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带着虚弱的灵九莹和苍千武返回南柔的旅舍。
南柔未在,不知被送往何处。
而老板不在,则由前日的伙计暂时负责管理旅舍,看苍千武的目光多是白眼。
在疗伤期间,经灵九莹之口,青墨和苍千武终于听到了五年隐瞒的真相——
一切都源于所长,也就是南柔的一念。
十余年前,南柔接管了这家研究所,以雄浑的资本力量成为当之无愧的所长,承担了研究所项目开发七成的资金。
也就是那时候,一次出国考察中,研究所的外遣人员在长生王朝发现了苍千武和大白,恰巧当时有一个妖兽转人的研究项目,于是他们和苍千武商议,带走了大白……
但实现生物上的转化是何其之难,以研究所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成功,只能拉长年限,以待某个难点被攻克。
而这些年来,苍千武每年都会来一次。与南柔的结识,则是因为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遇到正确的时间,孤身一人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时值夜雨,南柔看他可怜,便收留了他。
一个幻想白犬能变成人的天真少年,让南柔生出戏弄的兴趣,于是打趣他说:“别瞎想了,狗是不可能变成人,它又没有妖族血脉……”
但其实大白是有妖族血统的,苍千武也一直坚信这一点,所以昔日那个少年直接翻脸离去,顶着阴冷的夜雨,流浪在扶桑街头。
南柔本不以为意,觉得这少年爱来不来,关她何事。
哼,不识好歹!
可回到床榻上,翻来复去总睡不着,脑海中不断回想那少年生气的样子,竟莫名的担心和惭愧。
于是那夜,南柔还是出去找到了那个倔强的少年,好言好语的劝回来,昧着本心承认大白一定能变成人……
缘,就从那一夜结下了。
南柔并非一直在扶桑,每年只来一次,待一旬,总遇那少年。
于是她此后特意告诉那少年什么时候来扶桑最好,而自己则提前一周等他。
十多年,俩人都长大了,少年长成了肌肉发达的书生,姑娘长成了温婉的女子。
一种奇异的情绪滋生,女有意,而男不觉。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五年前,南柔照常提前一周来扶桑,到达研究所的时候,在主任的汇报中猛然听到,大白死了!
普通犬类的寿命是其一,常年接受研究的虚弱是其二,导致这只白色的大犬死在一个无人的早晨。
研究员发现它的时候,它眼角含泪。
那是南柔少有的陷入慌乱,不是为这只白狗的死亡而难受,而是为来看白狗的人。
她担心他难以承受这个打击,也担心此后,他再也不来……
一周后,苍千武依照她说的适宜时间如约而至,在研究所里,看到大白被浸泡在特殊液体中。
“那是营养液,为它实现进化提供能量。”
研究员们如是说道,
苍千武信了,去旅舍见老朋友南柔,待三日,离开。
五年来,大白一直浸泡在所谓的“营养液”中,研究员的理由一直是:进化需要的能量太大,必须时刻提供足够的能量。
因为大白的死,相应的研究项目停滞,南柔身为所长提供的资金也减少了数成,引起了主任的不满。
恰巧那时主任的炼金御灵傀儡开始制造,一场阴谋便无声地展开。
至于期间多次有人来旅舍闹事,想来也尽是个别研究员指使。
………………
灵九莹的道明,令本就纠结的苍千武陷入良久沉默。
灵九莹与南柔关系素好,所知道的也越多,这些话很全面。
青墨看着他,感叹无限。
命这么好,却又这么狗血……
“对了,你……”
灵九莹说罢南柔的事,又看着青墨,欲言又止。
场间气氛顿时陷入胶着,三个人都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思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世间纠纷,唯“情”之一字难了,不问财帛,无关名利,扰乱春水,荡碎心湖,不可解,亦无解……
持续到夜里,三人在研究所的消耗都极大,需要休息,便皆回房,空出一段缓冲的时间。
月光如洗,白练万千。
扶桑重古,古岐的夜景也有灯火,却无夜市和商街,少了几分喧嚣,多了一片宁静。
青墨躺在床榻,闭目难眠,灵九莹是个好姑娘,虽是起于容貌,但后来不惜以命相护,又何尝不是动了真心。
修士不论年岁,且美人恩重,可他不想当渣男,所以无法接受。
至少到现在,他感动于灵九莹的付出,却未心动生爱,没有爱情的依偎,终究不会有好结果。
“唉……果然女人会影响我……”
青墨叹气,从床上起身,翻出窗外。
旅舍的屋顶很高,采用传统的四阿顶,青墨上来时发现已经有人坐在正脊上。
是苍千武,身边堆着几坛旅舍大堂的老酒,醉意朦胧,怔怔地挑望着明月。
“……”
青墨坐在他身边,不说话,看着古岐万家灯火发呆。
过了良久,苍千武像是才发现他一样,递过一坛酒,神色苍凉,像是一头失去信仰的孤狼。
“嗯。”
青墨接过酒,与苍千武碰坛,浅尝一口。
陈年老酒的滋味,如同被引燃的火药,瞬间炸裂味蕾。再入喉,像是刀子刮过般火辣辣的,令大脑有一瞬间的清醒,随后便是升腾的迷朦和落寞,待滑落愁肠,仿佛一生的恩怨情仇都与之归腹,藏入江洋。
味道并不好,但此时此景,青墨却莫名的想借酒消愁,于是又饮了一大口。
这一次,有了回味,方知饮酒如品世,不只是为求醉,亦是在问心。
原来这世间饮者,多有故事,酒醉浮生,不醉人心。
“干!”
青墨再与苍千武碰坛,痛痛快快的对月饮下,似要纳这轰轰烈烈的大世于身。
曾经不饮酒,只是不喜,而今懂得,可惜不醉……
苍千武的酒量极差,一坛酒后,停了手,顶着晚风流泪。
青墨便独饮,越喝越清醒,惆怅千万缕。
“苍大哥,此后,你去哪里?”
他问,改为小口小口的抿。
“我?”
苍千武露出一个复杂的笑,三分迷茫、三分悲凉、二分不解、二分期望,还有一点释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