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开封府的雨下满了整个四月,就是五月初来也未见得遮天阴霾有丝毫散开的迹象,地上的积水被来来往往的商人客旅践的到处都是,正街大道上甚至开始长起了薄薄青苔。午夜子时,上护军李弘儁家宅被大队官兵层层围住,为首的军长官大力敲打着院中大门。
咚咚咚……
“李将军,速速开门!”
为首军官长嗓门响亮,他一边敲打着大门,一边反复的叫喊着之前的话语。
“老爷,是否开门?”
把守大门的门卫寻问着被动静声吵醒刚刚出内室的李弘儁。这李弘儁身高八尺有余,剑眉虎眼,器宇轩昂,颇有其祖李继隆之风。
“敲门者是何人?”
“老爷,我也不大清楚……”
这边还没汇报完,屋外急促而又响亮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咚咚咚!
“李将军,速速开门!童大人请李将军立刻前往其府上,有要事相见!”
“童大人?”李弘儁见对方来势汹汹,又是子时,不由的心中生疑:“童大人为何此时招我?”
虽然事发突然,但李弘儁毕竟军人出身,什么场面不曾见过,尤其对于危险的敏感度更是异于常人。如今朝廷腐败,六贼当道,诸多大臣都在排挤中丧权失命,李弘儁虽不站边,但身为武将,早已被权贵所忌惮,要在这世道生存,心眼更得多长一些。
他定了定神,吩咐家丁们说:“众人都各自回到自家房内,锁好房门,切莫出来。”
家丁们听罢,都立马回到各自屋室。李弘儁见家丁都已回屋,便对院中两位老主管说:“二位叔叔,请暂去我屋内,也锁住房门,护好夫人和光儿,不要做声。”
李弘儁说话的语气与先前不同,不像是吩咐,倒是有了三分恭敬之意。听罢,二人随即应声进屋。
外院敲击院门的声音更加紧促,力度也比先前大了许多,躲在房内的家丁们都忧心忡忡,不知会有何事发生。李弘儁站在屋檐之下,吩咐守门的门卫说:“打开大门。”
门卫刚刚开了个门缝,就被外层官兵将院门冲的大开,众军士举着火把立刻绕着李家宅院内壁围了起来。军官长走在最前,他站在李弘儁的面前,双手抱拳,侧身仰面道:“我等奉童大人之命,邀请李将军前去府上一趟,请李将军莫要推辞。”
李弘儁答道:“既是童大人有邀,李某定要前往,待我正装着身,这就……”
“李将军不必了,时间不容耽搁,来人,先请护军大人上马。”
这“上马”二字并非真要请李弘儁上马,而是暗语,指示军兵捉拿李弘儁。此时两名士兵手套白绳大步向前,正是要将李弘儁绑了起来。
李弘儁不由一惊,心想:既然是要请我上马,怎么又用了绳子来?
“且慢!”
李弘儁叫停了前来的军兵,又对为首军官长道:“既然将军受命请我去童大人府上,这白绳是为何意?”
“哈哈哈……”
话音刚落,只听得院外一阵大笑,伴着这笑声走进来一人,此人摆着官步向前,左右重甲军兵护身,胡须青白相间,眉宇逆上而行,眼如鹰珠,面貌甚是凶恶,然而言语之音与长相有别,阴寒淡默,叫人冷汗直流。
“昔日曹孟德绑吕奉先时言道:‘捆绑老虎不得不紧’,因其畏惧吕布之力。素闻李将军有‘大宋第一虎将’之称,我等绑住李将军,也是迫不得已啊,还请李将军见谅。”
“原来是万影,万大人。”李弘儁抱拳道:“我李某虽是粗人一个,但也是守理遵道之人,万大人又何故疑我,莫非怕我会对童大人不利?”
万影笑了笑:“李将军误会了,李将军威名远扬,四方皆知,昔日凛宝山上徒手斗死三虎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下人是既敬佩又畏惧。下官只是谨慎办事,等到了童大人府上,万某一定亲自为李将军解开绳索,到时候任凭李将军责罚。”
万影一面鞠躬作揖好似赔礼道歉,一面给身边撑伞的副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靠自己近点,因为雨水湿了一边肩头。
“李将军,还请您配合一下吧。”万影见伞都遮到了自己,又抬起头来。
兵丁们这就要上前绑人,李弘儁任凭他们绑住自己,也不还手,心想:如今世道苍凉,朝堂为奸人所控。此次若是无事自然是好,若是出了些事,也不可在自家庭院闹了起来,以免伤及家丁妻儿。
李弘儁边想边感到两名士兵是越绑越紧:“万大人,这绳子未免绑的太紧了吧?”
万影见士兵将李弘儁绑好退下后,立刻脸色大变,冷言冷语道:“李弘儁,你私藏宝珠,罪情当诛,还有什么话说?”
李弘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点懵:“万大人为何这样发问?我几时藏了宝珠?”
“李将军真是好记性啊,可记得前些日子的千佛玉面琉光珠?”
李弘儁一听,心中颤了三颤,前些日子他奉蔡太师之命从押运处接手一宝盒,但并不知道宝盒中所存的是什么。他当日已将这宝盒送到了左卫上将军陈柏手中,这也都是奉了蔡太师之命。难不成这盒中宝物,就是万影口中所说的宝珠?
李弘儁缓缓的说道:“我倒是见过一个宝盒,是蔡太师吩咐我从押运处接过来的,但并不知盒中所为何物。”
万影摆了摆手:“别装了,那盒中宝物正是千佛玉面琉光珠,这宝珠乃朱大人特地在苏州寻得要赠予太后以庆其寿辰的。不凑巧的是如此名贵珍宝,偏偏在这开封府皇上眼皮子底下让人给窃了。而你作为宝珠的接手者和押送者,我想不应不知道吧?”
李弘儁义正言辞的说道:“实不相瞒,我的确知道五月末太后寿辰,也知道盒中之物名贵,但并不知其具体是什么,况且此物我当日已转交给陈将军了。”
“问题就在这里!”万影顺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接过话来,冷眼暗笑:“陈将军说他并未得到你送来的宝珠,且童大人深信陈将军的为人,陈将军一向忠厚老实,为人清廉,怎么可能干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哼,依我看来倒是你李弘儁心怀不轨,垂涎宝珠的价值,私吞了吧!”
“你!”
李弘儁正欲辩驳,万影却再次轻蔑一笑:“我观你院内巨石上所提之诗:‘临阵斩上将,万夫莫敢当。一骑绝尘路,自是李霸图。’此诗是太宗皇帝亲赠李家以表你祖李继隆为将之功的。世人常说你祖李继隆为太宗皇帝出生入死,赏千金,封官加爵,威武无敌。在我看来李继隆也不过贼眉鼠辈一个,否则怎会有你这等贪得无厌,不思进取,不但不为国尽忠,还妄图太后的寿礼的后辈呢?”
“放肆!祖宗光耀,天下皆知!岂是你等趋炎附会之辈可以提说!我李弘儁继承祖宗家训,一心为大宋效力毫无私心,而今你竟污蔑于我!万影!我告诉你,一开始我还尊敬你三分,因你是御史中丞,哪知你恶语相向,侮人且罢,还辱人祖上,今天我李弘儁不忍这口恶气!”
李弘儁听得万影辱骂其祖上,顿时怒上心头,再加上万影颠倒是非,诬陷于他,更是气愤非凡。
万影见李弘儁怒口直言,顿时心有所忌,因害怕他的勇猛,复又反应过来李弘儁早已被绑的严严实实,才缓了口气。他反喝道:“大胆李弘儁!你私藏宝珠,还敢狡辩!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左右将士!”
“到!”
“给我上!”
“是!”
话音落下,两边重甲护卫已拔出朴刀,四周军兵更是抽刀提枪,搭弓拉箭,准备充分。万影心想你李弘儁虽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今却被我用计绑住,就算是武功再高,也怕是插翅难逃。
李弘儁环顾四周,见众军把他围住,这架势并非要生擒他,倒像是要置他于死地。
他怒目直视万影:“我祖我宗报效家国,至我也未曾有亏于皇上,宝珠非我所得,定是另有其因,你不去查明真相,反倒是派兵把我重重围住,我看你并非有询问之心,反倒有杀戮之意!”
万影听罢一整冷笑道:“哼,那又怎样,你现在正是板上鱼肉,还敢叫嚣?给我杀!”两边官兵随着命令立刻冲杀过去。
李弘儁见众人提刀直奔他来,便大喝一声,随即双臂向外一震,竟将捆绑的绳子全部绷断,一时间手脚运用自如。他左脚向前迈开半步,右臂猿臂直驱,对着为首的军官长就是一拳,正击在他的胸甲处,军官长鲜血从口鼻崩出,人也飞开三四丈远,一命呜呼。士兵们看到此景都被吓得再不敢向前一步,左右间相互观望,有三两个已有退却之意。
万影看到眼前这一幕也颇为震惊,心中暗暗说:“李弘儁不愧是大宋第一虎将,真是勇力无比,天下无敌啊,没想到我计竟不能成。不过幸好今日带了重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李弘儁一边保持战斗姿态,一边左右观察,他早已看出士兵心怯,不敢前战。但由于随身携带的武器此时来不及从兵器房拿出,李弘儁只能徒手应敌。他担心自己妻儿还在内室,恐遭到万影迫害。就边四面对敌,边往自己内室靠去。
万影何等精明之人,他观察到李弘儁非但没有上前,反倒是步伐逐渐向后退去,定是对眼前阵势有所顾忌,于是高喊:“杀李弘儁家任意一人者,可得千金,封官加爵!”
众军兵听到这样的消息哪还容得犹豫,直接四处冲杀起来,院内乱做一团,军兵直打破各个房门,冲进屋内,将家丁仆俾一并杀绝,顿时院内惨叫哭号声四起。
“畜生!”李弘儁大喝到。
“哈哈哈哈,我看你是否有着三头六臂?”万影用食指和拇指捋了捋八字须,阴险而得意。
李弘儁想救家丁却无能为力,此时形式已经由不得他,他心中更在乎的是四岁的孩子和柔弱的妻子,于是死死守住进入内室的大门和窗口,任凭院内大乱,凡是向着自己内室进前一步之人,都被其击杀。
雨在夜晚越下越大,大颗大颗的雨点打的士兵手里的火把都抬不起头来,万影被这雨势弄得有些心烦,他将身子靠向旁边的副官说:“二十四云龙捕和高霆高陨二将何时到?”
副官回答说:“捕头们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但高霆高陨二位将军还在远途中,就算是驾马飞奔,恐怕还要一柱香的时间啊。”
“怎么这么磨蹭,这二人杀个明通还要这么费时吗?看来我要先靠弓箭手拖住李弘儁了。”于是高呼:“前军都给我退下,弓箭手放箭。”
不好,手中没有兵器,如何招架众军的箭雨?李弘儁有点着急了。
“嗯?”
恰巧他朝左一撇,猛地发现支撑房梁的柱子足够粗大,可以用以挡箭。梁柱也够多,抽去一根尚不足以使得房屋倒塌,这梁柱即可保住自己,挥动起来也能护住房中妻儿,一举两得。当即一拳将身边一根顶住房梁的柱子击断,抽出断掉的一截自做护身兵器,射来的剑雨全都被他用断柱挡住。
躲在房屋里的白婉玲抱着儿子李辕光靠在床边不敢动弹,和母亲不同的是李辕光却竖着耳朵努力听着屋外的动静,他虽然很害怕周遭的环境但却更在乎爹爹的安危,没有父亲在身边的他并没感觉有多安全。