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下城区,不过大多数城里人都管这里叫贫民窟,仿佛这里并不属于这座城——久而久之,就连居住在这里的人也这么称呼自己的住家。
这里的过道狭窄而错乱,这里也只有这样的巷道,这大概是由于这里的民居拥挤且在布局上缺乏合理性造成的,因此对于第一次来这里的上城区或是中城区的人来说,迷路几乎是一定的——这不仅仅是因为道路排布的问题,还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什么网络设施以供旅人使用卫星寻路系统。
但如果有人真的不幸在这里迷路了,那么他最好的选择是尝试着自己走出去,同时一定不能露出紧张害怕的表情——切记,也一定不要向这里的居民问路!
因为无论寻路者的态度是不卑不亢,还是低声下气,只要有人对这里蓬头垢面的流民有所求,他们必定会露出贪婪的笑容,对旅人急需的所有答案都明码标价——也许会有人觉得这没什么,毕竟买家是有权利拒绝卖家的,但是就像是散布在亚马逊河里的鲜血可能会引来一群又一群的食人鱼一样,这里的流民具备着绝佳的动物本能——他们充分利用眼睛、耳朵甚至鼻子,随时接收并储存一切有可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信息。
当这里的商贩们用他们灵敏的器官知晓了某些人的无助后,旅店的老板娘、出租车的司机、饭馆的伙计甚至嘴里念叨着下流话的皮条客之类都会聚拢来,他们嗡嗡嗡地殷勤述说着自己能为这些可怜人带来的种种好处——这些对话往往以“我们真有缘分”为开头,又往往以“我们这是亏本买卖”为最后法宝,他们锲而不舍,几乎如同围着牛屁股的苍蝇一般挥都挥不走,此外,有时他们旁边也会跟过来一帮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家的野孩子,那帮野孩子会在那帮可怜虫在被商贩轮番轰炸的时候叽叽喳喳地围过来——如果是身体瘦弱的人,那他们便如同饥饿的丧尸一般把手伸向这人身上每一处可以扒住的地方,非要给这人顺下来点什么;如果是身强力壮的人,商贩们则先是会察言观色一番,倘若时机成熟,再装得像个整日强颜欢笑、此时此刻却被铁公鸡们折磨得承受不住“生活的重担”而痛哭流涕的“少年般的成年人”,他们会抱住那些野孩子中的几个——当然抱住的越多,“生活的担子”也就越重,压在“铁公鸡”心里的石头就越重,但如果这些声情并茂的表演都不能打动旅客的话,他们就会用一些隐蔽晦涩的暗号提示这附近的围观者,求得他们的帮衬——这样我们便能见到他们那熟练而高超的演技,当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尝试着大喊“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管管!”且环顾四周时,他们只会发现那些呆立在原地,如同守望着的狐獴一般的人,他们正把那种在这地方本来难得一见的、清澈而又带着严厉责备的目光齐齐地打向无助的求援者。
说实话,在这经过精密安排、多次熟练的狂轰滥炸之下,难道真得能有旅客幸存得下来吗?答案是,幸存者也是存在的!
但他们一旦碰上了下一个考验,往往就是在劫难逃了!
破落的街角旁有一家小吃店,这家店是由几十根木头几百米麻绳栓接在一起的木屋,本该由墙壁的地方马马虎虎地用猪毛线悬挂着一排竹片,但是这简陋的阻挡物已足以令这陋巷的猎手潜藏自己的身影了。
猎物们的下一个考验就是要从狩猎中幸存下来。
“喂,粪狗,你看见那个人了吗?就那个傻大个。”一个身材肥壮,胡子拉碴,满面油光的大汉在竹片后面拿着一串关东煮小声说道,阳光从侧面透过竹牌,在他身上打出一道一道的光纹。
“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有戏,”他身边是一个瘦猴,但不难看出他身上也多少有些肌肉,“不过这可是我第一次杀人。”
“你他妈娘们唧唧的干什么?告诉你,改造人不算人,咱们这地方哪有正经的外来货,条子也早就懒得管了,”大汉啃了一口关东煮说道,“弄他,然后把他的项上人头献给老大。”
“可是他看着有点壮啊,打得过吗?”
“这我可太清楚了,这种改造人,不怕壮的,就怕不壮的,不壮的老有什么特殊能力,能给你打傻咯,像这个,也就是有点匹夫之勇,相反还好对付,”大汉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来两张面具,“而且咱们还有这个东西,他肯定白给。”
两个人说着,还偷偷瞄着外面的改造人的位置,当他走远了的时候,大汉示意瘦子和自己一起出去,两人蹑手蹑脚的跟着改造人走到了一处人比较少的巷道,他们等到改造人在前面拐口出加速了自己的步伐。
拐口的巷道相对拐之前的道路更加狭窄,两侧邻近的空宅遮去了大部分的阳光,使这巷道更接近于阴暗的隧道。
大汉对瘦子比了个手势,分与了他一个面具,自己也戴上了面具,同时抽出口袋里的军刀。两人戴上面具后,便静待其生效。
走到拐口处,他们就刚好感受到自己肌肉中涌现出的热流,大汉和瘦子转身面对那名改造人,而改造人似乎也刚要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后面的情况。
但是已经晚了。
大汉和瘦子一并猛跳出去,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就跳了大概有五米远,而且飞跃的速度极快,那改造人还没完全扭过头了,锋利的军刀就已经穿透了他的脖颈。
那名改造人的嘴角抽动着,左眼像警示灯一样闪着红光,忽然,他全身猛地震颤了一下,似乎是想借着最后一口气反击,但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瘦子已经把他紧紧擒抱住了。
他想要去辨认眼前越来越模糊两人的相貌,却发现这两人却都戴着面具,而且是那种相当怪异的面具——面具的额头位置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青色宝珠,本该露出眼睛的两个孔却镶嵌着两副恶爪,嘴巴部分的图案也像是野兽的血盆大口,下巴处则延伸下去一根锋利的尖锥。
“呃唔,是[凶暴化之假面]。”改造人似乎辨认出了面具,但是这也是他最后的遗言——当他说完这话时,自己的眼睛在大汉攥着他头发的拳头底下合上了。
“不错,这一次弄得挺漂亮,”大汉说道,“咱们这次肯定能拿不少钱。”
“尸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咱们这谁管?条子才不在这巡逻呢,这地方也没监控,也没人会在这种不靠谱的外来人身上使用基因检测技术的。”
“其他人也不会管吗?”
“就这个傻子这德性,一看就是从外面来的,不会和吉格组有关系的,”大汉想了想说道,“不过就算和吉格组有关系又如何呢?咱们老大最恨改装杂种了。”
“那是不错,但是我觉得咱们还是得谨慎,前面三条道路必须得选条合适的,要我说,咱们得往左拐,虽然直走近。”瘦子取下面具,满脸是汗。
大汉没说什么,他走到这狭窄巷道的尽头时,阳光洒了下来,他也摘下了面具,拿着它,仰着头,疲惫地就着阳光看着面前的三条道路。
“呼——呼!这次你说得对,走左边,走!”大汉扭过身子,举起另一只手指着左边的路说道。
“不对!咳咳...脑袋呢?”瘦子睁大了眼睛说道。
大汉就那么指着,似乎是呆立了一会,但是他马上就一边咳嗽一边笑着说道:“咳——咳咳——操!不就是落在后面了吗,回去取一下不就完了,你叫什么叫!”
“那就回去取吧。”
“喂喂,你们两个把阳光都挡住了啊。”两人的背后传来了雄浑粗厚的声音。
两人转过身,却发现原本已经被斩首的改造人已经恢复如初,正歪着身子倚靠着巷道墙壁的一边,悠闲地在他们身后歇息。
“咳——咳!什...么情况。”大汉猛地后跳。
而瘦子已经沿着左边的路一路狂奔走了。
“[凶暴化之假面],三十多年前的老产品了,有些怀念啊,”改造人说道,“不过你们的这个[凶暴化之假面]似乎只是伪劣产品,应该是你们的什么作坊仿制的,至于仿造的原型产品,应该是某个退伍的军人偷拿回来的吧。”
大汉喘得更厉害了,他徐徐地后退。
“真辛苦啊,你们,我推算下了时间,这个[凶暴化之假面]的持续时间应该是一分钟,不过使用间隔我还不清楚,不过看你们这个样子,也不会比原产品好到哪里去,”改造人直起了身,径直走了过来,“那个瘦子应该体力还不错,承受副作用后竟然还能跑得动,你这就差不少了。”
“咳咳...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难道你是不死族的。”
“别瞎猜了,一点根据都没有,”改造人伸出他那强壮而巨大的手掌,按在了大汉的脑袋上,“你告诉我吉格组的所在地我就不宰了你。”
在改造人的胁迫下,大汉把路线告诉了他,改造人并没有让他跟自己同去。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在一处道路楼墙浸满黑色油污的街区,改造人找到了目的地的入口。
那也是在一处极不起眼的拐角处,一个被数个垃圾桶遮挡住的地下酒馆的入口。
改造人扶着漆皮破损的栏杆,徐徐走下台阶,歪一下脖子,避开了和自己脑袋平齐的酒馆木门牌,推开了吱呀呀响着的破门。
酒馆老板正擦着杯子,他瞥了一眼走进门的黑大个。
“客人来了。”他说道。
“只是回家而已。”改造人回答道。
老板听后笑了笑,也不询问改造人什么。
改造人环顾了一下酒馆的四周,发现都是些寻常的配置。不过温和的灯光和播音机里舒缓的吉他声,让他放松了起来。
就这样保持了大概三分钟左右,老板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离开吧台,走去厕所,改造人见状也跟了过去。
厕所是在酒馆入口的正对面的过道左侧,这过道的尽头摆放着一个酒桶。
老板并没有转身走进厕所,而是搬开了木桶,而原先被木桶遮挡住的木墙的那一部分上,有一处电插座。
“哦哦,[念力通道]!”改造人恍然大悟。
“不错,你站好就行了。”老板站起身说。
不过一会,插座的插孔里就释放出几发闪电,在它们击中了改造人后,整个酒馆就充溢着刺眼的烈光。
3秒后,老板再次睁开眼睛——改造人已经从酒馆内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