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下午，坐在窗下看宋人笔记，阳光有点暧昧，令人昏昏欲睡，突然看到一段，不觉心中一动：
秦会之当轴，士人姚敦昭能篆书，秦喜之，令作二十家篆《孝经》上表以进，许授一文资。未降旨，会之招饮，姚喜甚，忘其敬，不觉振股，以此恶之。寻令充枢密院効士办验篆而已。
——（宋）张世南《游宦记闻》
这段话中的信息量很大。会之是秦桧的字，其人的狭隘专横及姚某的不识眉眼高低且不去说，我感兴趣的是其中的一个细节——“振股”。“振股”就是我们老家土话中所说的“晃大腿”。老实说，我平时也不喜欢看到别人“振股”，当着别人的面“振股”，至少说明这个人的修养有问题。那个姚某在太师府晃了几下大腿，就把几乎到手的学士头衔给“晃”掉了，最后只被打发了一个“验篆”，该职务之卑微，从句末的“而已”中可以想见。在我看来，这个“振股”是如此地接地气，如此地具有当下性，又如此生动传神地折射了官场百态，我们甚至从中看到了宋高宗和他那个“绍兴和议”后从金国回来的生母韦氏的身影，因为秦桧叫姚某用篆书写《孝经》，就是为了拍高宗和韦氏的马屁，而姚某也正因为觉得自己奇货可居，才那般的小人得志以至大晃其二郎腿。所谓扯动荷花牵动藕，真正好文字也！
由此想到，一篇文章，一本书，总要有点东西让读者看了心中一动，当然最好是拍案叫绝。所谓大手笔，并不一定就要落笔惊风雨，能够把人情事理表达得很精当同样也可以称得上大手笔，例如宋人笔记中的这段“振股”。
是为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