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医生们很快就止住了血,将他叫进手术室里,询问道:“您夫人的情况,是需要清宫的。清宫如果麻醉的话就不会有太大痛苦,可是要加钱的,您看……”
“当然要麻醉!”顾宇宏连忙说,“不管多少钱我都出,只要别让她受苦。”
医生点了点头,可是此刻的叶玉芬已经清醒过来。她的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是惨白的,干裂的起了皮。她的眼角还挂着两颗大大的泪珠,忽然哑声说道:“医生,我不要麻醉。”
“那可能会非常痛,夫人你……”
“我不是什么夫人,我不要麻醉。”叶玉芬执意这样说。顾宇宏忍不住开口劝阻:“玉芬,你别这么固执,用了麻醉不会伤到身体,不然你太痛苦了。”
叶玉芬的唇角竟然勾起一抹凄清的冷笑,她的眼睛空空洞洞,根本不是在看顾宇宏,而是盯着远方的某个虚空。她笑着说:“我不是怕受伤,我的孩子没有了,是我没用,不能好好保护他。我的痛,就当给他赔罪吧。”
提起孩子,顾宇宏心中的自责不由更甚,他哑声喊她:“玉芬……”
“你别说了。”叶玉芬将他打断,“我说不用麻醉就不用,人总要痛的深刻些,才能记得清楚。”
记得清楚?她要记住什么呢?记住他有多混蛋?顾宇宏英挺的双眉拧成一道解不开的死结。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不敢再忤逆叶玉芬,只得答应道:“那好吧……玉芬,是我对不起你。”
“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所以你不用说好还是不好。”叶玉芬直直地望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她连恨他都不屑了。她说:“还有,我不过你的一个工具,所以你也不用向工具说什么对不起。”
刚才的几句对话已经消耗了叶玉芬太多的体力,顾宇宏还想说什么,却被医生出言阻止:“先生,她现在需要马上手术,请您回避吧。”
“我……”顾宇宏张了张嘴,却看到手术台上的叶玉芬已经疲惫的合上了眼睛,他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终于一转身离开了手术室。
叶玉芬躺在手术台上,冰冷的仪器贯穿了她的身体,那种疼痛似乎是来自五脏六腑,来自内心来自大脑,痛的叫人无法招架。可是她却宁愿承受,甚至宁愿可以更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清醒,让她每次想到这种疼痛都能提醒自己,曾经让她动心的那个男人,他到底有多冷血。
手术结束之后,叶玉芬疼得昏死了过去。顾宇宏守在她病床边,看到她布满汗水的脸上痛苦的表情,心里像被刀子狠狠在戳。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藏在眼皮下面的眼珠不停转动,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而他几乎可想,他在她梦中是怎样一副洪水猛兽般的形象。床上的女孩有着高挺的鼻梁,和樱桃小口,尖尖的一张瓜子脸上现在血色全无,可仍旧美丽的让他心惊。
他想起第一次占有她之后,她无知无觉昏死在床上,即使睡梦中眉头也是一直紧蹙着,就和现在一样。他明明是爱着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待给她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也不想的,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
彼时的顾宇宏还不明白,爱是体谅和付出,而不仅仅是征服和占有。他内心像上次一样挣扎,仍旧不敢面对她清醒后的样子。正好H国有生意等着他去谈,于是就将叶玉芬交给管家照顾,逃避一般地飞去了H国。而他不会想到,他这一次的逃避,竟然让他和叶玉芬整整分开了两年。
叶玉芬醒来之后,入目是一片纯洁的白色。他的身体还是痛的不能自己,可是眼泪已经干涸一般,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哑着嗓子低低呻吟了一声,立刻有护工迎上来问:“小姐,是不是要喝水。”
她在枕头上微微摇摇头,静静地问:“顾宇宏呢?”
护工小心回答:“顾先生出国去了,是他的管家将我请来照顾您的。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去向管家提。”
果然啊……她在他心里根本没什么分量,她痛成这个样子,他仍然有心情到国外去谈生意。不是早就看清了他吗?为什么内心深处竟然还会痛那?
叶玉芬自嘲地笑了笑,对那小护工说:“我想吃十里堡的皮蛋瘦肉粥,你去帮我买一碗来吧。”“可是……”护工为难地拧着眉毛,“管家吩咐过,让我一刻不离的守在您的身边。”
“怎么?”叶玉芬直直地盯着她,“我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难道你还害怕我跑了不成?你放心吧,我就算想跑,现在也没有那个力气。”
护工看看她虚弱的样子,连嘴唇都是惨白的,确实没有力气能够逃跑,而且她也怕叶玉芬生气了管家会怪罪,于是无奈地答应道:“那好吧,我去给您买粥,不过您千万不要到处走,想要什么也等我回来好吗?”
叶玉芬疲惫地点点头,无力地合上了眼睛。等到小护工走远之后,她才缓缓睁开双眸。即使再痛再虚弱,她也不要再留在这个伤心的城市。起床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礼,她迅速离开了医院,打车去了机场。当飞机徐徐起飞的时候,叶玉芬眼眶里满是泪水。再见了,我的孩子。再见了,顾宇宏。再见了,我的过去。她要开始新的生活,忘掉让她伤心的这一切。飞机在C市的机场缓缓降落,叶玉芬决定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对不起,叶小姐,我们只要本科学历以上的人。”在面试了无数次之后,叶玉芬依然只得到这样答复。当初在A市,她大学没毕业就成为了顾宇宏的情妇,后来逃走就没可能拿到毕业证。真正找工作的时候才意识到学历的重要,一次次的碰壁让叶玉芬越来越沮丧。
可是就连失去孩子这样伤害她都能忍受,又怎么会被小小的沮丧打垮?在一家家正规面试都没有结果之后,叶玉芬在一家酒吧门口看到了招聘弹钢琴人员的启示。她很小就开始弹钢琴,这份工作肯定能够胜任。只是酒吧那样的地方太过鱼龙混杂,她并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应聘。
正站在门口犹豫着,酒吧里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对着她打量几眼,问道:“这位小姐是打算应聘过来弹钢琴吗?”
“呃……”叶玉芬犹豫片刻,可是想到自己带出来的钱已经基本花光,再找不到工作就要流落街头了。于是她点点头说:“是的,我想试试。”
那个女人就是酒吧的老板娘,看到她长得漂亮,气质也不俗,虽然穿着一身寻常的衣服,可是怎么也遮不住一身的贵族气息。这样的女孩来到酒吧,无疑是一道亮眼的风景。她笑着将她往里面迎:“那快进来试试,只要你弹的好,工资方面都好说的。”
叶玉芬跟着她进了酒吧,舞台上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她坐到椅子上,伸手弹起了肖邦的夜曲。音乐流转,流畅而甜美,一听就知道很有功底,不比专业的演奏者们差。本来老板娘叫她进来是因为她完美的外貌和气质,没想到她弹琴真的这么好,这倒是难得的惊喜。
叶玉芬只试了一首,走下来的时候老板娘就对她鼓掌笑道:“小姐太厉害了,我们决定聘用你,请问你什么时候可以过来上班。”叶玉芬有些羞涩,但还是笑着说:“马上就可以。”
就这样,叶玉芬在酒吧落了脚。这间酒吧虽然不大,可是十分正规,出入的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几乎没有客人酒后胡来的情况出现,这也让叶玉芬逐渐放下心来。
这天夜里九点多,叶玉芬正在舞台上弹琴,一曲终了,台下掌声如雷。原本大声喧闹的人们也停下来注视着她,如同仰望着遗落人间的天使。叶玉芬朝大家鞠躬之后正要离开,却被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拦住。
“先生,请你让开。”面对高出自己一头的男人,叶玉芬不卑不亢地说道。
那个男人总有四五十岁,生的肥头大耳,见到叶玉芬长的漂亮,又仗着自己喝了许多酒,含混不清地说:“你们这些女人,不就是出来卖的吗?对着老子装什么清高。”他说着就把沾满酒气的大嘴凑到她的面前,“来,先让老子亲一口!”
“先生请你自重!”叶玉芬用力将他一推。那男人喝得太多,脚下站不稳,一下子就被她推了个趔趄,站起来恼羞成怒地说:“臭女人,居然给脸不要脸,看老子今天怎么上了你!”那男人说着就往叶玉芬的身上扑去。
“救命!你放开我!”叶玉芬痛苦地呼救。可是能到这家酒吧里来消费的人非富即贵,酒吧的工作人员根本不敢惹。下面喝酒的人们又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叶玉芬心中涌起一阵绝望,忽然有个男人走过来,一把拧住了那个老男人的手臂,沉声说道:“放开这位小姐。”
“你算老几,也敢管老子的事?”
说话的那个男人冷冷一笑,并不和他争执,而是拿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他。那老男人狐疑地接过明白,在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脸色却一分分白下去。刚才的酒意顿时消弭,他连忙点头哈腰起来:“原来是楚先生,先前没有认出来,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被称作楚先生的男人笑着向叶玉芬转过头,低声问:“他向我说对不起,我可以说没关系吗?”
那位楚先生非常年轻,身材也是高瘦笔挺,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这个男人明明是在帮助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叶玉芬总觉得他眼睛的一种邪气。但是出于感激和礼貌,她还是客气地说:“楚先生说笑了。”
楚先生这才对着那个意图轻薄叶玉芬的老男人吩咐说:“对这位小姐道歉。如果她原谅你,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看到。要是她不原谅你,那我也只能对不起了。”
那个男人于是对着叶玉芬连连鞠躬,开口求饶说:“对不起小姐,刚才是我一时糊涂,求你不要和我计较了!我知道错了!”
“好了好了!”看到整间酒吧的人都在朝着他们看过来,叶玉芬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我原谅你就是了,你快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谢谢,谢谢!”那个男人见叶玉芬松口,连忙屁滚尿流地跑出了酒吧。
等那个男人出了门,叶玉芬才转头看向那位楚先生,她点头笑着说:“谢谢楚先生,今天真是多亏你救了我。”
“不用谢。”楚先生微微一笑,对她伸出手来,“很高兴能为小姐效劳,我叫楚文豪,不知道能不能和小姐交个朋友?”
叶玉芬迟疑了一下,可是他刚刚救过她,她总不好现在拒绝,于是也伸手和他握住,勉强笑着说:“我叫叶玉芬,能认识您我也很高兴。”
叶玉芬就这样认识他,他随后送玫瑰花,总之是一副追求她的模样。可是叶玉芬被顾宇宏伤害太深,根本不想这么快开始新的恋情,更何况她对楚文豪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这天看完电影之后,楚文豪开车送叶玉芬回家。路上两个随意地聊着天,楚文豪问她:“玉芬,你现在最想完成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曾经她想得到父母的爱,可是母亲出卖了她。后来她渴望一份真挚的爱情,可是顾宇宏是把她当成工具。再后来她有了孩子,于是一心一意想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看着他健康长大,而那个孩子又无情地被上天夺走。现在的她,哪里还敢有什么理想?之前的人生尽是失败,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叶玉芬迟疑片刻,想到自己求职过程中的屡屡碰壁,缓缓说道:“我现在最希望的事,就是可以继续完成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