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分开是最后的绝望
金融风暴席卷着珠江三角洲，美丽的广州到处是残酷的商业竞争和无数失业的大学生，天天新闻报道充斥着各个频道，仿佛世界金融海啸就是世界末日一样。卫来根本没有心思分析世界金融海啸，他抱着痛苦倒装着空调的宿舍里，他不停地翻滚着手机里的通讯录，他企图从寂寞中找到一丝的安慰。每次痛苦得无法忍受的时候，卫来总是会想到苏伶，他绝望地想：亲爱的苏伶，也许我给你的痛苦太多太多，所以连你也被我感染了，你一定和我一样，同样惧怕漫无边际的痛苦。
突然，卫来的手指停止了按键，他的心仿佛抽搐一般，他看着这个永远也无法拨通的号码，一下子沉重得无法呼吸：郭城，你为什么要那么傻，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你割舍不下的人了吗？难道只有以这样残酷的方式，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吗？
手机相册里的郭城架在卫来的肩上，两个人露出兄弟般亲密的微笑。而这个微笑成了卫来一生永远也无法忘记的经历。
深夜十二点，胃痛总是会在最痛苦的时候降临到卫来身上，卫来习惯性地拔通了苏伶的手机，手机奇迹般地接通了：“苏伶，我胃痛。”
“这么晚了，我关机了。”苏伶冷冷地说，仿佛极地的冰川。
卫来决定不吃止痛药，他有一种希望胃痛折磨致死的绝望，他仿佛看到郭城在向他招手，然后两个人在甜蜜地微笑。
这就是死亡的召唤。
东方银苑，就像是一座豪华的空城。苏伶躺在用金钱打造的宫殿里，她的目光一刻不停地看着天花板，那绚丽的水晶灯把她精致的脸照得色彩斑斓，她忍着发自内心的心痛，然后把手机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默默地等待一个生命奇迹的出现。她多么希望卫来能够再打电话过来，只要再打过来，她就会像其他乖巧的女生一样回到卫来的身边，因为她知道卫来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卫来。
苏伶和卫来就像是被下了魔咒的人，无数的轮回都逃脱不了命运的纠缠。
但是手机仍然安静着，没有任何生动的迹象。凌晨两点，手机把电池消耗完，苏伶看着电池屏幕黯淡下来，眼泪一行一行地从她的脸颊滑落。
生活永远不可能像周星驰的电影那样充满搞笑的剧情，也不可能像赵文卓的《风云》那样跌宕起伏。生活就是生活，在平静中享受着痛苦。
也许当初纯真的爱情真的就这样圆满地划上了句号。
舍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温室一般的宿舍，卫来在电脑上无聊地逛着天涯论坛，灌水聊天成了他摆脱痛苦的方式，也是唯一的方式。云珊的信息也没来得及看，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有云珊的存在。在宿舍不停地晃动鼠标的龙淘从绚丽的游戏画面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正在宿舍床上发呆的卫来不禁问：“卫来，你那苏伶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
龙淘像是发了洪水的嘴巴终于停了下来，他满脸绝望看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卫来，我正给我的战神升装备呢！你竟然……”
卫来使用暴力把龙淘的显示器抢了过来，高高地举起，像是董存瑞炸碉堡一般。
龙淘这下吓破了胆，脸上变得唰白：“老大，我知错了，这是我第十次换显示器了，求你，不要再摔了，真的……”
卫来看都没有看龙淘一眼，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卫来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去想苏伶的事情，他要一个人活下来……
是的，一个人要活下来。
校园里陆陆续续有女大学生拖着一大堆的行礼往远离联大，她们的眼里早已全是纷至沓来的银票，毕业典礼挥洒的热泪似乎已经消散，那些拥抱着相互鼓励的场面只不过是一场烂片中无聊的桥段，没人可以理解。联大的大四女学们就像是高傲的公主搬离囚禁她们的王国，而另外一批人则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们继续在宿舍努力地晃动鼠标，因为他们的世界就是游戏的世界，每天给装备升级和补血是他们毕业体验的一部分。他们因为通宵上网而变得通红的双眼在日出的时候缓缓地闭上，仿佛吸血鬼伯爵进入万年的沉睡，然后在补足睡眠后急急忙忙吃个泡面又重新开战。
卫来在宿舍里做着毕业设计，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品牌策划的毕业论文，从产品定位到市场定位，从产品策略到广告策略，从广告策略再到企业策略。对于卫来说应该早已驾轻就熟，但是现在的他却没有任何的头绪，就像是一个迷失在大草原的狼。
卫来感觉现在寻找生命的创意和激情。他从冷清的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联大在夜色中看上去很像古罗马中的碉堡古城。卫来被禁锢在一个永远看不到阳光的囚牢里，度过他孤独的生活。难道真的没有了苏伶，他的生活就一无所有了吗？卫来半眯着已经发疼的眼睛，怀里搂着四五本品牌策划的书，心情沉重地走着，全然没有了刚才想熟读李光斗《品牌战》的决心。然后，卫来看到了肖楠，他好想转身走开。因为肖楠的身旁又多了一名穿着ESCADA春夏系列的女孩，她像小鸟依人一般陪伴在肖楠的左右，此时的肖楠是幸福的，而卫来在此时并不想看到幸福。幸福这东西离他太遥远。
肖楠用他那像是汪洋一般的眼神和女孩进行交流着，完全没有觉察到卫来。卫来走过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女孩的穿着，女孩浑身上下流溢着非洲元素，绚丽色彩、印花、小饰件纷纷上阵，而她纤细的轮廓感，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野性、冒险又充满魅力的夏天。也只有肖楠才配拥有这样的女人，因为他的计算能力是常人的十倍，没有人能逃脱得出他的手掌，当然卫来也是一台具有双核以以CPU的电脑，他的动转速度仅次于肖楠的最新版本的Intel，所以他想赶紧离开这对“情侣”的发情区域。
看得出来，那女孩也是一台运算速度非常惊人的Intel，所以她会像是一颗明星一般和肖楠这个太阳交相辉映，形成校园里最美丽的画面。那女孩同样以其海一般的深情看着肖楠，或者说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俩一定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卫来心里一阵发抖，心里顿时激情起来，他终于忍耐不住，想打破这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场面，他无法忍受两台计算机在互相用各种各样的编码进行暧昧的交流，卫来用他充满磁性的嗓音温柔地对肖楠说：“肖楠，很久不见你了。这位女孩是？长得不错嘛！”
肖楠的眼睛像是黑夜之中闪出一道光，但是又迅速地收了回来：“哦，她是我的女朋友林瑜。”肖楠像是绅士一般回答了卫来的问题，但是脸上却带着一丝“妈的，敢破坏老子好事”的神情。卫来迅速地计算着，企图得到最精确的答案，于是卫来同样以“是你不要脸，在这种场合发出猥亵的目光”。卫来微微笑，嘴角露出弯弯的嘴角，像是革命烈士一登上胜利的堡垒一般：“林瑜，我还有些事，你和林瑜难得回来学校，你们可以到处去逛逛，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晚上再回来找我。”
林瑜像是一棵摇曳在风中的花朵悄然绽放：“好的，谢谢你。”
还没转过头，卫来一头撞在正从图书馆出来的苏伶，卫来一头愣在那里，而肖楠和林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你也来看书啊！”卫来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亿万年的漫长岁月，他知道自己对于自己深爱的人感到很陌生，他竟然在此刻找不到任何可以相互深入了解对方的话题。
苏伶点了点头，她刚想走，但是脚却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了看远处在对着自己背影发呆的卫来，眼睛像是飘来一阵神伤：“我们今晚一起吃饭吧。我有话跟你说。”
卫来同样点了点头。他们早已明白对方需要说什么，这个心理感应就像是心有灵犀的青梅竹马，只需要用最简单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爱情让两个曾经陌生的两个人相识直到相爱，然后让他们产生情侣间的默契，却不得不让他们分开，但是这种默契却不会因为彼此的分开而消失，就好像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永远不会消散。
卫来自杀的事情像是一条可口可乐公司的品牌传播语在不断被复制传播，这件事甚至惊动了联大的领导。
第一饭堂和第二饭堂下面有一条宽阔的通道，机械系的实习基地就是在那里，但是平时，这是无数情侣们晚上做出亲密动作的场所，压抑的学生生活让这些正在青春发育的大学生们在夜色的掩饰下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卫来一个先到达了这个通道，他在静静地等待着苏伶，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无论苏伶有多么地准时，卫来一定会比她先到。跟以前的等待爱情滋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卫来这一次默默地等待着一个真正的结局。穿过通道围墙，可以看到隔墙外的世界是一片绿油油的树林，有一墙之隔，却是千里之外，卫来抬头望窗外的景色，他想起了和苏伶很多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将自己的手放在女生细细的腰间，还有第一次埋在女生怀里痛苦地哭泣。
曾经的画面像是韩剧一般虚假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仿佛被姜子牙的打神鞭抽打着，直到血淋淋地裸露在胸膛外。
这时，卫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身影。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带着很镇定的微笑，但是他此时早已经不知所措：“你来了。”
“卫来，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苏伶今天穿着淡黄色情侣休闲装，整个人像是夏日绽放的百合，散发出迷人的气质。卫来此时在努力记起这种款式：是爱马仕的最新款式。最后他惊人的记忆清楚地告诉了他：安然也穿过这样的淡黄色的情侣休闲装。
“没等多久……”卫来缓缓也吐了四个字，但是他有一种仿佛快要喷发出来的委屈和痛苦憋在心里面。
“我知道你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你都那么好强，你都喜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但是我告诉你卫来，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爽快点！”苏伶的突然像是发疯的野兽。她用她最锋利的爪子一次又一次地刺向卫来原本受伤的心脏，苏伶喘着大气，她的脸像是午夜凶铃的女鬼一般惨白：“现在我想告诉你，我受够你了，并且我想很清楚地告诉你，我有新的男朋友了，曾经连我自己以为是报复你，但是我现在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爱他，我和你永远地结束了！我要去北京工作，再也不会回来！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请你不要再骚扰我！”
卫来来不及说一字，苏伶已经转过身，她像是一名杀手，在刺杀完目标后，冷酷地转身走开，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卫来的手习惯地想拉住苏伶，这是他的唯一能做的本能反应，他背后一直藏着的生日礼物掉了下来，而他伸出的手却抓了一个空……
这时，卫来想起肖楠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毕业了，应该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不应该带走的东西也带走了，没有人会记起过去有多么地辉煌，没有人会相信爱情的眼泪。”
卫来怎么也没想到苏伶会这样绝情，他的手始终停留在空中，他真希望苏伶会回过头看他，因为他坚信他所熟悉的苏伶是很善良的，也不可能伤害到他。也许正如苏伶所说的，他太懦弱，太优柔寡断了！
但是此时的卫来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带走什么？是四年学业的辉煌？还是四年来一想起就觉得痛彻心扉的爱情？还是一本本厚厚的奖状？这些真的有用吗？对于他来说，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快点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不用再向家里要生活费，他只想自己自强不息，一定要过得很好。他知道自己死后重生有多么地不容易。
毕业就像是青春的散场，到处充斥着酒精与疯狂。每隔两天的聚会，一个又一个电话聚会短信发送到卫来的手机里，卫来没有拒绝，他和师弟师妹们一次又一次地开怀畅饮，一次又一次地拥抱在一起热泪夺眶。他在卡卡KTV包厢里高唱着齐秦的《狼》，把热爱他的师妹们感动得大声尖叫。虽然他的胃不能承受太多的酒精，但是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用酒精麻木自己内心的伤痛。
校园里大四的公寓里到处传来清脆的啤酒瓶碰杯声，就像是鼓点一般敲打着灰沉沉的夜空。银苑公寓东3－504，苏伶喝了很多红酒，脸上绯红。她穿着洁白的依米奴，微风吹起她海浪一般的秀发。她的身体散发着百合般的清香，然后传递到安然的挺拔的鼻尖。
苏伶伸出修长的手，放在安然的臂弯上：“安然，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看，大家都在开心地庆祝毕业，而我呢？呆在白色的世界里，太孤单了，所以来学校找你……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记住不能喝太多哦。”安然眯着眼睛，点了点苏伶的鼻尖。
“我现在出去了，苏伶就交给你了。她不能再喝了。”云珊向安然使了一个眼色。
“医生说你不能出院，你太任性了。”苏伶怜惜的目光落在安然日益憔悴的脸上，她轻轻地摇动安然的手说，“下次可不能那么任性了哦。”苏伶精致的脸上带着很温柔的色彩，她的手整理了一下安然干净的西装，就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相濡以沫。
“恩……”但是还没有等安然说完这一句话，安然就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她吐完最后一口气，他整个人突然软了下来，他用力地捂住嘴，但是鲜血仍然急剧地往胸口外涌出，苏伶没有反应过来，安然已经倒在地上。苏伶惊慌地大喊救命，她尖利的呼喊仿佛在企求上天不要带走安然的生命。幸好，她还能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拔打了电话，然后五名男同学从一楼跑了上来，背上安然迅速地赶往南方医院，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梦剧场一般。苏伶的头完全像炸开了一样，耳边全是嗡嗡的响声，她摸了摸自己的耳边，只见红色的血液从她的耳洞里渗了出来，染红了她的手掌心。
都市的天空挂满繁星，但是突然风云大变，整个广州很快被大雨覆盖，一闪一闪的雷电把天空撕裂成血淋淋的口子，整个城市都流淌着鲜血，就像是希特勒的军队踏平世界的恐怖场面：尖锐的鼓点像是生命死亡的号角，而明亮的闪电就是死神睁开的双眼。
它要夺走安然脆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