿,李熙披衣走出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金玉均上前就是一通胡说:“清军作乱,在邮政局庆典上杀死了闵泳翊。听说他们要进攻王宫,挟持殿下,另立新王。”

李熙有些讶异:“清军作乱,不可能吧?”

洪英植也在一旁附和:“千真万确,臣正在宴客,清军在邮政局外放火,闵泳翊要出门调兵灭火,结果被清军杀死。”

这时王妃也走了出来,因为事出突然,没来得及穿戴整齐。闵泳翊是她偏爱的侄子,关心则乱,便问道:“你是说,闵泳翊被清军杀死了?”

“是,那些人外面穿着朝鲜服装,里面却是清军的军服。臣确定无疑。”

闵妃又问:“你能确定闵泳翊死了吗?”

洪英植没有正面回答:“当时闵将军逃回宴会厅,倒在地上就没再站起来,鲜血流了一地。”

闵妃擦了一下眼角道:“闵泳翊与清军营务处总办袁世凯及各位将领关系都不错,清军没有道理杀他,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金玉均正在编造理由,突然仁政殿方向传来几声巨响,又有几处燃起冲天大火。

“怎么回事?”李熙惊问道。

“小人立即去查看。”回完话,柳在贤立即出去查探。

“这是清军的大炮,他们正在攻打王宫,请殿下和王妃立即移驾。”金玉均说着又向朴泳孝使了个眼色,“朴驸马,你是殿下的亲人,难道要看着殿下和王妃蒙难吗?”

朴泳孝立即过去架住李熙的胳膊道:“殿下,请先移驾景福殿,那里隐蔽,便于防守。”

“你们还不快侍候殿下、王妃移驾?”金玉均等人呵斥着太监宫女,簇拥着国王、王妃及宫女太监往昌德宫西北角的景福殿。景福殿是国王祭奠历代先王时更衣沐浴的地方,独立院落,建筑较少,位置又偏僻,便于防守。

进了景福殿,金玉均安排他秘密组织的忠义契和士官生负责守卫,但人实在太少。于是他对李熙道:“殿下,清军作乱,如今能与他们抗衡的只有日本人,请殿下立即下令请竹添公使入宫护卫。”

王妃劝阻道:“不可,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调日本兵入宫,万一与清军闹了误会怎么办?”

“对,不能鲁莽行事。”李熙还没有完全惊慌。

这时去调查起火原因的柳在贤回来了,回道:“殿下,老奴到街上看了下,秩序井然,并没有清军作乱。”

“那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柳在贤回道:“是有人在仁政殿门外引爆炸药,并非清军开炮。”

眼看谎言要被戳穿,金玉均呵斥道:“柳在贤,你蒙蔽圣听,是何居心!”

柳在贤大声回道:“我没有蒙蔽圣听,你们所言不实,到底是何居心?”

这时外面又传来几声爆炸,金玉均怒道:“柳在贤与清军勾结,是叛徒内奸,把他拿下!”

武监头领率人把柳在贤押起来,金玉均从怀里掏出一张洋纸和一支铅笔,塞到李熙手里道:“殿下,再晚了来不及了,快请日本兵入卫。”

柳在贤扯着嗓子喊:“殿下,不能让日本人入宫。”

金玉均挥手制止:“柳在贤扰乱殿下决心,立即把他斩首。”

李熙大喊:“不要杀人!”

但武监头领已经从一名忠义契手中拿过一把日本刀,把柳在贤按到墙角,一刀下去身首异处,鲜血喷了半截墙。众人都吓得两股战战,不敢出声。

金玉均大声喊道:“殿下,请日兵入卫,不然来不及了。”

李熙双手颤抖,根本写不成,费了很大功夫才写下“日兵入卫”四个字,金玉均接过后塞给朴泳孝道:“朴驸马,你立即去日本使馆一趟,请日兵入卫。”

金玉均等人把李熙和闵妃请进殿内,把他们关在东暖阁,又把宫女太监关进南边的值房内,他则与洪英植等人在西暖阁密议下一步计划。

从邮政局逃离的前营使韩圭稷、在宫中值班的后营使尹泰骏和京畿监司沈相薰赶了过来,请求觐见国王。金玉均以国王受到惊吓为由,不让他们觐见。这时洪英植陪同竹添进一郎率领二百余日本兵赶到景福殿,把殿内外团团包围起来。竹添进一郎在金玉均的带领下见到李熙,安慰道:“殿下不必惊慌,我已经带人把这里保护起来。”

这时金玉均、朴泳孝和洪英植等人都跪下痛哭流涕,金玉均道:“事发突然,臣等保护殿下不力,请殿下治罪。”

李熙已经明白是金玉均等人搞政变,但此时自己已经完全被日本人控制,只好装糊涂道:“你等无罪,快快请起。”

此刻,左营使李祖渊也赶了过来,与前营使韩圭稷、后营使尹泰骏窃窃私语。金玉均把朴泳孝叫到一边道:“这三个人掌握着军队,一旦他们与清军勾结,我们就会前功尽弃,你立即安排人把他们干掉。”

朴泳孝有些不解:“非要杀人吗?把他们控制起来就行。”

金玉均哼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我来。”见朴泳孝还在犹豫,洪英植进了西暖阁,对三位营使道,“三位营使,你们还在这里窃窃私语,还不快出宫去调兵护卫?难道我们要把殿下的安危完全交给日本人?”

三位营使刚出景福殿,就被忠义契的人乱刀杀死。金玉均又道:“四位营使已全部伏诛,应该把左右两营先调进宫来握在我们手上。”

朝鲜前后左右四营新军,前后营不在京城,左右两营系袁世凯训练,如今左右营使已经被诛,派谁去调他们入宫?又如何解释?武监头领自告奋勇:“我去吧。我与左右两位营使熟悉,而且又是殿下身边的人,我持两人的令牌前去,当没有问题。”两位营使的令牌随身携带,已经早被搜了出来,武监头领拿上令牌,骑马出宫去了。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金玉均又道:“要想顺利推行开化国策,必须把顽固守旧的挡道狗赶走,尤其是闵泳穆、赵宁夏、闵台镐三个老贼,奸诈狡猾,必须统统清理掉。现在就传殿下口诏,请三人进宫觐见,在半路上就把他们干掉。”

海防总管闵泳穆是闵妃的远房侄子,左赞成闵台镐是闵泳翊的生父,为闵妃所倚重,知中枢府事赵宁夏极力赞同依附中国,三人虽然争权夺利关系并不亲密,但都是名副其实的“事大党”,金玉均必欲除之而后快。三人与其他重臣早就进宫来了,但没有诏命只能在肃章门外等待。此时三人一同被传进,还未到景福殿就被忠义契和日本人杀死。金玉均得到消息,对洪英植、朴泳孝道:“亲清国的老狗都上了西天,我们应当立即发布新任的大臣名单,开始实行开化国策。”

其实谁出任什么职务,事前已经商议多次,几个人到西暖阁简单商议后,就拿出了一个名单,王室宗亲李载元为左议政,洪英植为右议政,李载元不过是摆设,实权由洪英植掌控;金玉均为户曹参判,掌握财政实权;朴泳孝为前后营使,徐光范为左右营使,掌握着军权。金弘集、金允植虽然亲清,却是老资历的开化派,与事大党并不相同,算是中间派,因此也被金玉均引为同道,金弘集被任命为汉城府判尹,金允植则被任命为礼曹判书。

这份名单由洪英植去向李熙奏报,朴泳孝有些迟疑道:“殿下未必同意。”

金玉均哼了一下道:“此时由不得他,如果他执迷不悟,就另立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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