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九年,元启帝都长安
长安城中有一条被世人称为空前绝后之盛景的繁华大街,长乐街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长达三里的街上,全都是风花雪月之场所,每到夜里,长乐街都是灯火通明,街上飘荡的酒香直让些酒力不佳的人儿光是闻着就有了三分醉意。
不过要说这长街上最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尽头那座高达七层的逍遥楼
仅仅一座逍遥楼通体所用的琉璃装饰,便耗光了长安城大大小小所有民窑两年的产量,更别提其上的鎏金装饰,玉石点缀加之每一层所挂之灯笼火光照耀,可谓极尽奢华
逍遥楼虽可谓执长乐街之牛耳者,却从来不做那下流的皮肉生意,楼中女子,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清倌
故此,逍遥楼也就成了达官显贵清谈名士们趋之若鹜之地
平日里楼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更有文士借酒挥毫泼墨,吟诗答对,可谓一派盛景
不过今日的逍遥楼却是冷清异样,原因很简单,京城最为臭名昭著的小王爷安良安公子,又仗着圣上恩宠独占了逍遥楼,
说来也奇怪,小王爷从十六岁开始,不知多少次光临逍遥楼,可每次都是把随从鹰犬扔在底下,带着逍遥楼花魁常小小登顶七层,不准其余人等跟随
一开始可急坏了老鸨子,小王爷的纨绔堪称京城第一,可这逍遥楼可从来只谈风月,做那卖艺不卖身的买卖,若是这小王爷强行无理,可就砸了这金字招牌了,
不过好在几次光临之后,常小小虽不说顶楼之事,但是藕臂上鲜红的守宫砂依然完好,老鸨子才慢慢放下心来,也就安心坐在楼下吃些点心喝杯热茶
虽然说小王爷这般行事让逍遥楼缺了客人,不过好在小王爷出手极为阔绰,每次临走之前扔下的金银也堪堪抵的上这一夜的进项,又不用像平常楼上楼下对着无数人说尽阿谀奉承的话,老鸨子自然乐得清闲,权当给自己放个假,毕竟伺候一位客人可比伺候整楼客人好受的多。
只是不知道楼上这位是不是又要给自己喝个烂醉如泥才肯下来喽。
逍遥楼顶楼,几乎从不对外开放,很简单,因为顶楼是逍遥楼历代花魁的闺房,上一任登顶的客人,则是当初的状元郎,如今的元启王朝最年轻的户部尚书谢东阳,而当初的花魁,也就成了如今的尚书府的诰命夫人了
不过如今常小小的闺房,远不是他人所猜测的那样粉雕玉砌,反而不如楼下几层富丽堂皇,
房中却是摆着书台棋案,和整整几个书柜的古籍孤本,到像是某位老学究的书房一样
小王爷登楼后轻车熟路的自顾自坐在棋案上,一手捻起一枚黑子,另一手则抓起棋案边摆好的酒壶,也不用那出自名匠之手雕刻的玉杯,对着壶嘴就是两大口牛饮,
对面而坐的常小小不禁皱了皱眉头,小王爷喝酒这副不拘小节的样子她虽然已经习惯,可毕竟太过有辱斯文,小王爷喝过了瘾放下酒壶,黑子也轻轻的落在了棋盘之上,
逍遥楼女子皆会围棋,其中翘楚花魁常小小的棋力更是极为不俗,和几位光临逍遥楼的大国手都有过手谈,即使是面对当今京城被称为黄九段的黄鸿鹄,也能堪堪坚持到七八十手之后才被屠掉大龙
可当初面对初次登楼的安小王爷,仅仅前三十手就尽显劣势,至于三十手之后如何,常小小不知道,
因为小王爷跟她对弈,从来只下前三十手,至于原因吗,用安良自己的话说就是,本王爷的棋术,先手天下无敌,中盘马马虎虎,收官则是一塌糊涂,所以我跟人对弈,从来只下前三十手,占了便宜就跑,绝不给你反过来欺负我的机会。
这番出自小王爷之口无赖的话语也是弄得花魁常小小哭笑不得,
元启王朝历经二百年昌盛,靠的不光光是文武群臣鞠躬尽瘁,更是源自对皇族子弟近乎严苛的要求
除去君子六艺不说,更要隐姓埋名参军入伍,取得战功而归,才有争一争那张椅子的资格,
即使是对外族旁枝子弟,也同样规律繁多别说来这种声色犬马之地,就是架鹰逐兔,驱狗捉獾这类无伤大雅的喜好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可面前这位五岁就入了京城的小王爷,可就是一个大大的异类了,不但深得先帝与当今圣上的宠溺,宗人府对其同样放任不管,无形中更加助长了安良混不吝的秉性
由于皇室对其他子弟的苛刻,京城中的纨绔子弟就是各位京官家的少爷们了,
喝花酒抢花魁好勇斗狠,砸店打架,这群官二代们可谓是长乐街上的毒瘤,自古民不与官斗,自然常常闹的大小勾栏叫苦不迭
不过这帮公子哥也有天敌,除了怕家里身居高位的老子,唯独怕安良这个天下独一号潇洒的皇亲了,
膏梁子弟们聚在一起,无外乎比一比谁的家世显赫,谁的家底殷实,跟安良这个异类一比,论挥霍无度,皇上每个月赏赐安府的金银,就足够自家老爹一年的俸禄了,论身世,安小王爷称呼如今圣上为皇兄,论手下鹰犬,拿着棍棒的家奴如何比的上拿着绣春刀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所以只要是撞见了,要么就是老鼠看见猫一样溜之大吉,要么就是唯唯诺诺噤若寒蝉,也就造就了安良这京城第一大纨绔的名号。
闺房中对弈的三十手下完,常小小收好黑白子,捧了本古籍低头读着,对面而坐的安良也喝光了壶中酒,酒至微醺,嬉皮笑脸的问了句,常姐姐,你说,我要是穿上了将军铠,是不是也会很威风?
花魁自顾自的研究古籍,头也不抬的回道
就你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给你身将军铠你也抗不动,闲来无事时候,少来这长乐街,免得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当了短命王爷。
安良继续着自己纨绔的嘴脸
呦,常姐姐这是关心我啊,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你放心吧,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喽,这次来,本就是跟你道别的,
安良突然正色了起来
幽州最近几乎两个时辰就进城一支送信的驿马,我父亲送过来的家书字体也变了,一看就是找人代笔的,由此可见,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我这次来,就是来谢谢你这几年陪我喝酒下棋,也只有每次在你这里的这一会儿,我才能做真正的我
常小小诧异的抬起头,安良消瘦的脸庞上却不见了往日的轻挑,眼睛里也多了些说不清的坚毅,常小小迟疑的看着安良
你。。。。
安良揉了揉太阳穴,笑言道
喝醉了喝醉了,都说了些什么胡话,走了走了,你们逍遥楼的酒,太过浓烈了。
说完安良就站起身就朝楼梯走去,可步履之间却稳健如常,丝毫没有醉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