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熟，就是以前做过邻居。”悠然含糊道，“我想着班里还有事，怕耽误了，就赶紧回教室去了。”
“邻居啊。”祝老师有些将信将疑。
“嗯。”悠然点点头。她想自己不算说谎，她真的曾经做过他的邻居，楼上邻居，楼下邻居，隔壁邻居，隔墙邻居。那两年，她真没少动脑筋，变着法儿住到离他最近的地方。
“哦。”祝老师虽然还有疑虑，却也没有追问太多，但还是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我向来最不愿意接受插班生了。一个班的规矩好不容易做好了，插班生一来又得折腾。这不，这孩子来了没几天，可把我们给折腾坏了。咳，我带了这么多年小小班，就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她能从早闹到晚，一点也不带歇的。光哭闹也就算了，她还闹着闹着就吐。昨天就吐我身上了，弄得我一身酸味，又没换洗衣服，不得不硬撑了一天。”
悠然立刻抬眼看向祝老师，发现此刻的她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异样。祝老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笑着说，“刚才已经吐了保育员一身了。她住得近，我让她回去换衣服了。”
“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在幼儿园吃饭。”祝老师接着抱怨，“我们三个人，我，小梁，保育员，轮番上阵喂她，也就喂进了几口。她爸爸居然说，一回去就像饿虎下山，吃啥啥香，倒好像我们成心饿着他闺女似的。”
貌似家长们都爱这么说，悠然情不自禁地微笑。
“祝老师，她爸爸应该是有口无心，您可别多想。”话一出口，悠然自己就先愣住了，怎么下意识地就要替他说话呢。她看了一眼亲热地抱着她腿的小女孩，瞬间有点神思恍惚。
好在祝老师并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她笑着说，“既然你来了，她也认你，那就替我好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吧。走，去我们班里坐坐。”
“好。”悠然不便推辞，便拉了小女孩的手，甜甜地一笑，柔声说，“妞妞，我们回教室吧。”
妞妞紧抿着双唇，扭捏了一下才小声说：“妈妈，妞妞要回家。”
悠然好言哄她：“妞妞一会乖乖地吃午饭，乖乖地睡午觉，醒来爸爸就来接你回家了。”
听到“睡午觉”三个字，已经推开教室门的祝老师摇了摇头，“这孩子在家估计是不午睡的。昨天吧，别的小朋友都睡了，她还抱着个奶瓶在哼哼唧唧。闹累了，咬着奶嘴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没一会就醒了。醒就醒吧，又开始哭。哭就哭吧，偏又是个女高音。她这一领唱，其他小朋友也被惊醒。于是乎，哭闹的，踢被子的，尿床的，呕吐的，一个个都来了，闹得我和小梁头都痛了，真是片刻清净也没有。”
悠然向妞妞眨眨眼，小女孩似乎领会了她的意思，默不作声地由她拉着进教室。悠然赞许地捏了捏小女孩软绵绵的小手心，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当爹的果然有问题，多大的孩子了，还抱个奶瓶？
祝老师还在絮絮叨叨：“你见过这么倔的孩子吗？竟然憋着不肯上厕所，一整天都不上。早上想跟她家长好好反映一下的，她那么一闹，我全给忘了。我跟小梁说你帮我记着点啊，下午她爸来接一定要跟他说了，要不憋出毛病来全是我们的责任。可那姑娘比我记性还不好，刚刚我问她有没有写个温馨提示啥的，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小梁正带着孩子们进洗手间，听到后面这句话，回头对悠然扮个鬼脸，便飞快闪身进去。
悠然蹲下身问小女孩：“妞妞现在想去上厕所吗？杜老师带你去好不好？”
“妞妞没有小便。”小女孩一个劲地摇头。
“这可奇怪了。小小班的孩子，不是最容易尿裤子吗？”悠然不能勉强她，只好站了起来。
“可不是嘛。这些孩子，本来就年纪小，加上家长宠，大多缺乏基本的自理能力。哪一回上厕所，不是老师帮着穿脱裤子？碰上爱尿裤子的，更麻烦。昨天就有一个，备用的两条干净裤子用完了，临时打电话叫家长送新的来，家长很不高兴，认为我们照顾得不好。”祝老师叹气说，“这两天，我这腰疼又犯了，一坐下就半天站不起来，一站起来又坐不下去。看来还真是年纪大了。”
悠然同情地看了祝老师一眼，有点庆幸自己一直带的是中班。
“我跟园长开玩笑，我这老腰已经不行了，还总犯咽喉炎。你看能不能让我轻松一下，把这爱闹的孩子给劝退了，让她九月新学期再来。结果园长却回了我一句，A大领导亲自打了招呼送进来的，我没这个权限退。悠然，我就纳闷了，这家长到底什么来头？”
祝老师这是把悠然当自己人了，对她的称呼也亲昵了几分，不再干巴巴地叫她“杜老师”了。
“这个我可不知道。是不是上面对海归有特殊照顾？”悠然也表示不解。她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回国了，而且还是携家带口地回来。
妞妞小鸟依人地黏着悠然，根本不理会她自己班上的两位老师。悠然闹不清她的脾气，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抚她，为了不让她兴风作浪，影响班级的正常活动，便带她去了活动室一侧的玩具角，一边陪她搭积木一边小声跟她聊天。
“妞妞，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乐子骢。”小女孩奶声奶气地答。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悠然拿着积木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她忍不住低头仔细打量坐在彩色地垫上的妞妞，雪白粉嫩的一个小人儿，还真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年龄太小，五官还没长开，一时半会倒也瞧不出哪里像乐子骢。也许是更像她母亲吧。如此看来，这孩子的母亲，应该是一个眉眼柔顺，肤白貌美的温婉女子吧？
“爸爸在哪里上班呢？”她又问。
“A大。”
这应该也在意料之中了。A大附属幼儿园，生源自然是以本校教职工子女为主。何况刚才祝老师转述园长的话，A大领导亲自打了招呼进来的，可见其受重视程度了。
她正自沉吟，妞妞已经亲昵地爬到了她的腿上，仰着头问她：“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