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知州的府衙并不宽敞,大大小小的假山奇石遍布整个院子,院子中间放着一口钟,钟的边缘并不那么平滑,从凹凸不均的缺口就可以看出,是口古钟了。敲钟的老杂役步履蹒跚的走到这口钟前,双手扶着钟杵使劲的撞击着钟身。或许对于老杂役来说,很用了把子力气,但是撞钟的响声并不响亮。
“呵呵呵,何大人请里面坐。”
说话的人个头不高,身子微胖,虽然长得普普通通,但那对八胡字尖却翘上了天。
“黄大人,请。”
何杨话语落下便进了雅间,黄磊紧随其后。雅间一桌子酒菜备得齐全,两人对饮几杯后黄磊说道:“何大人,您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们都引出来?”
“黄大人,这次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您只要派两百兵丁化成便衣,暗地里跟着我,一准没问题。”
“额……”
黄磊的语气拖了一会才说道:“何大人,您确定追你的是西夏人?”
“黄大人,我都拿自己做诱饵了,您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这……”
“您放心,这次行动的功劳我是一点都不占,全是您黄大人锄奸有功,到时候报给朝廷您也不用加上我的名字。”
黄磊心里大喜,但不能急着表现出来,遂吩咐左右说道:“快给何大人满上。”
见丫鬟给何杨倒满酒后又说:“何大人,嘿嘿嘿,您这么说见外了,这是咱俩一起的功劳不是,既然您都原意豁出性命去做饵子,那黄某肯定不犹豫。”
何杨说道:“好,这次有黄知州相助,肯定能马到成功,这饭,我看就不必吃了,事不宜迟,去点兵吧。”
“哎哎哎,何大人,您别急,就是您急着出发,士兵们总得吃点热乎饭吧,您就安心吃完这顿,点兵的事,过会我吩咐曾颉去做就行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本已经站起来的何杨只好又坐了下来,毕竟这里不是他的部队,现在再急也没用,只能无奈的举起酒杯与黄磊小酌起来。
……
汾州城的汾庆街算得上全城最为繁华的地方了,做买卖的,开饭馆的大多集中于此,李粲看准了人流最大的街道口,在这里吆喝起来:“诸位相亲,诸位父老,有钱的捧个钱财,没钱的捧个人场。”
来来往往的行人听有人这般吆喝,知道肯定又有“好戏”看了,开始像声音的源头围聚起来。
李粲看众人渐渐集中,从胸口掏出一个铁腕放在地上,随后开始打起一套百兽拳。所谓百兽拳,拳如其名,出拳力度大,速度快,拳头所指将四周带起阵阵风来,如同百兽下山。
周围百姓见李粲虽然发鬓带白,但武艺如此精湛,心中都很佩服,连连叫好声络绎不绝,有些人开始向铁碗处投掷铜币。
李旬在人堆中看着碗里和碗边的铜币扔的有些多了,便主动走到碗前,将一锭五十两银子的银子稳稳的放到了碗里。
“哟!”
“啊呀呀!这是个大老爷。”
四围百姓顿时沸腾了,李粲立马停止了表演,单膝跪在李旬面前说道:“老爷,小人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诶,快快请起,这五十两是我家老爷送您的。”李旬快快扶起李粲来。
“什么,他家老爷……”
四周更加沸腾了,众人互相观看,吵闹的,感叹的,大家都想看看是哪位老爷赏个卖艺的这么多银子,吵闹的声音除了吸引来跟多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吸引了衙役们的关注。
“那边的?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这批衙役远远的大喊着向人群赶来,周围人一见是官府的人来了,作鸟兽散去,李粲拿着钱飞快的向城西跑去,李旬很快就像城东走开。
“快,跟着他。”
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吩咐完,急急忙忙的跟着李旬赶去,后面同时跟着几个年轻小子。
“终于来了。”
李旬暗暗的说了一声,辗转了几个街道后,放慢了脚步,自己主动走到一个冷清的巷道里,他知道就凭这群人的脚力,自己要不放点水肯定是追不上的。
络腮胡子看李旬脚步慢了下来,便吩咐几个年轻小子加快速度去巷子另一半堵住,开始在李旬身后喊道:“老头儿!站住!”
李旬见两边都被人堵住了,主动停下脚步,待几个人走进了说道:“几位?你们是?”
“是什么是?老不死的你……”
“啪!”
还没等其中一个小子说完,络腮胡跟着就是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嘿嘿嘿,老头儿,小弟们说话多有得罪。”
“你们把我堵在这是什么意思?”
“哥几个手头有点紧……”
“我就是个奴才,哪有什么钱啊。”
络腮胡子微微一笑:“老头儿,听说你这个老爷有点阔?……”
“你们怎么知道?”
“哼哼,你老爷刚刚给个卖艺的出手都这么大方,一定是个大老爷吧。”
“你们别打算打我老爷的注意……”
话虽说的义正言辞,不过李旬没说出多大声音。
络腮胡子没说话,给李旬身后的小子使了个眼色,后面几人心领神会,一把将李旬擒拿住,顺手别憋住李旬的胳膊。
“哎呀呀呀,疼疼疼!”
“哼哼,知道疼了?敬酒不吃吃罚酒,说,你老爷是谁?”
李旬本打算继续演个宁死不屈的样子陪这几个小子玩玩,不过自己还有护送少爷和夫人的任务在身,便说道:“好好好,你们松点,我告诉你们。”
络腮胡子看李旬没了挣扎的意思,便又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哎呀呀,这会舒服多了。”
被放开的李旬缓缓说道:“我告诉你们了,你们可得放了我。”
“实话告诉你吧老头儿,哼哼,哥几个根本就不是冲你来的,识相的快点交代吧。”
李旬见这几个小子越急,心里就越有底:“老爷姓何,单字一个杨。”
“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就说,我怎么找到他?”
“午后老爷要去黄河渡口,走一条小路。”
“他有什么特征?”
“左耳朵根子下有个痣。”
络腮胡子一听便气不打一处来,抬起右手重重的打在李旬的肩头上:“你坑我是吧?耳朵下的痣,谁找得着?”
“你误会了,那是个拇指大的胎记。”
“哼哼,就这一个显眼的标志吗?”
“身高约七尺,白衣白髻。”
络腮胡子听完,放开手来:“兄弟们,走。”
李旬等这帮子人走远,心里还是有些疑虑,若这帮子人和少爷说的那伙土匪有联系还好,如果没什么联系,恐怕计不能成。
“不不不,此时可不能这么想,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多盼点好吧……”
……
何杨笔挺的站在曾颉身旁,眼前这队军兵虽按理说也是常常把守黄河渡口士兵,可一个个歪歪扭扭,站无站像,没有任何军人气概。打呵欠的,低着头的,数不胜数……
“报数!”曾颉大喝一声。
“一,二,三……”
“曾大人,没必要继续报数了,事不宜迟,出发吧。”
何杨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群士兵眼前报数的模样,他们究竟有什么战斗力,到时候能不能抓住土匪都不好说,可现在除了他们,又没什么别人可以依靠,只好先自行出发。
“大人,我们何时动身?”副官提醒着曾颉。
“嗯,半个时辰后动身。”
“是!”
……
汾州小道在群山中来回穿梭,宛如虺蛇一般,以往来往的人很是稀少,现如今金军南下,许多百姓商家全都往黄河以南奔走逃亡,这里经过的人比以往多了数倍。
小道中途有座山,名羣山,上羣山峰顶的唯一小路被四周的野草完完全全的遮住,络腮胡子和几个小子却能很轻易找到这条路。
山顶有个木寨,木寨不显眼也不气魄,寨门歪向一边,也不端正,没有人会注意这里,即便有发现的也常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孤房。
“站住!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草丛中有个声音传来。
络腮胡子和一行人停下脚步:“风大,路远,山鸡野鹤难食。”
草丛中慢慢站起两人,二人都手拿三齿叉:“快进来吧。”
络腮胡子一行人并没去寨门口去,而是向草丛边走去,草丛里有个洞口,洞门上种满了杂草,待他们全部进去,洞口又被牢牢管住。
络腮胡子没走十几秒,来到一个正厅,厅里里三辰外三层都围满了人,人群中四四方方一张松木桌子摆好了四杯酒,四面同时围坐着四个男子。
坐北面的男子看起来最为年长,双眼浑浑,须鬓带白,声音略带沙哑:“老三,老四,你们最近怎么样?”
坐南方的男子回答:“大哥,最近得手的虽然不少,可没遇到什么大头,这得的还补不足兄弟们开销。”
“得了吧,老四,哥几个就属你最滑头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吃过亏?得不得便宜你哪次不是喊穷?结果哪次你不比哥哥们吃的香?你瞧瞧你这一身膘……”
“行了老三,今天咱们坐这不是来争辩的,老四有吃有喝那是他的本事,你瞧瞧你自己,平时就叫你少喝点酒,多干点活,你自己饿着就算了,还把手下弟兄们都带着一起饿着,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听大哥这么一说,老四有点得意洋洋:“是啊,三哥,你这酒啊,是左一杯右一杯,你笑我一身膘,你看看你自己,一点肉也不长,出去劫个道怕是连个孩子都吓不住吧。”
“你!”
这顿话把老三气的站了起来,正准备指着老四鼻子大骂,突然听见一身材魁梧的壮汉猛的拍动桌子。
“行了!你两不要争了,老三,你给老子坐下。”
老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有点懵。
“坐!下!”
壮汉的声音又传了来,仿佛千斤坠压着老三慢慢坐了回去。
“老子可告诉你们两,大哥最近身子不舒服,你们俩都放规矩了。最近都给老实着点儿。吃的多的,就给老子吐出来点,吃不饱的,就给老子加把劲,告诉你们,这个时间点咱们还不能多攒点存货,等明年,就怕没我们的好果子吃了。”
“怎么?二哥?您是又有什么消息了?”老四看了看老三吃瘪的样子,讨好似的说道。
“哼,老子实话告诉你们,金国人的兵跟咱大宋的兵不一样,各个都是老虎,以后这条路上还有没有活人路过可就说不准了。”
“妈呀,这么吓人吗?”
老大知道老四又在装作害怕,叹了口气便说道:“老三老四,你们听见没,老二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别看咱现在还能有些捞头,可这往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
说话间络腮胡子挤开了人群,猛的跪在四个当家的面前:“几位爷,小的今早在汾州城打探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老三问道。
“说是有个叫何杨的富人要从咱们这条路过经过。”
“妈的,说这有什么用?鬼知道何杨是谁?难不成把每个人都抓住了问?”
“四爷您别急,小的打听到何杨白袍白髻,左耳根子下面有个拇指大的胎记。”络腮胡子说完这才敢把头抬了起来。
“大哥?”
听完络腮胡的消息,老四将目光放在了老大的身上。
“老二,你怎么看?”
“大哥,这家伙一向给我打听消息,每次都是准确无误,不会有问题的。”
老大想了半分钟,坐稳了身子说道:“好!老四老三,你们不都觉得没什么大鱼来吗?这回好了,来了条大鱼,可要把握机会啊。”
听大哥一说,老三嘴角向左边微微上扬:“大哥您就放心吧,这次这个叫何杨的人一定叫他有来无回。”
……
此时李旬也赶到了和夫人们会面的地方:“少爷,都按您的吩咐完事了。”
李辕光嘴角向右微微上扬:“嘿嘿,小计而已,娘!咱们上路去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