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议事大堂,安良长呼了一口气,沙场征战本就是磨炼气质的最有效果的地方,刚才安良面对着一群杀人如草芥的将军,虽然诸位将军并没有刻意展示神情气势,但安良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了凛然如寒风的杀伐之气,
这可能就是兵书上所言的军人以气为先的道理,无锋军能被老王爷誉为军中抵柱,的确不无道理。
其实安良对于无锋军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担心,毕竟有自己舅舅这个统帅震慑,怎么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和狄青的陪同下走出院子,殷老将军就站在外面闭目养神的等着,安良走到切近,殷寒山才睁开虎目,背着手转身朝带着安良朝另一个宅邸走去,安良自然跟在后面。
可能是多年军伍生涯落下的毛病,殷寒山步伐虽大,但是明显不快,好像走路略有吃力的样子。
安良忧虑的问到,
舅舅,您的腿?
殷寒山低头看了一眼,语气轻巧的说道,头些年带兵在北面的龙须沟里面埋伏女真败兵,谁知道女真溃败的速度比我们打算的慢,弟兄们在雪窝子里一趴就是两天,当时还没觉得如何,起来一样砍杀蛮子,
如今年纪大了,一到数九寒天这腿就隐隐作痛,多少有点不听使唤,倒也不碍事,人老了,走慢些就走慢些,慢了才能稳当嘛。
小良啊,你刚才说的话,效果很好,我手底下这帮兔崽子,大多数都是穷苦出身,有的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但是打起仗来可不含糊,
你要是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啊,他们还真未必能听得懂,就是这些直白浅显的话,最是管用了。
殷寒山将安良和狄青带到一个府宅门口,说了句他们两个在里面等你呢,然后就转身离去。
安良推开府门,外面是铁甲森严,宅子里却别有洞天,进门的大院里出乎意料的种满了梅花树,正是寒冬时节,梅花开的傲人的时候,能在气氛森严的军镇拥有这片附庸风雅的梅园,院子的主人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幽云边军中少有的儒将,无锋军副帅——聂戎安
梅园凉亭之中,有人正在对弈手谈,旁边放着一炉碳火,碳火之上还坐着青泥小壶,即可取暖,又能烹茶,
对弈两人都是文士装扮,霞烟城主侯万卷,虽然青衫长袍但是也难以掩盖他骨子里的杀伐气焰,而他对面而坐的人看起来可就要飘逸出尘的多了,相貌清?,一身白衫大袖飘摇,腰间还系了一块羊脂白玉。举手投足间气度更是优雅从容,如果不是知道此人就是无锋军副帅聂戎安,相信谁也不会相信如此名士风流的儒雅人物会是重权在握的正三品武将。
安良轻步来到棋案边,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打量着棋盘,
两人杀至中盘,局面之上明显是聂戎安小胜一筹,侯万卷走棋也明显多了几分天马行空的意味,看样子是想要从细微处扳回颓势,
聂戎安看出了侯城主的心思,步步为营,占了优势反而更加小心翼翼,以守为攻,很明显不给侯城主反戈一击的机会,两人下的专注至极,安良也看的入神
一盘棋足足下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是侯城主敌不过稳扎稳打路数的聂戎安,失去了主动,被迫弃子认输,
一局结束,两人也都站起身来向着安良见礼,安良摆手笑言到
世人皆认为我幽云苦寒之地,民风粗狂不存雅致,更有甚者当年还称赞说先帝让我父亲建立东北防线是以小蛮子防大蛮子的恶心话语,
要是让那群只知道一边装着附庸风雅一边说着风凉话的家伙看到两位将军的梅园手谈,恐怕都会羞得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风姿出尘的聂戎安说话也同样让人如沐春风,真是不知道如此名士风范之人,是用何等手段驾驭如狼似虎的无锋军
王爷说笑了,我与侯兄不过一时兴起,见这梅园景色盎然,也就想着不要辜负这等盛景,于是就学那江南名士,煮茶赏花下棋,军中整天对着手下将士,日子枯燥无味,偶尔陶冶一下情操嘛。
安良仔细的打量了两位边军中的“异类”将军,
对于侯万卷,安良倒是颇为熟悉,这位智勇双全的将军,就连安良这些年远在京城也听说过这位被兵部几次点名评价的将军,同时侯万卷也是自己父亲生前极为器重的将领,不然也不会被放到霞烟城这等重要的位置。
可是对于聂戎安,安良还是回到幽州之后,才听舅舅仔细介绍过此人,
和绝大多数军中将领出身贫贱不同,聂戎安来自陇关第一等豪阀聂家,更是家族年青一代中极为出彩的一个,被聂家当代家主作为接班人所培养,年轻时的聂戎安也同样不负众望,不但熟谙君子六艺,而且眼界高远,心胸宽广,尤其作得一手华丽文章,就连当今词坛圣手晏溥在看过之后,也留下了含蓄深远,邃密精严的八字评语。
又有谁能想得到,集家族宠爱和世人羡慕敬仰于一身的聂戎安,再游历了元启十三州回家之后,在见过了父母长辈行了及冠礼之后,就在自己房中留下了一封家书便独自踏上了幽州大地,
随后参军入伍,凭借着自己的一身文采和不俗剑术在军中迅速崭露头角,如今更是当上了如今的无锋军副帅,正三品的龙葵将军。
对于聂家这等豪阀望族,下任家主出走之事当然是不可容忍的,在朝廷任从二品光禄大夫的聂戎安族叔,听闻此事之后当即手书一封送到了大将军安牧的案子上,
只是可惜这位在庙堂上八面逢源炙手可热的光禄大夫拿到的回信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滚。
大将军安牧礼贤下士爱兵如子是不假,对于朝廷忠心耿耿也同样不假,可你真当这位王朝唯一一位超一品武阶的异姓王是个好说话的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整座京城,达官显贵无数,可是能让幽云王安牧正眼相视的人,除去先帝和如今陛下,超不过一手之数,你一个虽有官职但无实权的光禄大夫,也敢跟王爷开口要人?真当边境上哪二十万铁甲是摆设了?
再后来聂戎安凭借着自己一身本领,不过几年时间就从一个军中兵曹升到了如今的龙葵将军,聂家也就捏着鼻子忍下了这桩恶心事,毕竟这么些年多少中原豪阀,都费尽了心思削尖了脑袋想要把家族子弟送去幽云边军镀金,只等混到了战功,再由家族发力运作到其他州府当个将军校尉,
幽云边军战事不断,每年得死多少人?傻子才留在那里拼命呢。
可惜大将军安牧从来不近人情,无论那些在中原呼风唤雨的各大家族如何殷勤热络,送金送银,都被统统拒之门外,随后王爷更是下了严令,各部各军必须严格落实赏罚机制,士兵晋升首重军功,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胆敢有徇私舞弊冒名顶替者,杀无赦。
这也就绝了各大家族想要收买下层军官的心思。
安家军军令如山,这可不止是说说而已,军中十三禁令五不准,无论犯下哪一条都是死罪,绝无幸免可能,
前些年玄武军中有位最受器重的都牙校尉,名叫唐烜,为人果敢坚毅,骁勇善战,大将军对其的喜爱程度,就差收为义子了,却因为手下一百夫长醉酒之后强闯民宅奸**女,第二天一早就连带唐烜一同被大将军亲兵给按在军法场,触犯军法禁令连坐两级,唐烜和百夫长人头落地,就连时任玄武军统帅的吕溪山都挨了结结实实的四十军棍,
军法如山,绝不可违。
而看着站在面前的聂戎安,饶是这么多年在京城阅人无数的安良也要不得不称赞一声风度翩翩
安良很清楚一件事情,云州边军中,他其实真正要收复的人只有三个,侯万卷,聂戎安和在扶风郡练兵的闫征,
准确的说,他这次边境之行的真正收复目标就是军中的中高层骨干,尤其是被自己父亲誉为幽云中兴八将的莫云天,侯万卷,聂戎安,赵无极,闫征,左威,剩下的两位就是已经在幽州筹备骑军的陈子云和已经战死在幽州关外的猛将陈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