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 10月9日星期一
二零九中学刚翻修了操场，顺便把主席台翻修了一遍。
当然这个是老师们的说法。
学生们的观点普遍是认为，学校是翻修主席台，顺便把操场翻修了一遍。
主席台的位置极好，下午三点之前，阳光怎么动，都始终会照在上面，有一种天下惟我的气势。
现在是早自习，几个学生正在打扫着主席台的灰尘，其实并无内容可打扫。这个主席台翻修好到现在，一共就用过三次。一次开学校长讲话，一次教育局领导来视察，一次是学校请回的八十岁老校友上台讲话。
原则上来讲，八十岁老校友那次是个乌龙，本来是预定让老先生在旁边的升旗台上对着话筒发言，但老先生眼神不好，脾气又不小，并坚信自己的声音足够洪亮。
于是那一次讲话的听后感比赛，学生们普遍写的很轻松，因为没有一个人听清了内容，只能集体胡编。
而且胡编的学生们，普遍参考了很多知名演讲观后感，导致老师只能给优。因为文章都歌颂的很到位，情感真挚，批评谁都不好。
教研组展开了一次讨论，建议按照内容的真实性来决定比赛名次。
遗憾的是，教研组本身也无法统一真实性的参考标准。
因为就连主席台旁边的老师们也普遍没听清老先生的演讲内容，更不要说还在维护学生安静的班主任老师们。
于是那一次的比赛结果，大概只能按照期中考试的语文成绩决定了前三名就草草结束。
学生们多数没有什么异议，一方面是他们对于主席台的兴趣要远远大于比赛名次，而当他们听说了优胜者并不能登上主席台后，都纷纷兴趣索然。
这次事件的唯一结果是，让这个主席台有了一丝特别神秘的味道。
学生们私下里定了一个规则，就是谁是他们中第一个登上主席台的，就是武林盟主，可号令初中三年所有的混混，随叫随到，莫敢不从。
所以尽管主席台干净的一尘不染，但打扫的学生们都面色沉重，神情严肃，动作极其认真庄严，因为他们听说今天有个学生会到主席台演讲，这就让这个平平无奇的打扫工作多了一丝传奇味道，领命来打扫的学生都有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气。
尽管这种豪气莫名其妙，但青春的世界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事符合逻辑。
李寂雪站在赵红颖的办公室里，皱着眉头，对面的赵红颖脸上有着藏不住的骄傲与喜悦。
“这次荣誉是老师特别争取来的，而且会有教育板块的记者全程记录。你为咱们班争得了特大的荣誉啊。怎么看你还不高兴似的？”赵红颖奇怪道。
“不能老师代为发言报告吗？毕竟是有媒体采访，不该慎重一点吗？”李寂雪道。
“你就代表学校发言啊，而且你是当事人，我发言不合适。”赵红颖道，她很奇怪，想不通这个学生为什么推三阻四的，这都是别的学生想要都要不来的荣誉，只能试探着问：“你是害怕？”
李寂雪忍不住笑道：“你觉得呢？”
“那你是什么原因？”就算李寂雪说自己是害怕，赵红颖都不会信。
“要不这样吧，由校长致辞，教导主任和您依次发言。我最后在下面接受一段采访。不少电视台不都是这么采访的吗？”李寂雪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赵红颖奇怪的看了他一会，看他的眼神状态语气，都是很认真的在想办法。更加奇怪，“你和老师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么不想上台发言？”
李寂雪思索着，不知道是说心里话还是编一个合适的理由。
赵红颖等了等，等来李寂雪的一句话
“赵老师，要不然就说我身体没好，今天请假了吧。”
赵红颖真有些生气了，她一直认为李寂雪是个懂事听话有责任心的好学生，这怎么撒谎请假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压了压火气，耐下心来想着原因，突然想到自己听到的一些传言，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怕学校里有些学生？”
李寂雪反倒一愣，“某些学生？”
赵红颖以为自己猜对了，“李寂雪你不要担心，咱们这里是学校，有什么情况可以和老师说。学校有规章制度，只要你和老师说了，老师保证为你第一时间处理。不用怕。”
“赵老师你想多了。”李寂雪反应过来，知道她想到学生里那个什么武林盟主的传言去了，只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抗拒这个演讲，是因为不想读这篇稿子。但我更不想给您添麻烦。”
这句话李寂雪说得真心，事不管大小，人不分贵贱，他有自己的不情愿，但更不会因为这种不情愿伤害到别人。
赵红颖本来是担心李寂雪和学校里什么群体搅和进去了，所以这次不敢登台怕被报复，听他这么一说，着实放心不少。
李寂雪的心里话让赵红颖有些感动，却更加好奇，“这篇稿子怎么了？”
李寂雪翻了翻稿子，犹豫了下说：“这稿子里，一句真话都没有，我不是不理解，只是不喜欢。”
原来，一早赵红颖就心里满是喜悦的叫来李寂雪，给了他一篇演讲稿，告诉他她帮他争取了一个在主席台演讲报告的机会。并且这次演讲会有记者采访记录，制作成教育板块的追踪报道。
案件本身并不算特别离奇，之所以受到这样的重视是因为那一年全安市正面临教育改革，对教育层面的事情都特别敏感。
听说了一个学生独自一人破获大案智斗歹徒并挽救同学的生命，教育局和当地电视台、报社专门联合一起，策划了一个感动全安市的节目专辑。
李寂雪当然不讨厌被全校学生众星捧月的仰视着，羡慕着的感觉。但当一个人发觉自己只是被操控着表演的时候，其他人的仰视和羡慕，就仿佛变成了一种嘲讽。
李寂雪当然不愿如此，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原因他没有告诉赵红颖。
赵红颖看了看时间，沉思了一下对李寂雪说：“你先回去上课吧。我稍后再找你。”
前两节分别是英语和数学，上课的时候同学们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大家都接到了通知，说今天上午要有学生讲话。
不少人联想之前李寂雪被罚出去半节课的时候，突然踹了门进来，先是冷言冷语的警告苗英华。又指挥班长和学习委员联系校长什么的，直觉的认为和最近新闻报道的事情有关。
因为这，李寂雪不在这几天，王超、孙小琪等人遭受了不少的旁敲侧击。
因为李寂雪的叮嘱，王超甚至连王骏迪都没有告诉，温铭也是半蒙在鼓里。
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响起，广播通知响起“请同学们保持安静，在班主任的带领下，速到操场列好队，重复，保持安静，班主任老师做好引领，速到操场内列队。”
赵红颖这时候走进班级，神色严肃的清了清嗓子“安静，同学们都知道今天什么日子，班长王超带领同学们迅速列队，同学们今天千万不要给我们二零九中，更不要给我们二年三班丢脸。”
王超带着副班长黄伊领着同学们组成男女两队，鱼贯走出班级。
赵红颖递给李寂雪一份演讲稿。
李寂雪翻阅了一下，还是之前那份，一字未动。
似乎察觉到李寂雪疑惑的眼神，赵红颖说：“我尽力争取过了，因为时间原因，来不及再写了，演讲照常进行。等过后安排一个补充采访对细节可以做一些调整。”
李寂雪看着赵红颖有些疲惫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据理力争过了，叹了口气，拿着演讲稿出门，“赵老师，王茗夏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社会女混混，更没有和社会不良人士有一丝的结交。”
赵红颖徒然明白过来，李寂雪并不是讨厌演讲稿里那些虚华无词的模板套路，他不能忍受的是对一个学生对一个女孩子的无端诋毁。
不知为何，联想起这段时间这个学生的一系列变化，她竟觉得此刻少年拿着演讲稿远去的背影，特别的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