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个狼狈不堪的逃入白杉所说的地下隧道,满脸的尘埃瓦砾,顾安鼻子流血流的头脑晕眩,通道里黑糊糊一片。因为刚才剧烈的地震,地上到处都是碎石,不知道隧道尽头垮塌了多少,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从甬道里走。
白杉肉痛的扔给顾安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后者一愣神,入手冰冷滑腻,他手抖着差点扔掉,却听到白杉说:“你不是用了血清吗?想有力气跑出去就把这个吃了,但你可别误会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涸泽而渔罢了。”
顾安听到他这么说,毫不犹豫的低头撕扯了一口那块血红色的肉块,入口的时候他才知道,那原来是白杉养在浴缸里的那条鱼,他三两下生吞进去,只觉得腹内一阵翻腾,那块还没被撕扯完全的肉就像水那样化开在胃溶液里。
“前面塌了!”闷头在前面狂冲的宋志仁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请让一下。”格温毫不犹豫的拨开他,然后手腕发出“喀嚓”一声响,随着手掌的翻开,露出黑洞洞的转轮枪口,火舌毫不犹豫的喷发而出,在黑暗里映亮了她漠然的面孔。
白杉怒吼一声,顾安只觉得头顶一凉,他居然从自己头顶翻了过去,他夸张的长大了嘴巴:一蹦两米多,这还能算人吗?
“让开!”
一秒钟都没有浪费,白杉的怒吼响彻黑暗的隧道,他病怏怏的样子已经全然被一片狂热所代替,如果还有灯光,便能看到他脸上病态的红晕和充血的双目。
轰隆一声,顾安感觉脚下踉跄了一下,大地都震颤起来,就在白杉撞开障碍物的那一瞬间,上层的地面仿佛被什么东西集中似的剧烈的震荡着。
头顶传来不堪重负的咿呀声,碎石瓦砾稀里哗啦的掉下来,顾安也不管那么多了,把拉撒路之匣往上一举就硬着头皮往前冲,硬物噼里啪啦的砸在他头顶,单臂越来越沉,脚下还要飞越过逐渐扭曲开裂的地面。
“隧道要完蛋了!”宋志仁哀嚎着,“你小叔要把我们全都害死了!”
白杉的声音有些破音:“来得及,来得……”
顾安感觉手臂一震,钢铁隧道发出“吱呀”一声,在他面前急剧缩窄,他瞳孔猛然放大,把拉撒路之匣用力一抛,越过被挤扁的缝隙,然后团身像跳高似的猛然跃起,在半空中,精准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从断裂的甬道中险而又险的穿梭而过。
他重重的跌在地上,旋即被格温拉起,他来不及开口,逐渐跃者化的微光视觉猛然看到了前方像陨石那样坠落而来的洞壁,在这昏暗而狭窄的地下,被碎石逐渐淹没的隧道正肉眼可见的崩塌。
“快走。”格温的声线依旧甜美,但顾安却莫名听到了她声音中的无助。
顾安心脏猛然收缩,他感觉一阵狂潮涌上天灵盖,从四肢百骸中迸发而出的力量感简直像涌泉那样取之不尽,他猛然低吼一声,像是撬开了某种开关,以不亚于仿生人的速度冲了出去。
“走!”
是因为血清吗?
还是白杉的鱼?
顾安的心脏疯狂的乱跳着,好像擂着人皮鼓面的肋骨,他缓缓的呵出一口炙热的空气,身后急遽坍塌的隧道,就如同连绵不断的恶兽般,阴魂不散的追在身后。
白杉在他身边,猿猴般纵跃着,疯狂的大笑着:“享受吧,这是最后的疯狂了!”
义人。
原来义人根本就不是人!?
“我们快到了!”宋志仁冲在最前面,玩命的大吼着。
在这种死亡不断迫近的逼仄通道里,唯有疯狂的大喊,才能驱散人类心中天生对于拥挤的恐惧。
外面的光,已经透了进来。
顾安的瞳孔自然的缩小,就像猫科动物那样缩成了一条异于人类的细线,就连褐色的虹膜都浅淡的近乎烟雾,然而,他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咿呀作响的钢筋断裂声。
我的确运气很差。
顾安下意识的抬起头,脚步放缓,在他的头顶和身前,是十数吨的钢筋水泥,向他倾泻而下,宛若石块的瀑布,没有任何死角的,覆盖了他的生机。
一切就像慢动作那样,他垂下头,看着身前格温单薄的背影,露出苦笑。
抱歉,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
格温豁然转过头来。
他看到仿生人眼睛里光圈划过的光轨,好像突然看明白了顾城那副机械皮囊下面,突然间鲜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灵魂。
她猛然伸出手,握住了顾安的小臂,然后身体前倾,轻飘飘的把顾安甩了出去,因为反作用力,身体被带着跌向隧道深处,与他交换了位置。
真有趣,明明已经估算出来顾先生在基因崩溃中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在电路板进行“救”与“不救”的抉择时,他却全然没有想到这个论据。
是吗?我也稍微有点了解……人类所谓的“牺牲”了。
数十上百吨的土壤压了下来,轰然盖住了她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
“顾城……”
白杉猛然抓住了顾安的后颈,然后将他大力的抛出了地下,随着隧道最后的烟尘,灵巧的跃出地面,双腿在接触到土壤的那个瞬间,一曲一伸,卸掉所有冲力,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清冽的空气,涌入他的肺腑。
但是顾安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一声不吭的冲回隧道垮塌的出口,但是那里已经被泥土和碎石挤满,他把拉撒路之匣扔在地上,单手颤抖着开始挖掘:“不,不,不……”
“你他妈……”宋志仁刚想破口大骂,但看到他做着无用功的背影,又只觉得这个人可怜。
顾安猛然回过头,他双眼满是血丝,怒视着白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狼狈不堪的白杉爬起来,他胸口双周满是鲜血,嘴巴里也往外流着血。听到顾安的质问,他凄惨的咧开嘴,指指自己:“你说我?就跟你一样……注射了血清的可怜虫,不过,我好歹比你幸运一点……”
他摇摇晃晃的笑了起来,双腿发软:“至于中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顾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远处看去。
入眼的地面,没有城市的影子,只剩一个焦黑的巨坑,地面被活活削平了一层,就像巨大裂谷那样深深的凹陷进去,看不到任何的残垣断壁,好像中继城已经被完全蒸发掉了那样,只有道道凌冽的风刮过,令人心底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