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数……”他缓慢的重复这三个字。
“嗯。”我轻轻点头说:“日后你我二人再无干系，你回天界去吧，我看戏本子上说，有了婚约的男子就应该洁身自好些，莫再和别的女子亲近，虽然你我并不是那种……但是还是别再见了好，免得他人说闲话，你是天宫司日神，我只是一个小妖，担不起这些责任。”
玄琞的喉头动了动，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眼中的光，他说:“你当真如此想法。”
“是。”我坚定的回答。
“好。”玄琞说着自嘲似的笑一声，又连连说了两个“好。”
我还想再和他说此前那段在青梧境的日子并不难过，过得算起安心舒服，想和他道声谢，谁知还未来得及出声，他袖子一挥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我面前，看着他消失，我心里头居然涌出一阵难以名状的失落……
我估摸着玄琞是生我气了，或许是觉得我不知好歹，寻了我这么久担心我在人间的安危，结果我一开口就是让他离开，倘若我是他也会气恼，但我不后悔，他已有婚约在身，我与他非亲非故就不应该有过多牵扯。
玄琞走后我恢复了被静止的时间，然后又抹去当日看到承玉被悬空场面的人以及知晓这件事的所有人的记忆，我后来听闻王思远也经历了相同的事，但是出于报复，我没有抹去他的记忆，他见鬼的这件事传的越多越离奇我越心头舒畅。
三日后。
王思远回来授课，课余时候寻我出去问我可有经历什么奇怪的事情，我问他为何如此问，他表情犹豫又凝重，挠头抓腮的好半天，然后说:“你尚且年幼，我身为老师不应该与你说太多鬼神迷信之事，不过……”
“不过……？”我歪着头看他。
“不过，老师的确见着一位面容俊美身姿绰约的男鬼，他还向我询问了你身在何处……老师着实担心他去找你。”
“老师？”我听罢装作担心的伸手踮脚去够他的额头企图探探体温，我说:“传闻老师得了癔症，莫不是真的？”
王思远见我双眼真诚无邪，他叹了口气又挠了挠自己已经抓乱的鬓角，说:“罢了，是老师多言，你莫放在心上，好好去上课吧。”
他说完慈爱的拍拍我的头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背影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愧疚。
今生的王思远严格来说并不是前世害死霏儿的那个渣滓，他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不知道霏儿，也并不知自己做错过什么，他是一张白纸，与前世完全断了关系，他身世清白，养优处尊的长大，虽是户部侍郎王允的嫡长子但是毫无贵家公子哥的自负桀骜，为人谦逊待人随和又兢兢业业克守己职。我有时候真的会质疑自己若是这样牵罪于他是不是有些过分。
可……霏儿却没有转世重新开始的机会。
想到这，我收回自己的内疚感攥紧了手掌。
当天的晚上，我与承玉练完小字后嬷嬷进来书房说已经三更天了娴妃娘娘已经睡下，让我也赶紧别再打扰承玉回自己房间去，我回到房间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然后我从女童的身体中抽离出来走到院中。
入冬了，凡间的温度有些寒冷，我抱着胳膊蹲在走廊下看掌灯的宫女一个个吹灭院子里的灯火，她们从我身边过去却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我突然觉得有些孤独，我没有亲人自出生起就是孑然一身，后来遇到霏儿才算有了姐妹家人，苍灵山的山神爷爷虽说对我很照顾但是他要管的是一方水土的精怪小妖，对我终究是有些疏离的，玄琞虽与我认识很早，可我和他不甚亲近，后来遇到玉夙，他的确很温柔也对我很好，可……毕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相识时间又甚短，并非我可以信任依靠的人，我想要的是家人，是亲人。
我偶尔会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能活千年万年又怎样，只不过是让我经受同样时间的孤独罢了，我不想拥有这样漫长的岁月，还不如做个凡人，活个七八十年便可轮回转世抹去一切记忆重新开始新的一生，三界之中，也许做人才是最幸运的。
我想的出神，没有听见承玉开门出来的声音，他站在我身后冷不丁的说:“冬日寒凉，早些回房吧。”
我吓的赶紧起身看他，但是他似是在看我，又似是在看别人。院中的宫女听到他说的话以为是在说自己，纷纷弯腰行礼说:“谢殿下。”
承玉依旧目视前方，宫女有些不知所措的互相看看，赶紧吹灭了院中最后一盏灯后就回了房，我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他在我手放下那一刻，说:“不知为何，我总可以感觉到你的存在，虽然我看不到。”
我惊的身子一僵，站住了听他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神是鬼，你可愿意现身？”承玉稚嫩的声音里我听到一丝期待和不安的颤抖，我自然不可能现身，只是承玉这个孩子为何有如此警觉的第六感……真不愧是玉夙上神转世。
为了让承玉不再试图对着空气打探我，我确定周遭无人后，一捏手指就对他使了个昏睡咒，然后抱住他把他送回了房间。
之后我溜出了皇宫。之前打探过王思远府邸的地址，也看过京城的地图，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就飞到了王府的上空。
知道王思远“撞鬼”这件事之后我就盘算好了让他如何不好过，他怕鬼，我就让他看到“鬼”。
我没有学会变身的术法变不成玄琞，不过男鬼女鬼都是鬼，他如此惧怕玄琞，自然也会害怕我，我要把他的府邸闹腾的鸡犬不宁，让他不得安生。
三更天王思远也没有休息，他披着外衣坐在床头看书，时不时咳嗽几下，几日前他被玄琞那一折腾吓的昏迷，而后就发了高烧，身子有些虚弱，怎么看他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我走到房里打量了一下他屋里的摆设，屋内极其简单，不过一张床，一张榻，一个桌子几个板凳，还有一排书架，丝毫没有其他缀饰的物品摆件，没想到他如此淳朴度日，简直和娴妃娘娘一个样子。
我伸手去翻看他桌子上写的每日小记，看到他今日写的:“己亥年十月十三日，今日天寒，身体有不适，自国子监还家，饮一碗甚苦药汤，而后食了阿娘托人捎来的柿饼，甘之如饴。”
看这文字可以看出今生的王思远的确是个好人，不卑不亢善良包容。我烦躁的把这小记拿起来往下朝桌子上一盖，“啪嗒”的响声惊动了正在看书的王思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