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西北人爱饮酒,汾州的酒馆和客栈向来能聚集不少英雄豪杰,李辕光随母亲和老主管们到客栈时天色已经不早,周边许多店子也早早打了烊,但客栈里面却好不热闹。
小二看来了新客人,急匆匆的过来问道:“客官,您是住店呢还是吃酒呢?”
“住店。”李粲回答道。
店小二大致瞄了一下李辕光他们,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他礼貌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就一间客房了……”
李粲看了看李旬,又看了眼夫人,转过头问起小二来:“汾州现在住店的这么多吗?三十年前这里倒还冷清。”
“您这话说的,三十年前,我都还没生呢……”
“想不到转眼三十年,这变化这么大!”李旬见客栈生意在晚上都如此火爆,不由感叹。
“先前听口音就自觉各位像是南方人,这回听几位一说,心里自是明白了许多。各位客官是有所不知,最近北方战事吃紧,不少人逃难到咱们这,这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小店生意自然是比以前好了不少。”
白婉玲听罢对李粲说:“叔叔,要不咱们换家店吧。”
李粲知道汾州本就不大,若是随便一家店都这样火爆,周围的店子也肯定没多少空房。他寻思着天色也不早了,自己本就粗人一个,这就对小二说道:“不妨这样,你让夫人与孩子且住下,老夫和李旬就在附近柴火房里随便对付一下就行,怎么样?”
“这……这也太委屈你们了吧……”
“你放心,房钱少不了你。”
“行行行,那就按这位大人说的来!”一旁掌柜的早就不满小二和这几个人干聊天了,一听说住柴房还给店钱,赶紧答应下来。
“牛儿,还不赶快去给客官们备好房间。”
“是,小的这就去……”小二听是掌柜的吩咐,也没办法,他将抹布搭载肩上,朝后院走去。
李粲见小二去准备住的地方,这算是解决了今天的事,又对掌柜的说:“掌柜的,你随便备几个菜,好让我们充饥。”
“我这就去。”掌柜的心里乐呵,想着这单子生意着实划算,便走到面向内院的门口对着后厨吆喝着上菜去了。
李辕光随着母亲坐下,听白婉玲她们商量着两位管家住柴房的事,听了会儿觉得没啥意思,又开始把眼光放在各桌吃酒的人身上了。
他一边摆着腿,一边四处张望,偶然发现有一桌吃酒的人似乎和大伙不太一样,他们个个身材魁梧,坐姿端正,腰上都别着一条灰绳子。各自吃饭却不喝酒,也不做声,与周围吵闹的环境大有不同。
李辕光好奇,便扯了扯旁边李旬的袖子:“李旬,你看那桌人吃饭怎么不喝酒也不做声?”李辕光朝他说的方向偷偷指了指。
“光儿,不能直呼老人家的名字,叫爷爷,你这都不知道了吗?还有,不能指着别人!”白婉玲一旁给了李辕光一个眼色。
李旬微微一笑:“夫人,少爷直呼小人的名字无妨,哈哈。”
李旬虽然对白婉玲说话,但眼神早随着李辕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一眼就看出了些端倪,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李粲的胳膊,暗示着他也看看。
李粲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他犹豫了一下,对李旬说道:“咱们吃咱们的,别管这么多。”
“嗯?二位叔叔,怎么了?难道这群人有什么异样?”白婉玲见两位管家变了脸色,有什么心事。
李粲压低嗓子对白婉玲说道:“夫人,小人曾经随太老爷征战夏川的时候见过这样的装束,这群人是西夏武定卫的高手,他们专门负责刺杀敌方高级将领,当年我二人在小巷之中与武定卫两个高手交过手,差点丧命,后来太老爷及时出手相救,这才保住性命。”
“不错。”李旬接着说道:“那时我二人尚属年轻,本是奉命去敌营刺探军情,不料早被敌人盯住,在夏川城小巷之中与他们遭遇,他们擅使铁绳鞭,就是腰上所束之物,这鞭子使用绳子裹住铁丝,看似软弱无力,实则威力无比,不仅朴刀无法斩断,击打在人身子上如火蛇咬住一般,疼痛难忍啊。”
“那我爷爷是怎么对付他们呢?”李辕光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上来,心想,居然有这等厉害的武器。
“太老爷武艺高强,略施拳脚就把那二人击退了。”
“难怪爹爹武功这么高,原来老爹也这么厉害!”李辕光有点得意,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马上又问道:“我老爹平时用什么武器?”
李粲点了点头,说道:“太老爷擅使各种武器,尤其是弓。”
“弓?”李辕光疑惑道,他心中的祖父应该是驾马奔驰,手持长枪的赫赫名将,那定是英姿飒爽。现在听说用弓,这样的武器仿佛背后小刀,不是英雄所用的,心里顿时有了落差感。
“嗯!”李粲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说道:“少爷,您还小,并不知道弓马娴熟的猛将多么威风凛凛。这天下武器,各有所长,用剑者擅以巧化力,以柔克刚,所以剑锋所向,直攻人要害;用刀者擅以勇搏弱,以猛克疲,挥刀之快断水流于两处,叫人难以招架;使枪者扬长避短,伤敌之时自无它损,战场之上勇冠三军;使锤者更是力大无比,盾不可防,甲不可御,可谓所向披靡。”
“那为何爷爷爱用弓?”李辕光听老主管这么一说更是疑惑了,急忙忙问道。
“因为……”
“啪!”
“小二!结账!”突然武定卫们站起身来,其中一个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喊着店小二。
李粲没再给李辕光继续解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几个卫士分走了。武定卫付完账,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李粲对李旬小声的说道:“你不觉得此事有点蹊跷吗?怎么在我们大宋的领域里居然有西夏人?”
“的确,我大宋虽与西夏有五年未曾动过干戈,但他们一直依附于辽国,与我们也算不上好,按理说宋境不该有西夏人,何况是这种军属部队呢。这群人打扮成我们大宋子民的样子,肯定有什么阴谋。”
“而今辽国危在旦夕,这群人莫非?……”
白婉玲并不想听这些阴谋论,她只关心李辕光的生命安危,在她心中,早已没有大宋。西夏人也好,宋人也好,辽人也好,与她并无瓜葛,她假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随后吩咐二位老主管道:“二位叔叔,西夏人的事与我等无干,咱们只管安全到达目的地就行,现在天色也晚了,奴家先带光儿去楼上歇息了。”
“娘?!我还没问完我的问题呢。”李辕光一脸懵圈,他本打算两老唠叨完自己接着问的,这下被白婉玲把计划全打乱了。
“光儿,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现在这么晚了,随娘去歇息。”
“夫人说的是,管他西夏还是大宋,咱们活咱们的就行,李旬,你快去扶夫人和少爷歇息,我去结账。”
“啊?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老爹为什么使弓?”李辕光不乐意了,他想要的答案还没有得到,就要被白婉玲拽去休息,对他来说就像一桩心事埋在心底,根本无法入眠。
“光儿!听话!”白婉玲拍了拍李辕光的小肩膀。
“哦……”李辕光卸了口气,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不听吩咐,满不乐意的跟着上了楼。
在床上的李辕光辗转反侧,他始终在想着兵器的事,舞刀弄枪的似乎才是英雄,至少这会儿他是这么想的。他眼睛一会儿闭住,一会又睁开,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久久无法入眠,终于,憋不住了,他偷偷爬起来,打算溜到柴火房里找李粲问个明白。
李辕光轻轻掀开被子,慢慢的往床边挪动,直到下了床,随后用脚尖点地的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然后又撅着屁股倒退着出去,等到合上门,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没被母亲发现似乎也是个成就。
当他回过头,看到的是光线暗淡的长廊,李辕光犹豫了,看来这口气喘的早了点,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毕竟背后就是自己的房间,原路返回然后老老实实的呆着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只是李辕光没有这么做,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前走,凭着记忆寻找楼梯的位置,没多会他就发现了下去的楼梯,楼梯口比之前也明亮了许多。李辕光洋洋得意起来,心想,区区鬼道能奈我何?
楼下小二还在打扫着客栈,桌子早已被收的干干净净。李辕光盘算着等会小二歇息了自己再下楼,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还没等他想完,几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客栈大门口传来。
“几位客官,小店已经打烊了……”
李辕光靠着楼梯的柱子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只看到其中一人一招便制服了店小二,顺势用抹布塞住了小二的嘴。
李辕光虽然在远处看不清这群人的长相,但他却隐隐约约觉得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他想了想,立马反应了过来,这些人就是老主管口中的武定卫。
“小二,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保证不伤害你,要是你敢大叫,爷的刀可是不长眼睛。”其中一个年长的人说道。
店小二连连点头,此时的他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长者从他口中将抹布拿出,只听得小二轻轻的哽咽,知道他已被自己震住,就让一旁的人展开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个男人的肖像。
长者问小二道:“你可见过此人?”
小二摇了摇头,没敢做声。
长者把刀顺势架在小二脖子上:“你再好好想想,仔细看看,到底见过还是没见过,要是如实回答,我肯定饶你不死。”
小二吞了口口水,向画的方向凑近了些,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说道:“大……大爷,这人……小的好……好像见过。”
长者看了看左右,随后将刀移的离小二的脖子远了些:“什么时候见得,他是否来过这里?他去哪里了?”
小二看刀口远了些,马上说道:大爷,实不相瞒,这人就在楼上住呢……”
长者一把将小二揪到面前:“他在哪个房间?”
“顺着楼梯上去,左边最里面那间就是……”
长者推开小二,吩咐左右道:“动手!”
一伙人直奔楼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